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仈回 留得枯荷聽雨聲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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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燈會上,彩燈彙集而成的長河構築成一片如夢似幻的絢爛,街口街邊的小販販賣著各色小物,祥雲燈罩、胭脂燈籠等精致討喜的小東西。美人們綠腰輕擺、碎步緩搖,嬉笑著打量著那些書生寫著詩句的燈籠。街尾有猜燈謎的長廊,河邊可放花燈……
     雪依舊在下,雲章接過司馬遙手中的紙傘,奉承似的笑道:“我替你舉。”
     司馬遙卻奪過紙傘,冷冷的說道:“你自己管好自己,半個時辰後,告訴我付青雲的下落,我便離開。”
     “你為何非要找到那付青雲呢?他根本就是個小孩,任性又不愛說話。”
     “不要多問。”司馬遙還是第一次同他拉下臉。奪過傘,便坐在一旁的石階上看著遠方的燈火闌珊之處。
     雲章向街尾那邊看了看,然後笑嗬嗬的拉起司馬遙的手,就往那邊跑去。
     穿越過一條條彩燈彙集的長廊,司馬遙有些勉強的掙了掙雲章的手,但雲章卻就是不可拿放開,反倒握的更緊。
     “你的手很冰啊,很冷嗎?”雲章回頭看著司馬遙。
     司馬遙頓了頓,舒展了一下手指,才發現已經有些僵硬,“嗯,好像是吧。”
     雲章拉著他站在猜燈謎的長廊旁坐下,雙手握住司馬遙的手,放在嘴邊嗬氣,然後笑嗬嗬的看著睜大眼十分詫異的司馬遙說道:“這樣會好些吧?”
     司馬遙連忙收回手,低著頭再也不說話了。一旁的花燈光華流轉,紙做燈罩的長燈宛若天上久明的星辰,燈美若晝。如此氤氳之下,照亮了少年微微泛紅的臉頰。
     “我不問你付青雲的事了,那這個問題你要回答我:你是做什麼的?”
     司馬遙低頭猶豫片刻,說道:“朝廷官員徐莊周的門客。”
     徐莊周?雲章想了想,似乎有些耳熟,但奈何卻記不得了。
     “我看你秀秀氣氣的,才學也不差吧?”雲章繼續饒有興趣的調侃他。
     司馬遙看了看手邊的紙傘,說道:“我並非讀書之人。”
     “這樣啊……”雲章抬頭望著被光色渲染的大半邊天空,“春去花敗風滿樓,一去一生一人愁。你來對下一句?”
     司馬遙先是愣了愣,許久才說道:“千裏長河挽輕舟,萬裏清秋挽雲歌。”
     “不對不對,你這不押韻!而且前後也沒關聯啊。”雲章聽後連連擺手,“不過意境倒是上乘,改了又有點可惜,雖然美中不足,但還是將錯就錯吧。”
     “將錯就錯……”司馬遙輕聲呢喃。
     雲章又拉起司馬遙,跑向燈會長廊的一側,雲章在一家店鋪內要了筆墨一套,便在宣紙上輕盈的書寫起來。
     司馬遙俯身看了看,那字靈秀飄逸,仿若是點水的蜻蜓一般,隻見他將方才的那段詩“春去花敗風滿樓,一去一生一人愁。千裏長河挽輕舟,萬裏清秋挽雲歌”寫在了上麵。然後細心折疊成一艘紙船,蹲在一旁的河邊,將它放入了水中。
     司馬遙顰眉,似乎有些抱怨的說:“為什麼要放走呢,算不上是願望,也沒有人會看見。”
     “沒什麼,”對方隻是風淡雲輕的回答了一句,“不做點事情,就無法留下回憶吧。”
     司馬遙不再說話,側身坐向一旁的石梯。
     兩人在朦朧的光海之下坐了許久,當燈會散去,司馬遙站起來,說道:“我走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啊嗯,”稍微有點可惜的感覺,但畢竟是答應了他的,雲章自認還是不能食言的,“他和易水寒回去天山門了,你要見他的話,我可以試試幫你約一下他。兩日後,你來市集東麵的那客棧等我吧。”
     司馬遙點點頭,便要離開,離開之前,悄聲說了句:“我玩得很開心。”
     雲章似乎並未想到他會用“玩”這個字,於是愣愣的笑了笑,目送他離開。
     真不知那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看他對那幾個大漢的時候,似乎武功很高的樣子啊。雲章站起來,沿著已經燭光熄滅的長廊漫步。“還要去找那個破小孩,真是麻煩誒!”
     嘴上這麼說著,其實覺得也沒那麼差,畢竟遊手好閑也是過日子,還不如找點事做。
     去天山門的路很長,積雪深厚,幾乎已算是大雪封山了。
     但是出於調侃某人的代價,雲章也隻能選擇上山去找付青雲。
     “那件事”還是遲遲沒有著落,前些日子張義崇那群道士又去紅蓮穀惹事,也不知楚筱師傅現在如何了,她若是出了事,最後一點線索也斷掉了……雲章對於忽然想起這件事,不禁抬頭仰天歎了口氣。
     十三年了,自己那段空白的記憶,原本到底應該是怎樣的色彩?
     沿著漆黑山路往上走,腳下已經被凍得冰冷,雲章卻想得出神。
     “喂,你是要上山嗎?”忽然,一個拿著蘋果正在吃著的少年出現在了視野內,“這裏是去天山門的路,門主不歡迎外人,你還是速速離去吧。”
     “公子可是去過天山門?如此寒冷的晚上你怎麼孤身一人在這裏……”雲章仔細看了看他手上的蘋果,想要把話說的唯美優雅,但奈何就是不能,“孤身一人在這裏,嗯,吃蘋果?冒昧問一句,這裏離山頂還有多遠的路?”
     少年站起來,仔細看了看雲章,“雖然並不是很遠,但你還是算了吧,穿的這麼破爛,天山門冷著呢。況且,你覺得我會讓你上去嗎?報上名號來路才有戲,說吧,你來做什麼的?”
     雲章猜出了他是天山門的人,於是編道:“我是來見付青雲的,他上次中毒來到我師傅的紅蓮穀,我是專程來送餘下的藥材的。”
     那少年眯起眼眸,語氣立馬跌入冰穀,“付青雲?哼!那小蹄子還是死了的好!你走吧!”
     雲章尷尬的站在原地,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惹上了付青雲的死對頭。但那少年哼了幾哼,又說道:“他死了門主又要拿我問罪,你還是隨我上山吧。”
     雲章這才鬆了口氣,隨他往山上走去。
     “今日門主有事出去了,不過你還是快點離開的好。”領著雲章山上的少年略有不滿的撇撇嘴,厭惡的說道,“我最討厭那隻裝模作樣的小蹄子,苗族的巫師後裔,歪門邪道倒是精通的不得了,真是沒一個好東西!”
     雲章隻是跟在後麵,無言的笑了笑,人心各自是,夫複強求呢。
     到天山門後,少年領著雲章去了付青雲所在的後院。付青雲身旁隨著二三侍者,坐擁暖爐旁,見有人推門而入,飛雪飄進屋中,紛紛抬起頭看向來者。
     “許嶽,門主可是說過了私自放入外人要按照幫規來辦的?”有人不滿的說道。
     許嶽抱手,掃了一眼付青雲,“這可與我無關,有什麼不妥之處你們自己問問付青雲。”
     付青雲跪在榻上,付手想了片刻,然後抬頭說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自會向門主解釋。”
     大家少有遲緩,但還是紛紛出去了。
     屋內僅剩付青雲與雲章二人,丹頂鶴香爐內緩緩升騰出白色氤氳的煙霧,飄渺於兩人的距離之間,木材吱吱的燃燒著,此時已是深夜。
     “這是能抑製你的病的藥,記得不舒服就吃。”雲章將裝著藥材的包放在桌上,思忖著如何開口請付青雲下山去見司馬遙。
     付青雲放下膝上的狐裘,站起身來,眼神明澈的看著雲章,“你想說什麼?”
     不曾想這麼簡單就被看穿了自己是有事相求才來的,雲章幹脆開門見山:“我有個朋友想見見你,兩日後隨我下山一趟可好?”
     “不去。”付青雲卻是果斷的拒絕了,“自入天山門以來,我未曾結識過別的什麼人,無緣無故我為何要去見不認識之人?”
     付青雲言罷,雲章便有些焦急了,“見個麵不耽擱你什麼時間吧?”
     “卻是不耽擱,若你真是玩世不恭不將任何人放在眼中,你大可讓我去送死。”付青雲在一旁的茶案邊坐下,有些畏寒的搓了搓手,“現在想要我命的人數不勝數,你若是也為那而來,現在就可以動手了吧?”
     雲章一聽他言辭之間皆是嘲諷,甚者更有幾分敵對之意,雲章不解,便說道:“什麼這件事那件事的,你這人說話怎麼像個娘們似的拐彎抹角?你若當真不去我也不能強求,我另尋辦法便是,大不了找個什麼人假扮一下,出了醜壞你名聲可別怨我……”
     簡單的把戲,付青雲心底暗諷,自己何曾又在乎過這些?真是枉你雲章一口尖牙利嘴。
     付青雲揭開蓋,那茶盞中白梅壓碎的粉靜靜沉澱在陳年的雪水之中,室內立刻芳香四溢。
     易水寒對自己也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近日更是放縱有加,隨自己胡攪蠻纏都不得讓旁人多說一字。這不過也是困著金絲雀的一個籠子。
     金蟬王,苗疆奉為聖物可遇不可求的千年奇珍,據說擁有這個便可調動苗疆全部的力量,更能找到埋藏在沙漠之中的十萬寶藏。
     但凡是稍有野心的人,任是誰都會想要竭力爭奪,不說稱霸武林,君臨天下也難說。現在四方各流各派,就連朝廷的人都在睥睨這金蟬王的下落。
     易水寒的意圖是什麼,付青雲早就明白的透透徹徹。但若離了他,自己也活不了不久。
     “我不想死,你走吧。”付青雲左手撐起下巴,把弄著桌上一隻寒梅,“我還沒有無望到自己去送死的地步。”
     “誰說要你死了?祖宗啊你就答應我好不好?我雲章這輩子第一次決定要言而有信了,你不能就這樣把我的覺悟給抹殺了吧?”
     靜坐半晌,付青雲用力一拍桌,付青雲怒道:“你未免太一廂情願了吧?!我和你什麼關係,我要去看你亂七八糟的朋友,我為什麼要答應你,我和你很熟嗎?!”
     雲章嚇得退了退,然後立馬收住了聲,自打生平認識這付青雲以來,似乎還是頭次見這個斯斯文文的家夥發火。雙方此時都有感“交友不慎”的嚴重後果吧。
     “你、你豈不是就是怕那易水寒?盡是扯些借口!”
     雲章本打算說完便走,卻不料付青雲抬頭望了他一眼,眯起了眼睛,“你說我怕他?笑話!我何曾怕了他?!”
     雲章一聽便知此事還有戲,便小人樣的繼續說道:“你既不怕他,那為何不敢下山?你豈不是貪生怕死,又怎麼會擔心自己性命堪憂?你分明就是怕著他,又離不開他!是沒有他你就活不成了吧?”
     付青雲細細想來卻是如此,隻不過付青雲心中卻道不甘。“我是貪生怕死又如何?人生在世能幾時,我何必要自甘墮落?我也的確離不開他,卻不是怕了他!”
     雲章這次卻是徹底愣住了,沒想到這家夥就是貪生怕死,就是離不開易水寒,一副你奈我何的嘴臉。
     “你離不開易水寒,不就是因為他能解你身上的毒嗎?你隨我下山,我帶你去紅蓮穀,師父的地窖內藏著天底下各種最珍貴的藥材,一定有能夠解毒的!”
     “然後呢?”付青雲似乎並不為之喜悅,“你說你解了毒,金蟬王已經不在我這裏了,那些想要我命的人信嗎?”
     “金蟬王?”雲章震住了,“你說,金蟬王在你這裏?!”
     一陣寒風襲過,推開了未合攏的門扉,吹熄了桌上一盞殘燭。
     付青雲擁毳靜坐黑暗之中,沉默迎著屋外傲梅的寒香潛入夜色,雲章張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
     “算了。”雲章歎了口氣,“這與我無關,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
     “人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清心寡欲,就算是佛,也不敢自稱超脫涅槃。你現在不想,不代表以後亦不會。”黑暗中隻是聽到一聲輕笑,付青雲走過去拉開輕掩的門,一束清冷的月光傾瀉在屋內的地板上,“因為我去了你師父那裏,現在江湖傳的沸沸揚揚,我憑什麼相信你?”
     “師父是師父,可我從未知曉。你相信與否是你的事,我也不求你信我,我雲章做慣了地痞子,不喜歡江湖紛爭,也不懂什麼叫做君子大義。你去便是去,不去便是不去,我當然也不會勉強你答應。”雲章將付青雲抵在牆上,單手卡住他的咽喉,“可是借由其它的手段,那就是我的事了。”
     付青雲右手不動聲色的取出用布帶綁在手腕上的迷魂散,隻道:“但我對此也不感興趣,你再不走,就是我下逐客令了。”
     而此時雲章卻嗬嗬笑了笑,鬆開了手。“被強盜下藥的人,還用迷魂藥,你還是省省吧。”
     卻不想他重翻舊賬,付青雲略有不快,一把推開了雲章,說道:“你就逞口舌之能吧,這裏是天山門,由不得你放肆。”
     “你不是想下藥嗎?都拿著了還說不是。”雲章嬉皮笑臉的握住雲章的手,“拜托就給我個麵子吧。”
     “你一定非我不可嗎?”付青雲無奈的看著他,“是去看什麼人?我酌情考慮。”
     酌情考慮聽起來倒是頗令人欣喜,雲章道:“他叫做司馬遙,似乎是找你很久了,很急著找你呢。”
     “司馬遙?”付青雲想想似乎從未有過這號人物,不由有些猶豫,“哼,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靡不有始,鮮克有終。我隻說了酌情考慮,不過,我似乎不想酌這個情。你朋友的場子,我不想捧。”
     雲章張口徹底無言了,方才略有幾分的喜悅立馬煙消雲散。這個人變臉像翻紙似的,剛才還說是,轉眼之間就如風過之雲,權當一場無妄之災。
     “嗬嗬,至少看人不能這麼片麵吧。夜深了,今天就不打擾了,兩日後我到天山門下等你移尊就駕。”
     見那人步入一片夜色茫茫之中,付青雲徒自點燃了燈,望向窗外,一輪明月當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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