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貳拾肆回 再會相逢沉香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15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京城東市有一家專賣古玩飾品一類的沉香閣,以同行裏的“深院小樓洞外天”著稱於名門貴族之間。
     穿過幾道巷落,再過一片細竹小林,一路踏著青石板於鵝卵石鋪出的小徑,踩在淡紫色的紫荊花瓣上,便可見麵前翠竹中隱約現出的朱漆大門,胭脂色的燈籠掛於門前,黛綠屋簷飛翹,別致幽雅。
     沉香閣內陳設也極為講究風水,前院一側擺著一口水井大小的雕魚石缸、養著幾隻錦鯉,一對石獅麵向窗口,門梁隱側懸掛一麵八卦八棱鏡對外照射,水主財、獅化煞、鏡射晦。窗欞雕畫著錦鯉圖、鬆柏等紋案,玄關處擺放著一張八麵山水屏風,放眼看去,皆是一片古樸雅致。
     此時沉香閣仍籠罩在黎明前的一片夜色之中,一向雅致的院落中,忽然傳出一陣陣讓人為之懊惱的噪聲。似乎是碗筷又跌落了,兩件瓷器又撞在一起了,花樣百出,至於最後終於驚動了沉香閣的主人。
     長安擰眉,推開門一手理著披散的金發,一手係著衣帶,對早已守候在門口的始作俑者雲章說:“還未到開門時間,這天怕是都未亮,你怎就起來了?”
     雲章端著大盤早餐站在長安麵前,並未趕忙回答,第一想到的便是細細端詳他的麵容,先前在馬車上有付青雲在一旁瞅著,更有王爺和唐家三個活寶在旁,才不敢如此大膽,竟是直勾勾的盯著長安看。心中還想著,若他還如當年那般,那是何等的絕代佳人啊?
     長安見對方不說話,便問:“怎不說話了?”
     雲章恍然回過神來,扶過長安,將他拉到桌前坐下,將一盤子的菜、米粥、果子推到長安麵前,急急忙忙的便開始獻殷勤,“你先吃著,缺什麼盡管吩咐我!”
     長安之前一直在外奔波,沉香閣都交給了下人打理,在外也無人伺候,這下忽然來了個無比殷勤但居心叵測的小二,長安反倒有些不適應了。不過受人錢財替人辦事也是理所應當的,長安想的隻是如此簡單,卻不知對方完全是憑著一顆色心去奉承自己。
     “今日司馬遙公子會來,你同他認識,若是有何過節不便出麵,我放你假便是了。”
     雲章不明白他為何會覺得自己同司馬有過節,或許是司馬遙那俏美人實在太冷漠了些吧,雲章這麼亂想著,挽住長安的手,往他身上一靠,笑著說:“我同他好著呢!你眼睛不方便,我理當多替你出麵才是。”心裏順便嘀咕了句,同時伺候兩個美人,這是何等幸事啊。
     長安無奈的搖搖頭,似是睡意未散,他端起手邊一隻茶杯呷了口,適才緩了眉頭。
     這動作不過三兩下,卻看的雲章目不轉睛。雲章心道這人不愧為當年宮廷中的首席樂師,縱使是落魄至此,卻仍然氣度依舊,舉手投足間無不優雅得體,雲章雙目幾乎放光,隻差沒把魂也一並丟給他了。
     能把幾個表情動作都看得如此透徹、為之神魂顛倒的,這天下除了雲章怕是找不出第二個此等的好色之徒了。
     長安起身在屋中踱了幾步,便走到一櫃前,拿開擺在一格中的錯金三足鼎,後麵藏著的儼然是一處暗格,長安揭開暗格上的木板,那其中擺放著一隻瓦片大的檀木盒,長安取出檀木盒,便將其捧在手中,並不放下。
     雲章不禁好奇,問道:“這可是何方的寶物?”
     長安微微一笑,揭開盒蓋,雲章卻看見一顆雞蛋大小的水晶珠子,長安隻道:“此為海國定顏珠,可永固死者容顏,使其千年不腐,這本是無價的寶物,不過來者有心,看的便是誠意了。”
     雲章眼珠子骨碌一轉,便想到了長安說今日司馬遙會來,便道:“是司馬要的?”
     但長安卻搖了搖頭,說:“不,是太子要的。”
     回答有些出乎意料,雲章驚訝之餘,繼續追問:“太子要這做什麼?”
     長安隻微笑,並不作答。雲章想了想,也覺繼續問下去便是不對了,畢竟長安肯說出買家已是給足了麵子,雲章雖一貫的得寸進尺,但此時還是見好就收了。
     沉香閣內珍寶無數,更有連宮中都不定有的奇珍異寶,並不負有太大的盛名,隻因地址過於隱蔽了些,光顧的也總是名門貴族,大都是常客了。
     雲章四處隨意走動,看著櫃子上擺放著的一些寶物,竹雕鬆鶴壺、鸞鳥銜綬銅鏡、嵌螺鈿五弦琵琶,有些雖並非古物,但做工精巧獨運匠心、絕非凡品。一間房中擺放的一張七寶床,《法華經》中以“金銀、貝殼、琉璃、玉石、珍珠、瑪瑙”為七寶,如此看著便是令人目眩神迷。
     雲章想長安果然自有一套關係脈絡,才能有這手腕手筆去經營這件沉香閣,想著,說不定此地還曾經出售過伏羲琴、帝台之棋及瑤台鏡這種上古神物吧?
     雲章走到門前,打開朱門,便開門迎客了。
     雲章轉過身去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的長安,便問道:“司馬要的是什麼東西啊?”
     長安握了握一旁下人呈上來剛到的一套環佩,給估了個價後,才對雲章說:“司馬遙是徐莊周的門客,徐莊周即是當朝命官,自當時常遣他去夠些東西回府把玩,隻憑一時興趣,太貴重古老的東西,反倒是瞧不上了。”
     雲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如此說來,徐莊周倒是個挺隨性的人。試想能有他這般作為成就之人,哪個不是想購置些名貴的古玩擺在顯眼的地方讓人瞻仰誇讚?
     雲章正想的入神,忽聞大門被人用力打開,碰的直響,雲章連忙探過頭去,才看一眼,便立馬拔腿開跑。
     長安伸手一把拽住了他,問:“你怎麼了?是誰來了?”
     雲章看了看長安,拉著他想著幹脆一起跑吧。剛剛拽著長安跳出窗子,便發現整個沉香閣都被人裏裏外外的包圍了。
     為首之人抱拳握劍,上前一揖,道:“穆奈何見過掌門,失禮了!!”
     雲章聞言立馬“哇”的一聲驚叫,嚇得向後跳了三兩步,躲在長安身後去,驚恐的看著穆奈何,直指他喊道:“你看清楚些,誰、誰是你掌門了!”才不過幾次見麵,上次相逢還讓雲章考慮坐住西京門掌門之位,現在直接省略了一環,不予商量,便直呼掌門了。
     雲章此話一出,圍著沉香閣裏裏外外的西京門下屬紛紛單膝跪下,低頭齊聲說道:“屬下們來遲,請掌門責罰!!”
     眼前一黑,翻了個白眼知道這件事是講不通了,雲章撫了撫額,沉香閣的下人並非等閑之輩,抽出袖裏小刀向前進了三步,雲章伸手攔下,低聲說道:“不必,這是我的私事。”複又對穆奈何說,“老子懂個屁的混賬武功,你找老子不是等於想自己滅了你西京門嗎?”
     本以為說了幾句粗口便能讓對方意誌動搖,誰知西京門前任的門主本就是個粗裏粗氣的酒鬼,對方一眾人完全不為所動,穆奈何不放在心上,繼續說道:“兵強隻強一人,將勇則強千軍,公子足智多謀,見識了得,穆奈何已然在漁舟酒家裏領教過了。不過您奪了我們前任門主的性命,現今說自己不懂武功,豈不是說我們這些人都是草囊飯袋嗎?”
     “說我不會入你西京門了,我是真真正正不會武功,去了豈不也是送死?”
     穆奈何冷著一張臉,道:“那麼我隻能與閣下一決生死,以祭門主亡魂了!”
     雲章一聽說自己若不妥協對方就要動手取自己性命,趕忙搖頭說不,換了張臉皮,笑嘻嘻的說道:“不能再給我點時間嗎?我不適應啊!再說,你也沒給我說清楚做你西京門掌門到底具體做些何事啊。”
     若是非當不可了,且要先摸清楚有無生命危險,第二便是有無金錢銀兩供己揮霍?不是愛財如命,隻是“有錢三十做宰相,無錢八十做長工”,人生在世若想享些福分,又怎能少了錢呢。
     “若說適應,掌門可慢慢了解西京門,在做以後決策。”穆奈何卻是妥協了,他拿出三隻煙花爆竹,遞入雲章手中,“掌門若是有何事,便可向天空發出信號,附近的兄弟看見了會立馬趕去的。”
     雲章從容的接過,心想還真是難為你們千裏迢迢追我到這裏來了。
     穆奈何再向前一揖,帶著身後眾人,離開了沉香閣。
     似乎是一場浩劫過去,沉香閣內眾人還未緩過神來,之間雲章嘿嘿幹笑兩聲,打破了僵持的局麵,說道:“別放心上,不過些江湖恩怨罷了。”
     沉香閣內所有下人,連同長安在內,齊聲問道:“你怎就是西京門掌門了?”
     這可謂是千古奇談了,單單是認識雲章不過一兩天時間的幾個下人也覺得此事玄乎的甚。這人輕浮散漫,語氣輕佻,極愛男色,以調戲別人為樂,而那西京門的穆奈何看來到是個正派君子,怎就同雲章這地撇扯上關係了?
     “這……”雲章不知從何說起了,隻是搖了搖頭,“權當一場鬧劇啊。”
     這時又聞有人撞開了門,聚在廳中的下人們紛紛走了過去,隻見三人迎麵走了進來。
     雲章認出了那三人,正想開口,卻見後麵還跟了一人。
     司馬遙看見雲章的時候麵色微微有些驚訝,但很快又平複下來,走到了長安麵前,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雲章,便對沉香閣的主人說道:“先生數月前看中的‘劃花春水’,您可還留著嗎?”
     長安笑了笑,接過下人遞來的裝著口磁瓷盤的四方錦盒,道:“徐大人上次看的隻是樣品,不過我想大人即是喜歡,便去尋了原件。”
     司馬遙道了句多謝,便接過了錦盒,吩咐身後的唐三後唐虎將錢付了,繞過兩眼放光的雲章便是要走了。
     雲章見司馬遙視自己若無物,急的“芳心大亂”,連忙繞到司馬遙前麵,縱身擋了他。
     “我、我在這裏呢!”
     幾個下人見了捂住口竊笑,長安聞言也不禁撲哧一笑。想必大都看出雲章的居心了。
     司馬遙瞅了他一眼,雙手捧著盒子,說道:“我又不是來找你的。”
     司馬遙分毫不給雲章麵子,又聽見四下的笑聲,雲章竟依舊是麵不紅心不跳,繼續攔在司馬遙麵前,唐三後笑嗬嗬的抱手站在一旁看戲,雲章忙道:“自上次城門一別,我一直都想再見你!近日街上有燈會,我們去看看吧?”
     司馬遙顰眉,說道:“你當真我整日同你一般都無事可做,隻愛看燈會?”
     雲章恍然想起了上次也是邀他去看燈會,心中不禁賭咒起這世上怎麼唯一可看的就隻有燈會了?!
     見司馬遙正是要走了,雲章幹脆從後麵撲過去,一把抱住了他!司馬遙大驚,連忙伸手推他,雲章死活不放,還大喊:“且盡此宵情、攜手挨肩何樂不為!”
     眾人看得是瞠目結舌、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
     “你、你放開!”司馬喊著想掙開,雲章卻抱得更緊了。
     司馬遙一時慌亂了,雲章將他抱在懷裏卻是決絕不肯放開,兩人僵持不下,拉拉扯扯之中,一個踉蹌一起滾倒在了地上!隻聽啪嚓一聲,司馬遙拿著的盤子從錦盒內落了出來,撞在地上摔碎了!
     司馬遙和雲章都停了下來,看著碎成幾片的瓷盤,唐虎伸出手惋惜的說道:“三、三百兩銀子啊。”
     司馬遙見瓷盤摔碎了,一向不喜形於色不流露於情,此時也動怒了,站起來憤恨的踢了雲章一腳已解恨,拂袖憤恨的奪門而去了。唐家的三個弟子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發呆的雲章,複向沉香閣的店主,抱歉的笑了笑,說道:“這也算是這位兄台弄碎的,我們即不拿東西,且就不付錢了。”
     說罷,也紛紛揚長而去了。
     長安搖頭歎了口氣,打開手中畫扇往麵上送風,對雲章說道:“雖說錢財乃身外之物、千金散盡還複來,生不帶來往不帶去,但我是商人,若是這麼想,豈不是早早的就流落街頭了?”
     雲章抬頭看著長安,隻聽長安說道:“以你現在的工錢,或許要做幾十年的長工還債了。”
     雲章不知是自己的頭方才撞著桌角了,還是被這筆債務給打擊了,隻覺得眼前一黑,快暈過去了。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