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錦天看了一眼外麵漸漸陰沉下去的天，微微的欠了欠身子，頗為煩躁地推開案幾前鋪展開來的文書。
    “現在已經何時了？”
    “已經酉時了，皇上”遞上一杯剛剛沏出來的新茶，“可是即刻擺駕秦大人那兒？”
    “不必擺駕，你隨朕去罷了。”說著站起身來，想了想
    “去取件素淨點的衣裳來，替朕把朝服換了。”
    描金的龍袍顯然不適合今日的氣氛，不知換上便衣可否會自然點，但等換上了素衣對著銅鏡看了又看，又覺得格外的別扭，已經習慣了龍袍那種厚重沉悶的感覺，兀的輕便起來，反而習慣不來。
    “德海，朕今日若是不去可是更好些？”
    “但皇上不是前些日子就答應了秦大人今日必定去的嗎？”
    在一邊伺候更衣的德海早就料定皇上會來這麼一出，從天色剛暗起著向來果斷決絕的主子便坐立不安，案幾上的折子是批了又改，改了又批，還頻頻朝窗外看，外麵天色暗一點，裏麵主子的麵色就越急躁一點，就這麼望望停停，停停望望，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其實哪裏關衣服什麼問題，皇上他生的俊朗，穿什麼不是一等一的倜儻，這綢緞華服更是襯的無與風雅，偏偏主子卻不自覺，還猶猶豫豫，硬要挑出些毛病。
    見他照著銅鏡便要解下衣帶，德海著才開始急起來，這前幾天才收了秦大人的不少好處，答應的信誓旦旦，必定將皇上帶過去，拿人家的手軟，何況是秦大人的忙。
    又摸了摸腰間掛著的成色上好價值不菲的“玨瑤”，想著若真勸不動皇上，改天便隻能將玉還給秦大人了，卻驀然間靈感一閃。
    “皇上若不去也好，奴才這便叫人傳膳過來，隻是奴才前兩天去秦大人那兒送東西的時候聽殿裏貼身伺候的宮女說秦大人這些天都在忙這事兒，還親自下了廚，說是要煮皇上最愛的“蟹黃碧螺”皇上您也知道要弄好這些東西還需費些心力，秦大人就為這個連秦府都未回一趟，一直悶在殿裏準備，若皇上真的不去，奴才這就去把那“蟹黃碧螺”給端來給皇上嚐了，也免得秦大人白忙活一場。”
    一邊說一邊看著，果然，皇上一聽“秦大人這樣，秦大人那樣”雲雲，解衣帶的動作便漸漸止住了，又頓了片刻，輕微掙紮了一下，還是敵不過“親自下廚”“蟹黃碧螺”這些字眼的糾纏，認命一般
    “罷了，罷了，朕即答應了清落，終要遂他一次願。”
    要說究竟是什麼事讓季錦天如此無奈又煩惱，其實說來也簡單，不過是今日是清落的生辰，若照著從前的過法，清落白天在家裏吃了飯和家人好友一起過了生日晚上再接他過來，陪他一起熬到子時，守歲渡生，也很溫馨曼妙，但今年清落搬進了宮裏，再進進出出難免繁瑣複雜，所幸在“錦落殿”裏為他慶生，把一眾官僚好友都請來，好好地鬧騰一番也頗為有趣，隻是這生辰在宮裏辦自己便再沒借口不去，何況前些日子清落提起這事的時候也是一副期待的表情，想想確是從未在白日裏陪他一起慶過生，難免會覺得遺憾。
    可自己若是去了，到場的難免束手束腳，小心翼翼，哪裏還有什麼心思鬧騰，清落喜歡熱弄，一年就隻這麼一次生日，若不能讓他盡盡興興地玩樂一番，豈不是浪費？
    這思來想去，隻覺得一個“難”。
    季錦天的顧慮在他踏入“錦落殿”的那一瞬便被證實了，今日他去了朝服著一件對領鑲黑邊飾的燕居服，瀟灑俊逸，風流無雙，確是看的一幹人等失神片刻，等隨行的德海也跟著入了殿，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忙急著匆匆跪下問安，原本吵吵鬧鬧的“錦落殿”裏隻剩下“咚咚”跪地聲以及齊刷刷的“皇上萬歲”。
    隻得頗為無奈的應著，順勢扶起了今日的主角，還難得的微著笑，也說了“今日諸位盡情。”之類的話，但顯然並未起太大作用。一個個仍是正襟危坐，隻謹慎選些“河運周轉，田畝賦稅”之類的話題，明明一個生辰，弄的好似朝堂，無趣的很。
    但沉悶歸沉悶，慶生該有的步驟還是得有，季錦天來的遲，錯過了前麵對詞取詩，卻正趕上最後的晚宴，席位也擺的差不多，清落正引著一眾人入座，理所當然的把他安排在了主座，本想依規矩在他右手一步之遙落座，卻被他一把拉住，硬是座在了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