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於枝頭環繞，河邊低柳剛攜起幼嫩的綠芽。
    又是一年早春。
    “王爺，快醒醒，起來準備了！”丫鬟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柳卿玉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愣了一下，幾乎是難以置信一般呆滯了好幾秒。
    “王爺，你怎麼還賴在床上啊？現在都卯時了！”丫鬟的催促聲傳入耳畔，“今日可是你的及冠日，得快些起來梳洗打扮才行！”
    及冠日？
    柳卿玉起身，看向那個走來走去的丫鬟。
    是落兒，那個從小和他一塊長大的姑娘，也是他身邊似友似仆的存在。但他記得，落兒在他及冠後一年因病離世了，當時他哭了很久。
    現如今，這位本因不在人世的姑娘居然就這樣站在他的麵前。
    一時間，柳卿玉有種不真實感，以至於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是疼的，不是夢！
    “快起來，我幫你更衣，別墨跡，再晚一點就要遲了。”落兒手捧柳卿玉的外衣，撅著一張嘴，有些埋怨。
    柳卿玉的生辰在三月，天氣正好是回暖的時候，一切都蘊含著無限生機與希望。
    老天總算是眷顧了他一次，讓他有機會重新來過。
    小王爺的嘴角不由上揚，眼裏的笑意止都止不住。他迅速穿鞋站好，讓落兒為他更衣。
    落兒一邊忙活一邊絮絮叨叨，和他說及冠日的大致流程。
    柳卿玉根本不用聽，他還記得這些，哪怕死亡時卻是離及冠之年已經過去了許久，但他不會忘記這一天。
    因為它的盛大，也因為某個人的到來。
    柳卿玉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發現大部分重要的事件他是記得的，倒是關於某人的記憶缺失了很多很多。
    這些都不重要了，老天給了他機會，那他就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
    宗廟內，赫然屹立著從建國初至今的皇帝碑位，莊嚴而鄭重。
    祭祀要用到的祭品都已經準備妥當，賓客也已經盡數到場。
    太廟門處，柳卿玉跟隨著當今聖上以及自己的兩位哥哥進入。
    他今日的著裝是他的父皇親自為他挑選的，完美的襯托出了穿者的容貌和氣勢。
    在他還未到這裏之前，去接他的兩位哥哥就察覺到了小王爺的變化。
    他們的弟弟似乎變得更為沉穩、冷豔了？
    對此，柳卿玉也隻是笑著把“功勞”推給了聖上，說是衣服選的好。
    麵對兩人的疑惑，他選擇了閉口不談。畢竟重生一次，他已經不是那個隻會依靠別人，躲在夢裏不願清醒的人了。
    及冠儀式順利地進行著，聖上選擇了三位來賓，依次為柳卿玉加冠三次，分別代表著參政、行軍、祭祀的權利。
    在場的眾人，無不稱讚。
    聖上早已備好酒宴，用來“禮賓”。加冠過後，就到了酒宴的環節。
    “感謝各位來參加吾兒的加冠禮，今日過後，朕最小的兒也是可以獨當一麵，為國效忠了。朕，甚是欣慰啊！”聖上麵對著賓客們，舉樽而言，“朕今日高興，先自飲一杯！”說著，他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賓客紛紛起身回敬一杯，以表示對聖上的尊敬。
    酒宴就此拉開帷幕。
    柳卿玉坐於聖上下方靠右的席位，於禮也該去敬酒。
    他起身，還未走動分毫，一個人影就闖入了他的視線。
    “尊敬的三王爺，你好，認識一下吧？我姓墨，名染，字長眠。”來者笑盈盈地舉著樽杯道。
    笑容很溫暖，像一個小太陽……這是柳卿玉對他的第一印象。
    “卿玉，這位是鄰國的三王爺，你應該有所耳聞。”聖上不知何時竟是走了過來，毫不遜色的誇讚，“他的名聲可是連我國百姓都知曉一二啊。”
    “哪裏哪裏，聖上謬讚了，我不過隻是做了些分內之事，”墨染謙虛道，“主要的功勞，還是要歸功於聖上的決策。”
    柳卿玉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了這家夥一番。
    真是個油嘴滑舌的家夥……這是柳卿玉對他的第二印象。
    “哪裏，若不是有你幫忙，那次的水災哪能那麼輕鬆度過。朕的卿玉應該同你好好學習學習。”聖上被他說的滿臉笑意，看上去對他的謙讓很是受用。
    柳卿玉沉默著看二人對話，在他的印象裏，這位鄰國三王爺從未來過，更別提治理水災。他記得那次的水災，分明是他的二哥打理好的。
    所以，這是個變數。
    柳卿玉也不是沒有聽聞過鄰國三王爺，無論是口口相傳還是街頭說書的人，多多少少都會提到。據說這位三王爺不僅樣貌出眾，還從小有著過於常人的學習天賦，無論是什麼，隻要學過一次就能嫻熟掌握，並且遠超常人。詩書禮樂樣樣精通，領兵和謀劃的能力也是一點不差，最主要的是，這位三王爺還未及冠！正是如此，他成為了鄰國的一位傳奇人物，並且屬於特例中的特例。他有參政議政的權利，還早早的就賜了字，鄰國皇上對他更是寵愛。
    當然，這些也僅僅隻是他聽說的罷了，真正的是什麼樣，他也不知曉。
    他們上輩子分明就是毫無交集。
    “柳卿玉王爺如此江郎才俊，怎得能與我這樣的小輩相比，我自然是自愧不如的。”墨染搖搖頭，“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學習。”
    “哎，無妨無妨，”聖上笑著擺擺手，“反正你也要在這留好些時日，趁此機會，兩人相互學習一下也是好的。”
    “那便多謝皇上抬愛了，”墨染行了一禮。
    柳卿玉覺得不對，問：“父皇可有安排住所？”
    “自然，朕打算讓長眠到你府中暫住。一來，他可以幫到你，二來，朕有事也好尋他。”聖上道。
    柳卿玉有幾分詫異，但轉念一想，若有墨染在，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和厭玖疏的接觸？
    在前一世，厭玖疏與他初遇是在這一切結束他回府的時候，當時他自稱是一位很厲害的道士，也不知怎麼的，自己居然就信了，還帶他去見了父皇。
    現在想來，倒是覺得很奇怪。
    於是，柳卿玉頷首，“好的父皇，兒臣會派人打理好。”
    聖上滿意地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們二人熟絡熟絡，朕就不打擾了。”
    “是，父皇。”
    “好的聖上。”
    聖上離去，留下兩人四目相對。
    不知為何，柳卿玉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出了一些別樣的情緒，但並不是惡意的，反而有點像……心疼？
    “柳卿玉王爺，我敬你。”墨染舉杯。
    柳卿玉拿起杯倒滿酒，拜、祭後微酌。
    墨染也做著和對方同樣的舉動，淺嚐後雙眼一亮，“哇，好酒啊！這酒苦中帶甜，微辣但唇齒留香，真是上好的佳釀！”
    “王爺喜歡就好，這是我國的蘭生酒。若王爺想的話，我可以讓人準備一些贈與王爺。”柳卿玉微微一笑。
    “好啊！”墨染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笑眯眯道，“那便有勞了。”
    柳卿玉也一飲而盡，“小事。”
    …………
    酒宴過後，柳卿玉本應由母親取字，但生母已經不在，聖上便親自賜了字——“落白”。
    時光荏苒，唯留空白，意為……“落白”。
    柳卿玉歎息，以身體不適為由，打算先回王府。
    聖上也是明白他的。所以柳卿玉一開口，聖上馬上就同意了，甚至還有些擔憂，想讓二王爺去陪他。
    柳卿玉本還猶豫了一下，但也就是這麼一下，立刻就串出來了個腦袋。
    墨染：“聖上，我和三王爺一塊回去吧，剛好我也可以去客棧把我帶來的東西搬進王府內，順便熟悉一下。”
    對於墨染的提議，聖上欣然答應，柳卿玉也沒有什麼意見。
    先接觸誰於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於是乎，柳卿玉和墨染就一塊離開了酒宴。
    “馬車已經準備好了，王爺坐後邊那輛吧，”柳卿玉淡然道，準備上車。
    “等等，”墨染叫住他。
    柳卿玉動作頓住，轉頭，“王爺還有什麼事？”
    “我想與你同乘。”墨染道。
    柳卿玉凝視了他幾秒，道：“為何？”
    對於柳卿玉的猜疑，墨染沒有解釋，而是拍了拍胸膛，“聽聞你有隨時會複發的症狀，一個人坐在密閉的馬車內，應該不太舒服吧？多一個人和你說說話，你就不會那麼壓抑，而且我，能文能武，可以保護你！”
    也許是快至酉時了，陽光沒有了午時的炙熱，照在人身上總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
    柳卿玉的身體狀況也不是什麼秘密了，能被對方知道也算正常。但……他那一副小孩子模樣，與酒宴上還真是天差地別。
    “噗嗤……”柳卿玉沒忍住笑了。
    墨染似乎急了，“你是不是不信啊？真的，我很聰明的，要不我現在就給你展示一下！”
    說著，他還真的躍躍欲試想來兩下證明自己。
    “王爺，不用了。”柳卿玉製止住他的動作，“若你想與我同乘，那便上來吧。”墨染可見的喜笑顏開，點頭，“好嘞，得令！”
    柳卿玉率先進到馬車內，墨染一股腦也鑽了進來，兩人麵對麵坐著。
    “來人，”柳卿玉撩起車簾，對著外邊的侍衛道，“剩下那一輛馬車便不用了，待會兒去和父皇說明一下情況。”
    “是，三王爺！”侍衛行了一禮，應下。
    柳卿玉點點頭，放下車簾，馬車內部便昏暗下來。
    隨著“咕嚕咕嚕”的聲音響起，他們啟程了。
    柳卿玉確實是很怕這樣的封閉又狹小的環境的，這樣的地方總是讓他感覺喘不過氣。
    “當當當！”
    一盞亮閃閃的小燈籠像變戲法一樣出現在了墨染手裏，把黑暗照亮。
    那盞燈籠表麵印著幾片雲彩，還有一個大大的元寶，此時撲閃撲閃的，很是好看。
    柳卿玉愣住了。
    “以後我們可是要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的了，平日裏你就喚我墨染，我喚你卿玉可好？”墨染將手裏的小燈籠放到對方懷裏，“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別看它小小的一個，亮的很呢，不用的時候你就把它疊起來，亮光就會自己熄滅。下次要用，你再打開它，朝著那個小孔”呼”吹一口氣，它就又亮啦！”
    柳卿玉聽著他的闡述，心裏覺得奇特，捧著打量了好一番，“嗯，那便多謝王……墨染了。”
    “不用那麼客氣，老是謝不謝的，禮節太繁重了。”墨染哼哼唧唧，往坐背上一靠，笑道，“私下還是自在點好。”
    柳卿玉看著小燈籠，也掛上了一些笑，斜著倚靠於座位，“說得有理。”
    不知是不是光的緣故，墨染看柳卿玉的眼神很溫柔很溫柔。
    “現在你不會感覺難受了吧？”他道。
    “不會，多虧了你。”柳卿玉答。
    …………
    春日，伴隨著明明燈火，最終散落成一地桔梗花……

    作者閑話：

    第二章小知識：
    1.桔梗花,代表永恒的愛，至死不渝的愛，真誠不變的愛。
    2.漢武帝宮中有九丹金液、紫紅華英、太清紅雲之漿，漿屬於淡酒。蘭生酒是漢宮中的名酒。百末旨酒是采百草花末雜於酒中，旨，美也。
    3.古代飲酒的禮儀要分為四部，後來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