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業並不在“不得留宿宮中的外臣”之列，相反他可以在皇宮內院來去自由，因為他是蘇子業，是當今聖上從小到大最親密的玩伴，雖無兄弟之名，卻勝似兄弟。
    此刻，他正急急地向未央宮趕去，進了大殿也不等太監通報便直接向內殿走去。
    果不出他所料
    季錦天此刻正端坐龍椅上，案幾前放著成打的折子，形狀優美的眉微蹙著，看上去竟像打了個漂亮的結，平日裏棱角分明的臉也在此刻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柔和起來。
    他不禁心下一陣感慨，昔日那個悠遊玩世的少年，如今已成為君臨天下的霸主，光耀四海，誇示戎狄，真真是雄才大略，計謀無雙，自己能得這樣君主的倚重，助他建立這太平盛世，是何等的有幸
    無怪乎父親總說家門有幸
    確實是萬幸之至啊。
    “皇上”
    他並沒有行跪拜之禮，隻是微微拱了拱身子，這也是特許。
    季錦天這才從成堆的文案中抬起頭來，見到是蘇子業，微微笑道：
    “事情可都還順利。”
    他見到季錦天的笑容，更像是得道鼓勵一般
    “子業辦事皇上還不放心嗎？一切順利”瞧見龍椅上那人眼角微微上挑，他向前走了幾步，又壓低了低聲音
    “正如皇上所料，這事兒確實與張太後有關，恐怕，連那城池的事兒，也與張太後脫不了幹係。”
    “可有找到什麼證據？”
    季錦天這麼發問其實隻是難以接受罷了，他知道以子業的性格，沒有十成十的把握絕計不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隻是要讓他如何接受叫了十多年母後的人，心心念念想著的竟然是將自己脫下皇位，甚至是置於死地，縱然他早就練就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本領，但驟然聽到這樣的結果，還是忍不住的心寒。
    罷了，罷了，當初命子業調查這件事時，不早就有了這些準備，現在又何須這般失態。
    若是平常，蘇子業見他這麼沉默許久，必定會先行退下，今日卻隻是直直的站在那裏，季錦天料定他有話要說，便問道：
    “子業還有何事，旦說無妨。”
    其實，蘇子業也知道，把話說完便是該退下的，他與皇帝自小一起玩到大，多多少少知道點皇帝的家事，這少年天子自幼喪母，如不是當時的張貴妃可憐他，將他過繼到自己膝下，悉心照料，隻怕如今的皇上還未及弱冠便要死在宮帷鬥爭之下，張太後與皇帝的恩情，用恩重於山來說絕不過分，若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件事，現在太後與皇上仍會是母慈子孝，其樂融融吧。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千不該萬不該在這一刻卡在這裏，不知進退，皇上他天性好強，即使在他麵前也不願露出半分軟弱，他若真的體諒皇上，現在應該跪安離開，隻是話已至此，便再難回頭了。
    “還請皇上恕子業無禮，子業隻想問問皇上是否還認為清落清白？”
    一陣難耐的沉默，蘇子業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勇氣，竟在那片壓抑的沉默中，自顧自的把話說了下去。
    “皇上，子業剛從清落那裏過來，他過的不好，很不好，如今這宮裏有誰正眼看他，就連那些太監宮女都能在背地裏作踐他，皇上，您不知道那些人明裏暗裏說他以色侍君，妄想以此乘龍直上，把他和那衛靈公時的彌子瑕，哀帝時的董賢相提並論，皇上，像清落那樣風華無雙的人不該受這樣的羞辱，也受不起這樣的羞辱，
    就算是那“通敵叛國”的事兒也還有待證實，皇上您不能僅憑……
    “放肆”
    一聲嗬斥打斷了蘇子業還想繼續下去的話。
    “朕如何判斷何須你來評定，念在你初犯，朕隻當從未聽過，跪安吧。”
    “可是皇上……”蘇子業還想爭辯，但看到龍椅上那人滿麵的陰霾，知道自己今天是觸犯了龍威，若不是念及多年情誼，隻怕自己此刻已身陷囹圄了，隻得遵旨跪安，退了下去。
    蘇子業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剛剛他的那一番話，攪得這計謀無雙的帝王心中是何等的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