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陸拾肆回 風卷雲湧邈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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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穀口處正欲從旁尋路離開時,卻發現穀外出奇的寂靜。這裏毒霧彌漫,連鳥類也不曾飛過上空,現在更顯得一片無聲。易水寒向前走進兩步,站在灌木之後,卻也未曾察覺到人跡抑或是聽見馬蹄聲。
雲章不解的嘀咕著:“殷山堂也就罷了,師父又是為何不顧這邊的也走了……”
易水寒見外麵並無一人,便走出了藥王穀,來到外麵的那片空地上,“或許是徐莊周那邊有了動靜,宴曲溪得知後也追著楚筱離開了。若不是京城出了事,便有可能是徐莊周另做了打算。”
這時入穀前隨著李瑞前來的幾名衛士從一旁走了出來,對李瑞說道:“方才那群人忽然策馬離開,這附近已無他們的人,殿下是要現在回宮嗎?”
李瑞轉頭對付青雲說:“這樣不是正逢時機嗎,我不急於回去,馬匹便給你們趕路好了,我雖不知紅蓮穀在何處,不過騎馬終歸是要快一些。”
付青雲點頭,李瑞雖行跡奇怪,但卻是願意出手,“多謝殿下相助。”
李瑞笑了笑,道:“舉手之勞罷了,不過日後我有求於你時,切莫再讓我難堪了。”
他言罷,將馬匹的韁繩交於付青雲,轉身便與隨從離開,身影隱入莽莽山林之中。
李瑞並不認識易水寒,卻至始至終不問其姓名,或許他從付青雲的對話中大致推測的出,但李瑞不言不問,隻是別有心思。且不說他的作風,單單是神情舉止,便與平日宮中的樣子大不相同。
真真是人心難測,隻他甘願隱忍十餘年,方可見其魄力不可小覷。
易水寒看向付青雲,卻並沒有問他如何認識太子的個中詳細。為問新愁,他不過隻想仗劍以斷水消愁,了卻師門十年的憾,還有便隻是,為了保護他罷了。
是夜,月落九州,易水寒坐在山崖上,將“走雪”橫於麵前輕輕叩擊。
“走雪”是屬寒性的利器,那叮鈴之聲自然也讓人感到徹骨的寒。卻猶如蒼狼嘯月一般,讓背後的林木也為之颯颯。似乎是聽出這其中的驚寒,大風呼嘯而過,卷起雪絮紛飛。易水寒隻是低著頭,將手背抵住了冰冷的劍身。
萬籟俱寂,天地間唯有風雪之聲瀟瀟灑灑。
付青雲與雲章坐在山崖不遠處的火堆旁,雲章看著火焰,那些白雪落入火舌中隕落殆盡。
雲章回想著李瑞在藥王穀中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又想起了京城紅牆巷中的廢棄老宅。那宅子中的那張山河圖題字與那塊被司馬遙拿走的玉佩中的題字一模一樣。莫非自己真是和那座大宅有關,與慕容世家的人有關?
無法不去想,失去的那一片記憶,也似乎隱約暗示著自己該去何處尋找。不論是李瑞的話,徐莊周和司馬遙,還是自小收養自己的楚筱的行徑,這些在最恰當的時機都紛紛指引著某件事。
雲章的眼睛被麵前一片火紅刺痛,雪落在麵頰上,心中卻莫名的淒切。
付青雲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見他眼眶微紅,有些差異的問:“你哭了?”
“火光晃著眼睛了。”雲章伸手揉了揉雙眼,“青雲,你知道十載可改變一人多少嗎?”
付青雲搖頭,顰眉說道:“我怎知道,你是腦子也被熱暈了吧,問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我或許沒了將近十年的記憶……我睜開眼認識師父楚筱之前的事,我卻都不記得。每每我想去回想,卻總覺恐懼害怕。但那十年一定有發生過什麼。”
“我隻知十年前天山門上任門主江瀘雪逝世,這難道也與你有關?你且不要同我癡人說夢了,我才不信你有這能耐可以和江瀘雪攀上關係。”付青雲嘲諷的說著,側身躺在衣袍中,“江瀘雪是掌門此生最敬重之人,你同我說說也罷了,可不要在他麵前胡扯。”
雲章有些失落的低下頭,“我本也隻是說給你聽的。”
付青雲一愣,憤憤的回了句:“你以為我很稀罕聽你說嗎!”然後翻了個身不再看他。
雲章看了看付青雲的背影,又望向漆黑的夜幕,“說來,我給司馬遙對過句子,倒還沒有寫過詩給你呢。我臨場送你三個字吧,這三個字可能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三個字。”
“我不聽……”
雲章不顧他小聲的嘀咕,隻是微微揚起了嘴角,笑道:“挽清秋。我有想過這三個字的意思,當這三個字出現在玉佩上時,我心想這怕是惋惜著和某個人一起的歲月的遺憾,因為玉質中透露出的總是溫柔如水。”
付青雲不說話,雲章便繼續說:“但當我看見這三個字出現在一卷泛黃的山河圖上時,卻驟然戀慕上了畫軸上綿延的曲線。山河萬裏間的濤濤,群峰力挽狂瀾。這即是另一麵。”
“那段失去的記憶,或許如同其中的一種釋義。所以當越來越多的人事物提醒我,如果不敢再繼續前行,就索性放下現在的一切,從那時起我總感到害怕。原來要舍去一些所擁有的,竟是如此困難。”
付青雲忽然坐起來,他的臉在寒風中蒼白冰冷,“害怕?我從出生時,便被人認作是宿主,別人隻把我當成祭品相對,便是將我千刀萬剮也無所謂。之後我來到天山門,到遇見子期,當我聽說他跌入山穀屍骨無存時我以為再無依靠。這世上豈是你一人感到迷惘恐懼!”
雲章苦笑:“若這些都是命定,或許我便再無怨言了吧。”
付青雲深吸一口氣,說:“但我不信命。”
所謂命中注定,不過是因為世人的依戀與不舍,即使知道奮不顧身隻會陷入深潭,依然踏過刀山,奔向萬劫不複。
“我想我一直在做的,居然會不是我自己,如果有一天連我自己都不認識我自己呢?”
“你就是我現在所看見的那個人。”付青雲說,“是一個非常討厭的混蛋。”
雲章適才笑道:“你是暫時無妨了吧,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還是這麼出言不遜,真是值得令人開心啊。”
付青雲別過頭去不說話,此是誰笑出來,不過都是強逞的罷了。
寒風獵獵,刮得麵上生疼,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走來,易水寒彎下腰,將長長的披風蓋在了付青雲的頭上,他額前的黑發垂下,落在了付青雲的肩上。
易水寒在他身旁坐下,道:“剛才還聽你說個不停,怎麼我一過來就不說了?”
付青雲每次聽見他這樣的語氣便心中難受,隻覺他是有把自己當成了那個人,“我在和雲章說昔昭的事,你聽嗎?”
易水寒並不為之失色,隻說:“我聽著。”
付青雲咬牙道:“既然掌門這麼懷念,何不親自說來?我還不知,昔昭公子是如何逝世?”
終歸是付青雲低估易水寒,他若不是心靜如水,也不會聽付青雲現在所說。易水寒看著地麵上的積雪,說:“這是我個人的事,你無須知道太多。”
再問下去也不過自討沒趣,付青雲咬下唇也不願多說什麼了。
易水寒抬頭問雲章:“你所說的紅蓮穀中能有這些難見的藥材,難道平日無人把守嗎?”
雲章答道:“穀中平日隻有我和師父,學輕功那會兒,穀中各處都是我在打掃。穀外有很大一片蓮池,師父說那裏是按照《周易》所布的陣,若不知路數,外人想進來必定要精通五行八卦的。”
“倒是挺有意思,楚筱雖因多年前醫治過一些身中劇毒的掌門人而負有盛名,但卻很少有人知曉她的紅蓮穀在何處、又該如何進入。不過我之前曾有幸路過紅蓮穀外,還記得紅蓮穀位於何處。”
雲章道:“但那時張義崇帶人攻入穀內,另有人給師父飛鴿傳書,之後司馬遙也出現了。”
易水寒思索著:“楚筱與徐莊周等人定有聯絡,此事毋庸置疑。不過徐莊周即是京城洞天別境的主人,人脈眾多,知道些不為人知的事也不奇怪。”
“子期是洞天別境的主人?”付青雲站了起來,看著易水寒說。
易水寒隻看了他一眼,說:“青雲,徐莊周其人並非你所見的那般。徐莊周當年來到京城,不過是個普通的樂師,因琴藝出色而成為宮廷樂師,而那時的首席樂師還是長安。”
雲章這才明白過來,驚聲說:“長安臉上的傷,和他的眼睛……其實是因為徐莊周?”
易水寒頷首,付青雲卻喊道:“胡說!不過都是些市井流言,你怎麼能聽?!”
易水寒道:“無妨,你若不信,便不要放在心上了。不過這是確有其事,並無虛言。”
“夠了!子期他有什麼理由這麼做?!荒唐,你何時也和別人一般道聽途說了!”付青雲憤怒的推開雲章,向林中跑去。
“青雲!”易水寒喊道,付青雲卻不停下,很快便消失在風雪中。
易水寒提起劍,轉身對雲章說:“我去找他,你待在這裏,黎明之前我若沒有回來,你便先去紅蓮穀取藥。我識得去紅蓮穀的路,到時再到穀中會和!”
“啊,我!”雲章話未出口,易水寒便騎著馬匆匆追入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