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仈拾貳回 九州亂雲掩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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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慕容雲造訪戎音,塞外天幕鴉青淡墨、風沙大作卷起大氅,寒風似刀亂雲撕裂。
戎音見過慕容雲,將他帶入營帳中。慕容雲察覺他麵上複雜的神色,不等開口,便聽戎音沉聲說道:“昨夜五百騎加急傳來消息,京城那邊似是出了何事,皇上驟崩於紫宸殿內,遺詔下了口諭廢三皇子、令太子即位。”
慕容雲心中更是驚訝不已,且不說為何不擇那天資聰穎的三皇子李慶安偏偏真的讓太子李瑞即位,便是這江山如今誰人坐守,都已讓這方失了機遇。
這番話自然不能對戎音說,若說那先帝不是心悅他戎音的模樣,就算慕容氏當時全力舉薦也不定會成功。也正是因此先帝並未給予戎音高官厚祿,然而當他要前去塞外時先帝震怒不已原因便是在此。
若是麵對先帝也就罷了,但如今便是那太子李慶安,戎音卻並不曾與他過多謀麵。
慕容雲驚訝沉思之餘,戎音繼續說道:“如此也好,便是替我找了個回京的理由。我昨夜思忖一夜,若是唐突去見攀覃會使他心頭生疑。”戎音側過身去,從桌案上取出一紙封好的書信,“過些時日之後若京城那邊傳來我的消息,你便帶著這封信前去見攀覃,並說明你即是慕容雲一事,他自會分曉。”
聽戎音這番一說便知先帝與太子、他卻都是不放在心上了。慕容雲轉而問道:“你自是去了京師,莫非便不回來此地了?”
“這來回甚是麻煩,我便去見見那徐相徐莊周好了。”戎音冷笑道,“再說,若慕容雲你一人還不能親自擔待此地的一切,縱然天人相助又有何用?我不過是為你指條明路罷了,能否說服攀覃且看你自己的做法了。”
“這是自然。”慕容雲淺笑,“隻是,你回京是作何打算?”
“到時自會知曉的。”戎音眼神黯淡,側倚在木椅邊,“這裏十萬將士待我尊敬堪稱仰慕不亞於對攀覃的聽從。我在這軍中罄竹謀略,總算也派上些用場了。”他微微的閉著眼,薄唇揚起笑意,“清淡一分自悠長一分,這高堂上的滋味我早就膩了。慕容氏,你若真有回天的本事,待到翱翔九天,便真真讓我退出這是非吧。”
“真真決定如此的話,傳聞中的你那脾氣,以後還是改了罷。”
戒音擺擺手,慵懶的說,“世上之事最不可聽的便是流言。我昨夜一夜未眠,倒是有些困了。”
慕容雲抱手靠在門口,“馬上就走了。隻是,你打算何時起程?”
戎音身子已經躺了下去,埋在厚重的裘皮中,隻伸出一隻手揮了揮。
慕容雲無奈的笑了兩聲,轉身離開了營帳。
穆奈何已於城中投宿酒家,安排了兩間客房於城中繁華之所。一來人多口雜龍蛇混雜反倒妥當,二來則是能聽取各方消息。
慕容雲坐於客棧內,與穆奈何說了與戎音會麵及皇帝駕崩一事。便又道:“這座城內各路被封鎖,西京門中如何傳遞消息?可有什麼新的消息嗎?”
“傳遞消息倒是無妨。除去京城之事,那付青雲……”穆奈何顰眉說道,“付青雲暫時並無消息。隻是天山門那方,易水寒久久未歸,似乎天山門中並不知易水寒是與付青雲在一路上。據聞易水寒半年前曾書信回天山門,聲稱是要傳位他人。”
慕容雲沉默片刻,說道:“他天山門之事與我無關。易水寒既然無心天山門門主之位,自然也無心天山門外的事吧?”
穆奈何見他避而不談易水寒,心知慕容雲本是想起了付青雲。穆奈何隻道:“我們西京門主要聚於江南一帶尤為突出,而北上這是為天山門勢力所籠罩,照地形上來看天山門截閘口、斷山關。不過易水寒若真真無心此事,倒也無妨了。”
天山門上任門主江瀘雪是因朝廷變故而亡,易水寒沒有理由會出手召集江湖勢力幫助朝廷。隻是這場局風起雲湧、暗藏詭心無數誰人能真正不受牽製始終不動?到時隻怕就算易水寒無心動用人馬、但各方門派梟雄湧現,也無法再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吧。
“出世之道即在涉世之中,不必絕人不必絕欲。堪堪是這一點,我如今找回了昔日的記憶,總算是想通透了些。”慕容雲右手托腮呷了口茶,眼中神色詭譎不可捉摸,“若不能顛覆著朝野平息我心中仇恨,又談什麼塗炭蒼生大義離世絕塵!”
隻見他眸中印過一絲暴戾轉而又壓抑了下去,穆奈何垂下頭,對著慕容雲的背影行了一禮告退,便轉身推門離去了。
此時屋中隻有慕容雲一人,他將茶水灑出,倒滿烈酒沁入肝腸。意思漸漸有些混沌,莫名的倒錯感猶如往複碧落黃泉。情緒甚是的奇異,慕容雲能感覺到自己前一刻仍在微笑後一刻就暴怒的捏碎杯子。
血沿著指縫落下,唯有此時的疼痛如此清晰,向骨髓中銘刻著彰顯不能忘卻之事。
如今他是慕容雲,“雲章”理當斬斷不再提起。可是付青雲口中喚出的名字,分明是“雲章”二字。慕容雲撐手遮住雙眼,喉間傳出的細碎的聲響卻是痛苦。雲章和慕容雲,而他此生,卻隻能成為一人,隻能擁有一種命格。
燕匿長山處,短歌伴長溪。似雲非雲處,可思不可留。
雲隱處,山脈如龍脊起伏,深夜山穀中涓涓細流不知出自何處。麵前是一片漆黑。付青雲與易水寒行至此處,付青雲忽覺這感覺甚是熟悉,往前再走一段,付青雲說道:“這裏,是落霞淵吧!”
落霞淵,寒禪寺。那時付青雲離了天山門,前來京城的路上遇險,張義崇追來此處,便是在這裏遇見了徐莊周,另有寺中僧人相助才得以進去躲避罷。如今再來到此地,同行之人四散、各自竟都天涯一方。
易水寒看向那燈火星杳的寒蟬寺,說道:“今日天色已晚,便進去借宿一晚吧。”
易水寒走進寺中,同方丈相說,對方點頭欣然,但那方丈看見付青雲時,略略有些驚訝,合掌一笑,道:“憶起當時,徐相來寺中上香連同著司馬公子,正是當天,小施主也在寺中。不知小施主可是與司馬公子同行而來?”
付青雲不解其意,隻順著那方丈的目光看去,隻見蔭蔭樹蓋下停著一輛馬車,付青雲也不由驚訝起來,他走進一處偏殿,隻看見一個消瘦的白影站在其中。背對著付青雲的那人回過頭,四目相對,皆是怔住了。
倒是司馬遙先回神,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付青雲自然也是無話可說。那日在城門下聽見司馬遙同戎宣王樊陸終的對話,得知他要前去覆雲城,付青雲刻意避開了不去與他碰麵,如今卻在此相見了,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但若仔細一想,落霞淵所在的山脈阻絕三方,要回天山門與前去覆雲城,皆是要經過此地,碰巧會麵也不算太過巧合吧。
付青雲堪堪是尷尬的站在門前,正不知是否該開口說句話時,又有一個聲音清悅的傳出來,“原來是付小公子,竟不料在此見麵了。”樊陸終悠悠的走過來,站在司馬遙身旁笑道,“不知付小公子離開京城,是要去何處?”
付青雲本不相同此人多說,但出於氣氛實是清冷,便說道:“我本是要回天山門,天色已晚,便進寺中借宿。”
樊陸終做驚訝之態,“付小公子是天山門下弟子?”
付青雲一時無法作答。易水寒走過來,皺眉看了樊陸終一眼,覺得此人笑中帶刺目中冰冷,並不願與其交談,便對付青雲說:“回房休息了吧。”
樊陸終並不識得易水寒便是天山門掌門,但看見他的佩劍,便知是名劍“走雪”,如此就認出了他便是易水寒,樊陸終當即說道:“原來是天山門掌門易水寒,久仰多時了。”
易水寒最是聽不進這些可有可無的空話,見付青雲麵露麵色,亦不說什麼了,轉身便走了出去。
樊陸終似乎也不覺麵上掛不住,反而對付青雲甚是起了興致,一不做二不休的繼續說道:“之前聽聞天山門門主忽然要傳位旁人,我真真不信呢。早聞易掌門劍法冠絕群雄堪稱武林數一數二,誰人有本事乘他的位?如這類大俠,孤高也是難免的。”
付青雲額頭不禁滲出汗,心道此人還真是會給自己找台階順著往下說呢。
司馬遙自始皆站在一側緘默不語,樊陸終端端自己一人說著,說完了,方才看向司馬遙,對付青雲笑道:“我在京城時向徐莊周討了個美人,你猜猜是誰?”
簡直是讓付青雲睜著眼說瞎話的問題,付青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隻見司馬遙眉間稍動,手已經扣在了劍柄上,樊陸終立馬改口道:“我同司馬公子一道回覆雲城,你與徐莊周關係甚好,他可有告訴你?”
付青雲記不大清,但應當是沒有,畢竟若非是付青雲問出來,徐莊周似乎並不和付青雲提其餘之事。付青雲隻道:“知道此事。”
司馬遙方才開口道:“那麼明日一道同行,出了這落霞淵再各分其道吧。”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清寒如月華般柔軟,司馬遙睫羽顫了顫,轉身走到門口,側過半張臉對付青雲說到:“我有話與你說,你出來吧。”
樊陸終聳了聳肩,付青雲怔了怔,同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