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壹佰貳拾伍回 風雨為途有年華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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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青雲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錦榻上,一道極淡的斜影從窗格的縫隙間落在手背上,身上蓋著張淺灰絨皮。付青雲頭腦昏沉,而在他昏倒之前發生的事如流水般敲打著他的意識。付青雲眼神沉了沉,舉目看向這光線黯淡的房間。似乎有人刻意將窗全部扣上了,並罩上一層薄薄的擋光簾子,桌上的安神香燃了半爐,屋中氣氛實在令人昏昏欲睡。
     付青雲站起來走到門前,拉了拉門沿,卻發現門從外麵鎖住了。付青雲心頭一落,下意識的抓向腰間口袋,自己隨身攜帶的裝了幾帖藥的玲瓏瓶都還在,但幾卷銀針卻都不見了。
     付青雲用力敲了敲門,還未喊出話來,門便拉開了一道手掌寬的距離,一個女子半張冷峻的麵容映入付青雲眼中。付青雲認得她,她是徐莊周手下的那四個殺手之一的叫做青女的人。付青雲嗔道:“這是什麼意思?把門打開讓我出去!”
     “先生想留你住兩日,隻是外麵還有諸多事情沒有辦妥,所以你先在這屋裏待幾時,若是有什麼需求盡管開口。”
     青女盡量緩和語氣,但付青雲仍是懊惱不已,反手抓住門沿,說道:“你們有什麼理由把我關在這裏?!敢問我是知道了貴府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自己變成了徐莊周不可外傳的醜聞了?!我說的很清楚,我和這裏已經沒有關係了!”
     “你這番任性的話對我可是沒有說服力的。我不過是按照先生和陳管事的意思照看著你,其餘之事我一概不想多言。”青女仍是麵無表情的看著他,“我是不知道究竟為何一定要留你在這裏,但聽說你剛從慕容雲那邊跑過來、知道些許鎮遠軍的行跡。我想若你落在別人手裏,現在可就隻有被掛在地牢的牆上拷問的份了。”
     青女忽然拉開門側身走了進來,然後又很快將門合上。青女靠在門上抱著手,注視著忽然間就不說話了的付青雲,半晌,凝著眉說道:“怎麼,慕容雲用了什麼東西,讓你忽然間對他的一切守口如瓶了?金錢、地位似乎你都不是很有興趣吧?”
     “和你沒關係吧!”付青雲向後退幾步不願回答她。
     “……說起來,我記得慕容雲還叫做雲章的時候,似乎就很喜歡你。”青女忽而舒展眉頭,微微勾了勾嘴角,“這麼猜的話,大概就八九不離十了。”
     付青雲咬下唇,忽然拿出那隻玲瓏瓶砸在桌上,瓶口折開變得極鋒利,他握住了對著自己的手腕,說道:“我現在不想開這玩笑!你現在放我出去,不然一會兒就去找徐莊周來給我收屍!”
     青女適才收回了玩笑的語氣,看著他說道:“慕容雲的事不說便是,先生並未對你有何要求,你又何以至此。你先把那個放下,不過是瓷器,沒有如同刀口的銳利,刺下去痛的也是你自己。”
     “痛?”付青雲冷笑兩聲,“我從出生之時便承受各種痛楚,不過是劃一道口子,有什麼值得害怕的?!”他說罷,便舉起那碎口向手腕劃下。
     “付青雲,你真真會作踐自己。”青女甚至不動聲色,隻是一步走到他麵前,揚手便握住了付青雲的手腕。青女看著付青雲睜大的雙眼,說道:“你看,你果然還是有所猶豫,所以連動作都這麼遲緩。你並不想死,現在也死不了,索性還是別做這些無謂的事了。”
     青女鬆開他的手,付青雲膝下一軟,坐倒在地上,一片沉靜中似乎渾身的力氣盡失。
     青女看了他一眼,不明他此時心中所想,轉身出門,正見徐莊周站在門口。徐莊周氣色並不見好,身上一件灰青銀繡山雀錦衣襯得他的麵上越加蒼白,青女頓住腳步,說道:“先生這是要出門嗎?”
     徐莊周沉下聲,似是怕驚了屋內的人一般,“皇上詔我入宮,我想大抵也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他沉默,轉而問道,“青雲如何了?”
     “他方才想割腕,現在安靜了。先生倒不必擔心,大概是不會有事的。”青女不作隱瞞,看著徐莊周臉上驚詫與觸痛的神色,“先生不是來看他的嗎,或許他見了先生心情會稍微平複些許。”
     付青雲坐在屋內的地上,微微側著頭失神的看著徐莊周的身影,但外麵的聲音卻似乎混在了水中一般窸窣不清。徐莊周走進來在付青雲身側蹲下,付青雲隻是神色空洞的抬頭看著他。付青雲的心緒似乎在一瞬間都被抽剝在了這具身體外,已然忽去了自己身在何時何地,又為何要與麵前之人落入如此淒涼的境地。
     分明早已下定決心,隻要他相安無事,縱使此生再不相見亦無悔恨,所以才答應了慕容雲的那番話,這樣便不會有人受傷。更何況……徐莊周本不愛自己啊。為何在作出決定後,都為彼此所動搖了呢?
     付青雲注視著他的臉,才發覺自己以很久不曾這樣認真的看著他。
     生不逢時。
     若不曾生於這腐朽之際、不曾目睹這浮華虛無的繁亂,又何以為了這些犧牲掉自己?
     如此,他便可與他攜手坐看命裏潮汐,與他走過春華秋實、萬象更迭。夜鳶浮燈星河,遠山如眉青山黛黛,乘風酒酹寫意,情酌山河東水長流。他便可獨享他一人的才情、他的睿智、他的溫雅、他的舉世無雙。
     但他早已落入塵世眼目之間,一世於塵中輾轉,為功名所迫。而自己,卻也在這情字中失盡自我。這太過痛苦。
     付青雲亦是明白,徐莊周本不是會拘泥於井中天的人。也許終究注定了一錯再錯。
     那麼,在他車塵馬足高官厚祿之中,短若朝霞的自己又該被放置在怎樣的位置呢?不管鎮遠軍、慕容雲孰勝孰敗,這是付青雲對宿命的一種成全。所以……“放過我吧。”付青雲的眼中落下一行清淚,“以您的風華氣節,又怎擔憂在這渺渺雲水間尋不得美人知己。您是我一生敬慕的人,青雲一並謝過您數番救命之恩。隻是如今命已不在我身,或許我此生與您本不該有所牽扯。是非至此,隻當是曇花一瞬的十年舊夢吧。”
     “十年一夢。”徐莊周站起來,立著身子苦笑。
     怎樣的夢,在這百年人世占去了十載春秋?徐莊周笑。是啊,原是天上的仙落入這塵世來渡命中情劫了。擇日了卻塵間事,便揮手拂去這一身汙漬乘雲歸去了。徒留自己一人在這漫漫人世嚐盡啼笑嗔癡。
     “我不會放你走。”徐莊周轉身走到門口,“付青雲,我定要取了慕容雲的項上人頭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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