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師姐，喝杯參茶吧。”藺莫夕將參茶遞到了玉潔的麵前，瞄了一眼案上的賬本，聳聳肩，冷吸一口氣。
    “關於賬目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還是想一想怎麼保住我們煙霞山吧！”玉潔合上賬本，接過藺莫夕溫熱的茶杯，喝了一口。
    藺莫夕沉默了一會兒，坐在桌角，仔細端詳著玉潔的模樣，一樣的輪廓，一樣的發式，卻沒有了十年前的清秀之氣，眉宇間溫柔有餘，粗糙的皮膚少了一份光滑與細膩。還有發髻的中間，細細看，會發現幾個銀絲閃閃發亮。
    “二師姐！”藺莫夕突然起身，一把抱住玉潔，枕在她的懷裏，像孩子一樣撒嬌。玉潔沒有推開她。這麼多年來，有時候她覺得自己是莫夕的姐姐，有時候有感覺她是自己的女兒，很微妙，很溫暖。
    屋外，清晨的陽光斜斜地照在古樹上，枝葉間參差不齊的空隙，交錯著陽光的溫柔。肅穆的煙霞山莊，安靜地沉睡在一個個日出日落的歲月裏。後山，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和著溪水流淌的聲音，搖蕩搖曳。
    煙霞山在連綿不斷的群山中渺小而不起眼，山上的古院也似習慣了這百年來的滄桑與變遷，沉默是它的選擇，平淡是它的美麗。
    看一眼外麵石柱上的字，“幽穀竹海醉天下，蒼峰流盡落煙霞”，在歲月的沉澱中，它沒有失去最初的那份瀟灑，卻也多少飽經風霜，不免有些模糊了。
    易天腰掛酒壺，布衣舊鞋，站在古院前，深深地望了一眼這個消耗了他四十多年的地方。他厭倦了，厭倦了那些條條框框，也厭倦了那些零零碎碎。
    在這座古院裏，有著他最最眷戀的回憶，可是，如今他已經不想再虛度下去。
    “師父，藍姨告訴過莫夕，每一個女孩都應該有一個英雄住在自己的心裏。莫夕希望有一天會有一個男子騎著馬恣笑瀟灑地踏著花海，伴著斜陽來帶我走。”
    “那小子天資聰明，可惜耐性不足，難成大器！要想他做你的英雄，恐怕你不到三十歲別想嫁了！”
    “嗬嗬，他，是沒有壯誌林雲的抱負，也缺少獨步江湖的氣勢。可是，我不需要他叱吒武林，也不需要他稱霸江湖。我隻要他能在我累的時候，給我一個肩膀；下雨的時候，背我下山；如果晚上，能幫我去捉許多的螢火蟲那就更好了……我隻要這樣，就夠了！”
    “莫夕！”易天不知道該說什麼，藺莫夕的話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已經不在他的身邊很多年了，她的聲音和她的容貌卻始終那麼清晰，
    曾經也有一個女子對易天說過類似的話，可是那時候他沒有能抓住她。等到他後悔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過一次。
    這些年他也猶豫過，想過要一走了之。但最終還是因為責任二字，留了下來。現在好了，他終於有勇氣可以放下了。
    那天，原本是想找個借口讓藺莫夕在山上多住些日子。他沒有告訴她，千年毒蛛的毒損耗了她太多的精氣神，不好好調養定是落下病根。可是，他也清楚要她留下來就好像當初要他接任掌門一樣，拿到架在脖子也不願意。於是，他決定和藺莫夕打了賭，拿她最在乎的人做賭注。
    果不其然，一提到項少凡，藺莫夕就非理性了。
    她留下了，不過他也沒有指望她會留多久，過些時日，她定是找些借口乘機溜下山的。
    好在，他對她的期望從來也不高，隻要能在這山上住上半把個月，身子養得差不多就成了。煙霞山的未來，自有人打理。
    “易大哥，你知道我要的不多，隻要你願意，天涯海角我都願意跟你走！”那是那個女子對他的告白，可惜他沒有好好把握。
    如今，他終於可以去天涯去海角了，不管那個女子在哪裏，他都要去把她找出來。
    古樹下，藺莫夕手執長劍，迎風而舞，煙白色的雪衣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影子，似斷非斷。青銅色的長劍猶如絲帶般連綿而起、輕輕飄落，落劍處如請風掃落葉，蕩劍處似水袖飛揚。劍氣溫柔卻不失勁道，劍勢自然流暢而不失穩重。
    “嗖”的一下，長劍突然頓住，借著一個回旋後翻，劍如花蛇般騰空而出。
    風來了，又停了。
    “嘶”的聲響，劍尖從一片翠綠的葉子中破勢而出。
    清風又起，吹拂著藺莫夕有些冰冷的臉頰，她卻覺得很舒服，一種似曾相似的溫暖自風而來。薄薄的雙唇展開輕柔的弧度，笑意盈盈地目視著那片葉子。
    忽的，她收起劍，發髻上的那枚玉簪子緊握在她的手中，滿頭的青絲彷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垂垂在後背。風中，青絲飄揚，一抹瀟灑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拐角。
    青州城內，籠罩著陰霾的氣氛，壓抑的情緒似瘟疫般席卷全城。
    明月樓也在一夜之間人去樓空。花四娘提著團扇，不安地坐在大廳裏，樓裏的歌姬們都被勒令在房內不得隨意走動。後院相連的別院也異常安靜，各個房間內雖然燭光熠熠，卻不見一個人外出。
    在大廳裏做了半天的花四娘越想越不安，氣結地上了樓，沒打一聲招呼就進了任堯溪的房間。
    “任公子！”聲音焦躁而急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他們是衝鳳凰圖而來的嗎？為什麼遲遲不動手？”
    “花老板這時候還能一心隻想著黃白之財果然與眾不同？”
    “廢話！你以為那一千兩黃金會自己飛到我兜裏不成！”
    任堯溪沒話了。這近半個月來，他在這裏聽著，看著，算是領會到了花四娘的手段。隻見一個個商賈富商將白花花的銀票交到她手裏，那些給歌姬的打賞不是價值連城，也絕非一般的珍珠瑪瑙。而別院的風光，更是讓人瞠目結舌。夜夜笙歌，日日酒肉。
    他有時候真會有些混淆這兒和一般的青樓妓院究竟有何不同？一樣的笑臉迎客，一樣的賠笑賣笑。不過，這裏的姑娘隻賣藝不賣身。這裏的客人可以沒錢但不可以沒有武功，可以沒顯赫的家世但不可以沒名江湖。這裏是江湖的青樓，也是青樓中的江湖。
    這裏的女子，各個容貌驚豔，身懷絕技，文武全才。她們有的是自由，可以選擇拒絕，甚至可以選擇離開。沒有人阻攔，隻要那個人能承諾不論身處何地隻要花四娘一句話都要隨時回來為她賣命。
    不知道是她們這些女子都身無可戀呢，還是這裏的生活太過奢華糜爛，至今都沒有聽說有任何一個姑娘願意離開這裏的。甚至聽說，眾多女子擠破了頭，都得不到花四娘的一眼相看。
    “任公子？”花四娘正在發愁，卻見任堯溪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聲音都變得有些嚴厲了，“你當真確定他們是為鳳凰圖而來？”
    “你最好希望他們是！”任堯溪很不客氣地說道，話中似乎另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