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在這一刻散去，露出了遮擋許久的月亮。
    月亮身上最後一點白色光暈，被紅光吞沒。
    這是一輪極其罕見的紅月。
    這並非是月星日全食造成的光暈，而是真正的血月，像是圓圓的雞血石，掛在了天幕之上。
    謝餘的眼眸裏看不出一絲情緒。
    但他不是謝餘。
    苗一僵沒來由地感覺到一種讓他顫抖的恐懼，隻覺得，就這麼一瞬間，謝餘的整個氣息都變了。
    空氣裏有種深層的，血腥的，屬於感染物的氣息。
    難道這個謝餘是感染物？
    不可能啊？根據資料記載，他不過就是一個D級的覺醒者罷了。可是，為什麼，他現在給人的感覺非人呢？
    謝餘盯著僵屍化，技能全開的苗一僵，眼神裏身子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傲慢和可有可無的對怪物的縱容。
    苗一僵從喉嚨裏發出了幾聲嘶吼，本能地往後退去，想要逃離這個地方，恐懼讓他渾身都開始顫抖。
    謝餘輕輕開口：“過來。”
    這的確是人類的語言，但聽起來卻有些奇怪，很是晦澀，然後，他又低笑著，輕輕地吐出了一些語句。
    就像是某種古言，某種奇怪的來自遠古的咒語，隱約能分辨出幾個字音，但仔細一聽，又完全聽不清，聽不懂。
    一種無形的壓力壓住了苗一僵的肩膀，他掙紮著，想要逃離，他的身後就是病房門，隻要他能退到那裏，他就能逃掉了，但一雙看不見的手死死地壓著他，把他往謝餘的方向推去。
    他無力地跌落回謝餘的腳邊，那被拉長的身形在急劇地縮短，那長出口腔的獠牙在不由自主地退縮。
    “怕我？”謝餘摘下了手套，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笑眯眯地問。
    謝餘的身形也在弟弟掌控他的身體時恢複了原樣，不再是那種恐怖的瘦長鬼影的樣子。他本來就長得很好看，這會兒他的嘴角帶著一種有點近乎頑劣的笑，他的側臉輪廓很是秀美，符合所有男人女人的審美觀，可他的臉上卻沾滿了血跡，莫名地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邪氣。他的一隻手之前被苗黑齒的雙刀砍斷過，現在又長出來了，但是可能沒有長好，呈現出一種別扭的姿勢，但他的手指修長，像是美甲商店裏的極品手模。
    “不……別殺我……別，求你……”苗一僵俯下身，根本不敢直視曾經被他視為螻蟻的謝餘。
    謝餘另外一隻完好的手的指甲在變長，鷹勾一樣的手指深深地插進了苗一僵的腦袋裏。
    腦漿混著血水流了出來，像是戳破了的水球。
    饒是如此，苗一僵依舊不敢動彈，或者說，他根本難以擺脫謝餘的控製。
    劇烈的疼痛讓他的牙關緊咬，他拚命地試圖用各種道具保護自己，但他很快就發現根本沒用。
    這不是來自人類，或者說來自覺醒者的力量。
    謝餘依然在笑，笑得非常的殘忍，非常的惡劣。
    他從他的腦子裏，摳出來一枚眼珠。“啊啊啊啊------!!!”苗一僵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在地上滾來滾去，他一時還沒有死去，即便腦袋被謝餘戳破，但S級覺醒者的生命力還是很強的，不會輕易死去。
    謝餘手裏握著那顆屬於苗一僵的眼珠，像是把玩一個玻璃珠子一樣，在指尖輕輕地轉動了一下。
    “想要活命？”謝餘笑著，歪著頭，看著地上的苗一僵，仿佛在傾聽他的哀嚎，還有某個來自他內心深處的聲音，“NO，哥哥說，你不配活著。”
    “去死。”
    謝餘就連說話時的表情也帶著頑劣，像個非常單純的孩子。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抬起，指向了苗一僵，無數的綠色的食人花藤伸出他的指尖，簌簌地飛向了苗一僵，在苗一僵的身周織成了一張綠色的大網，將他牢牢地縛住，更多的藤蔓則是鑽進了他的眼睛，耳朵，鼻孔，肚臍眼等各處竅孔，拉扯著裏麵的粘膜組織和肌肉，掌心裏，變色龍那長長的紅色舌頭尖叫著飛出，噗的一下，舌頭鑽進了苗一僵的大腦，吞噬著對他來說的美味……
    喀嚓!
    藤蔓把他的四肢生生地扯斷了，他就像碎掉的瓷器一樣沉重地倒了下來。
    心髒瞬間停止跳動，身上的血肉化為泥漿，血液無聲地流淌彙聚成了一泊湖水。
    謝餘嫌棄地扔掉了苗一僵的眼珠，丟進了那血水裏麵。
    “你做得很好。”他說。
    係統沉默了許久：“為你效勞。”
    “我允許你的背叛。”
    “感謝你的赦免。”
    這一刻，不僅是在這個第五隔離病區，世界各地抬頭，都能看到一輪泛著紅光的血月。
    或是圓月，或是月牙。
    X市的屠宰場，九個腦袋的美女蛇看向血月升起的地方，認真地思考著停止去其他區做生意的可能性。
    J國，一間破破爛爛的和室裏，一個和服女人牽著一個小孩站在樓梯上，透過窗口看向了外麵的天空，若有所思。
    全黑瞳孔的小孩瞪著眼睛，抬起他極端蒼白的臉，問：“媽媽，那是他來了嗎？”
    伽椰子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俊雄，不要看，不要直視邪神的眼睛。”
    格蘭海域的冰川上，深黑的章魚用觸手絞死了深海鯨，新長出的四條觸手上，幾枚深藍的眼睛被這紅光照得閉上了眼睛，他看了看頭頂的月亮，不是很感興趣地低下了頭。
    獵犬基地，01抽著煙，肩膀上停著一隻紅色的鳥兒，“血月現，星河氣墜，鬼門開，百鬼出。”
    世界上的每個角落，每一處都在謝餘的腦海裏。
    他看到了天空上，飛鳥們建立的空中國度；浮空島上，二次進化過的羽人模仿著人類的秩序和生活；海濱，魚人們爬上岸來覓食，迎麵的是掃射而來的重彈……
    K市，第一人民醫院團建，自發組織給之前犧牲了的胡主任掃墓……
    絕望和希望，在同一時刻，不同地點發生著。
    “漂亮的世界。”謝餘笑著說，“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漂亮。如果破壞起來，會不會更漂亮？”
    “會如您所願的。”係統顯得特別卑微。
    “噠噠噠，噠噠噠……”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在走廊上，像是踩在人的胸口上。
    幽暗的走廊上，一個穿著深黑大衣，身形頎長，衣擺隨著他穩健走動的步伐微微地擺動，他的渾身籠罩在一種冷酷血腥的氣息裏，在他的身周更有無數的蝙蝠撲扇著翅膀，飛向了四麵八方。
    他的輪廓堅毅冷硬，像是淬著鋒利寒芒的刀鋒，他的眼眸幽深莫測，如同靜靜蟄伏的猛獸。
    他的手中握著一把彎刀，這是可收縮的彎刀，長的時候可達五米，短的時候，如同一把小巧的匕首。
    他的刀名叫“奪月”。
    謝餘微微眯起眼睛，抬起了手指，在虛空中點了點：“我不喜歡他。”
    “您可以讓他消失。”
    弟弟思考了幾秒，放下了手：“但是，我覺得哥哥喜歡他。”
    這一次，係統沒有回答。
    因為它不確定自己的回答，會不會在這一刻惹怒陰晴不定的他。
    謝餘從口袋裏拿出了那枚他從禮拜堂順手牽羊來的逆十字架，這枚逆十字架被他的詭異的力量縮小成小孩玩具一樣大小，他張開嘴，漫不經心地，讓逆十字架貫穿自己的舌心。
    舌尖傳來了燒灼的刺痛感，讓他的記憶和意識都有些渙散了。
    在下一秒，弟弟閉上了眼睛……
    周默雲停在了昏迷的謝餘的跟前，他的身後是坐在輪椅上的一個老人，蒼老枯槁的，滿是老年斑的臉，還有全白的頭發，正是那個黃昏社的老怪物----閻老魔。
    “這不就是那個治愈係覺醒者嗎？他怎麼在這兒？正好，你可以趁機結果了他!”閻老魔說道。
    周默雲的目光冷漠，俯瞰著地上昏迷的謝餘，緩緩地蹲下去，他的刀尖在謝餘的咽喉一寸處頓住。
    “怎麼了？你在猶豫什麼？”閻老魔有些不滿周默雲的舉動，“難道你想背叛我們？背叛當初的結盟？”
    周默雲神色平靜，平靜到了詭異的地步。
    “周默雲，當初是你自己選擇跟我們結盟的，你要是違背盟約，你會受到懲罰-------”
    “罰”字音未完全落下，忽然，一道淩厲的弧線掠過，血花飛濺，閻老魔的催促聲戛然而止。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周默雲，望向了這個一臉漠然僵硬的男人。
    “聒噪。”
    周默雲淡淡地說，他收回了“奪月”，抖了抖刀尖的血漬。
    閻老魔咕咚一聲，蒼老慘白的頭顱從他的脖子上滾落了下來，接著，他的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像是深秋的落葉一樣掉落枝頭。
    這就是周默雲的“時間”的力量。
    雖然他的“時間”並不算完整。
    但，對付閻老魔，足夠了。
    他把“奪月”收縮變成了一把小巧的匕首，插進腰間的武裝帶裏。
    他轉回身，目光停留在謝餘的身上，漸漸地，眼底出現了一抹微不可察的溫柔。
    他俯身彎腰，將地上的謝餘抱了起來，把他抱回了病房……
    謝餘有意識的時候，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疼，身體像是被巨型卡車碾壓過，連骨頭都似乎碎成了渣。
    但更重要的還是頭暈，感覺口腔裏還有濃重的血腥味。
    他喊：“係統。”
    “在的，寶，媽媽在，痛痛飛飛。”
    “他呢？”
    係統知道謝餘問的是誰，思考片刻後，回答：“中病毒，強製關機了。”
    謝餘並沒有沉睡太久，從釘上逆十字架倒重新清醒，最多不過五分鍾。
    他現在的狀態很像是回光返照，因為劇痛，他甚至沒有辦法進行思考。
    係統：“寶貝兒，喜不喜歡新打的舌釘？”
    謝餘用牙齒輕輕地咬了咬，果不其然碰到了一個鐵東西，看形狀很像是捆綁那個邪神的逆十字架。
    好在，禮拜堂裏有人經常擦拭那逆十字架，應該是消了毒的。謝餘有些慶幸地想。
    “所以，你並不清楚你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麼？”皮小南問。
    “但，我知道，弟弟不會放過他們的，任何對我有威脅的存在，他都不會放過。”謝餘神情有些陰鬱，“不過，因為那場爆炸，很多投資人都受傷了，他們床上的血靈芝也被毀掉了。因此，醫院取消了明天的匹配，總的來說，我的目的還是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