一
    甘織宮的天空，總是帶著婆娑樹影，即使是在盛夏，也因為庭院中高大的合歡樹而格外顯得格外清幽。
    我帶著尚衣宮新派送的三色廣袖合歡襦，走回甘織宮。
    如兒正在窗前彈琴，小宮女阿寧侍立在旁邊，捧著用井水新湃的龍井茶，如兒體質素來就弱，盛夏也不敢用冰，隻能將茶放在剛打的井水裏泡著，去些暑氣。
    阿寧是尚宮局派給甘織宮的宮女，如今宮裏的格局是三妃尚有一位未滿，九嬪更是隻有四人，其中以燕嬪的紫蘇宮風頭最勁，是除良辰宮辰妃外王上留宿最多的妃嬪處，如兒秉性收斂，自天子檢視封嬪之後無所作為。
    “回來了？”清越的琴聲戛然而止，如兒的琴師承錢塘蘇姓琴師，和京中繁華葳蕤的樂坊琴聲相比，清麗百倍，她說話的聲音也比京中閨秀嬌儂軟語清脆許多。
    “恩。”我應一聲，把衣服交給阿寧，端過茶水，輕啜幾口。
    “好個宮女，搶起主子的茶來了，”如兒看我心情不錯，斜靠在琴桌上，調侃起我來：“尚宮局怎麼也不教教你？”
    我險些被茶水嗆到。
    “如嬪娘娘今天是怎麼了？”我眯著眼在她身上掃來掃去：“莫不是想到皇上要臨幸甘織宮，高興得忘形了？”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如兒被我揶揄得一怔，立馬發難。
    “別啊，如嬪娘娘饒了奴婢吧。。。”我起身就躲，端著杯茶舍不得放下，急急忙忙跑到屏風後，撞上正捧著件衣服上來問如兒的阿寧，一杯茶全潑在了藕色合歡襦上。
    阿寧為難了，向如兒：“主子，這。。。”
    “扔了吧，也隻有尚宮局那些人做得出這麼醜的衣服。”如兒一臉嫌棄的表情，有外人在，不好追我，又懶洋洋地倒在琴桌上。
    我揮手讓阿寧下去。
    十月初是太後壽誕，屆時後宮都要去東宮道賀，四嬪之中隻有甘織宮皇上尚未臨幸，自然由太後把如兒送到皇上居住的明光殿，當日太後留下如兒，也是為了那天。
    當年凝雪出嫁時，是以公主身份，和親之前曾在宮中住過一個月。她就住在當時還是皇後的太後宮中，被太後收為義女，據說出嫁之日皇後還為之垂淚。
    這不奇怪，凝雪向來是我們三人中最會討長輩歡心的，一個月的相處，足夠讓皇後四年之後還對她念念不忘，並且把她的妹妹收到門下。
    再者說來，哪朝太後門下沒有個得寵的妃子一心一意伺候著，不僅是太後拉攏皇上的手段，也是太後作為後宮之主的標誌之一。
    時隔四年，我和如兒都不得不為凝雪的籌劃而折服，能夠在眾多皇子中認定當時並不是最出彩的七皇子，於是用一個月獲得他生母歡心，遠在四年之前，她就為她絕色的二妹妹在宮中鋪好了一條康莊大道。
    即使如兒沒能獲得皇上寵愛（這個假設基本不成立），如兒隻要服侍好太後，也不至於在宮中無路可走。
    盡管對凝雪我是向來不怎麼喜歡的，可是，對那個遠在異國的是我異母姐姐的女子，我不能不敬佩。
    至少，她做得很好，而且，做得很對。
    以如兒的才情，和如兒的驕傲，京中的王孫公子不入她的眼，而能讓年少氣盛的她，在宮闈之中與這些普天之下最為優秀的女子一較高下，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至於我，能夠安靜地走在如兒身後，便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