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小南知道自己的臉有點肉嘟嘟的嬰兒肥，他身上其實沒有肉，但就是臉上有肉。
    但是從這家夥的嘴裏說出來，皮小南感覺他的臉都變得奇怪了起來。
    他麵無表情地迅速回絕：“不可以捏。”
    神明仿佛極其失落地垂落了眼皮；“你以前都會讓我捏的，還喜歡牽我的手，我們還一起睡來著……現在捏都不行了嗎？”
    皮小南：“……”感覺自己好像欺負了對方，有種深深的負罪感。
    這個神明看起來是那麼強大而恐怖的怪物，可為何現在又是這般楚楚可憐？
    謝餘，你這家夥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皮小南臉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種很微妙的表情。
    猶豫掙紮了很久，他微微側過臉，把自己還有一點嬰兒肥的臉頰對準了被困在荊棘裏的神明，有點僵硬地說：“喂，你想捏可以，但你不要太用力，我怕你會傷到我。因為我覺得你的力量真的會很可怕。”
    神明抬起眼睛，有點微微的發亮，他審視般地看了皮小南的側臉很久，似乎在測評要從什麼地方下手，那種特別專注的凝視眼神幾乎都把皮小南給看僵直了。
    最終，他緩緩地伸出自己被荊棘包裹的食指，很輕很輕地，在皮小南有點嘟起的臉頰上戳了一下。
    荊棘在皮小南的臉上輕到不可思議的擦掛了一下，留下的是神明指腹冰涼的觸感----那是一種真的很輕，輕到讓人不敢相信是藏在荊棘之後的手指可以點出來的感覺，皮小南完全沒有任何的刺痛感。
    “是溫熱的。”神明輕聲說，“謝餘，你小時候，也這麼溫熱嗎？比我之前碰過的你的嘴唇，你的臉還要溫熱。”
    皮小南眼睫輕顫，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自己被戳的那個地方。
    “我並不熱。”他剛剛才從受洗池裏出來，皮小南垂眸看向神明冷得過分的白皙手指，“是你太冷了。”
    “我一直是這樣的體溫。”神明抬眸看向皮小南，“但你是第一個靠近我，讓我知道我體溫很冷的人。”
    他臉上露出那種仿佛很疲倦的，但又帶著滿足的很輕微的笑意，他的眼簾又緩緩地垂落了下去，，他喃喃自語，“我已經沉睡很久了，也不知道下一次什麼時候醒過來，但是，我感受到你的呼喚了，所以我醒來見你了，謝餘。”
    神明蜷縮手掌握住了那根沾染了皮小南體溫的手指，他終於完全地閉上了眼睛，聲音也漸漸地消失了，“謝餘，每次醒來見到你都很開心，下次見。”
    “我很喜歡你的體溫，希望下一次見到你，你能給我多一點……”
    讓我一個沒有溫度的怪物在冰冷的沉睡裏，抱著你每次在我蘇醒贈予我的那一點體溫，過得暖和一點。
    荊棘越纏越近，最終完全掩蓋了神明的麵容，他被那些猙獰的荊棘條綁回了逆十字架上，荊棘條就像是懲戒神明般捆得越來越緊，而神明又陷入了沉睡。
    年少的神明珍惜地握著自己掌心的食指，歪著頭睡在了沾滿血的荊棘從中，沒有呼吸，但睡得很沉，看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疲憊。
    皮小南看著那個隻是戳了一下他的臉就心滿意足地綁回逆十字架上的神明，感覺更加微妙起來。
    這個神明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和謝餘年齡相差又大，被謝餘占了便宜又是親嘴，又是貼貼，他還說他們一起睡過覺，那睡覺，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隻是單純的睡覺麼？還是大人嘴裏說的那種？
    但是，現在看來，人家還在期盼下一次的見麵。
    皮小南越想越覺得，作為未來的自己跟這個神明之間的關係，真的太複雜了。
    拜托，他現在還隻是個孩子啊!
    為什麼要聽到這麼兒童不宜的事情？
    -----這種活生生的未成年被老謀深算的人渣誘拐戀愛的感覺……
    “哇。”皮小南麵無表情地吐槽，“我真是好惡心啊。”
    皮小南從受洗池裏爬出來的時候，因為頭腦昏沉，在受洗邊沿上撞了一下膝蓋，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著，費力地推開禮拜堂的大門。
    外麵是奔走尖叫惶恐不已的老師在交錯逃跑的身影，皮小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見這些剛才還在追他們的老師和護士一個個臉上都是驚愕不已的害怕神色，驚懼地看著遠處的那棟還燃著大火的建築物，燃燒物的火星從A區住院部大樓裏，就像是夜幕中的螢火蟲，閃閃發光發熱地飄了過來。
    “那棟住院部大樓九樓裏突然起火了，起火原因不明!那一樓裏的所有投資人都受重傷了!”
    “病區主管正在設法疏散住院病人……”
    “難道是有新的感染物襲擊了病區？”
    “……病區那邊下發通知了，孩子們明天無法進行匹配了，投資人需要恢複，要讓我們多等一天，等到周四……”
    “沒辦法了，這批孩子要周四才能送出病區了……”
    皮小南扶著教堂的門，他遙遠地看著在夜幕上燃燒起來的那棟建築，就像是落在煤堆裏的一塊還在發光的炭火那麼明亮。
    火星盤繞上升，宛若在地麵上綻放的煙火般耀眼，溫暖，炫目，好像站在這個冷冰冰的第五隔離病區內的，剛從受洗池裏被撈出來的冰涼的他都被那樣肆意的亮度和溫度烘烤，變得沒有那麼想要顫抖了。
    那一定是另一個自己，用生命給他製造的多一天的機會。
    皮小南掏出被水淹沒了的電話抖了抖，稍微遲疑了一下，也不知道這玩意兒還能不能打得通。
    福利院長本來是要收走他這個電話和那個謝餘給他的共享狀態麵板的，但還沒來得及她自己就被收走了。
    皮小南撥打了謝餘的電話。
    一遍，兩遍，三遍，對麵抖沒有接通，但皮小南依舊沒有放棄，他執著地撥打著，終於在不知道多少遍的時候，對方接了電話。
    “喂。”皮小南沒什麼語氣地問，“還活著嗎？”
    對麵的聲音是清冷的，清晰的，聽起來像是斷了線的冰珠落到了地板上的清晰悅耳的聲音，跟他自己一樣聽不出多少暖意，但隱約地還是有種極為細微的，不易察覺的笑意和親切感：“活著，但我以為自己都快要死了，但居然還是活了下來……怎麼？你們果然還是沒有跑出去嗎？這麼早就給我打電話了？”
    “沒有。”皮小南一點兒失敗的情緒都沒有的平靜回複，“大門外有死掉的投資人怪物守門，我們隻好放棄了。”
    謝餘也不覺得驚奇：“畢竟是個A級任務，那麼容易就跑出去，也就是不叫A級難度的任務副本了。聽說以前就有覺醒者嚐試過，但毫無例外地失敗了。”
    “不過，看到有怪物就放棄好像不是你的風格，我還以為你會拿著我的麵板試試突圍之類的呢，畢竟是個難得的跑出去的機會，怎麼，出現了其他的意外情況讓你放棄了嗎？”
    皮小南的嘴唇張了張，他頓了一下，回答了謝餘：“嗯，我考慮過用你麵板的那些鬼怪力量，還有那把堪稱萬能的鑰匙突圍的。”
    “我的計劃是讓東東和亞亞他們先衝出去，試一試能不能在福利院外麵的新地圖裏找一個移動速度更快的交通工具----也就是車。”
    “今天來了這麼多有錢的投資人，明天他們又要過來接我們，病區外肯定停了很多車在外麵沒有走，有了這些交通工具，我再用你麵板的鬼怪的力量屏退外麵的投資人感染物，這樣雖然冒險，但也能試著跑出去。”
    謝餘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然後還可以在探路的過程當中，無形地犧牲掉他們，這樣你既可以幫我殺死這兩個孩子，又完成了他們的交易，你的確幫他們跑出了大門，也讓對我有威脅的苗家兄弟完不成任務，無法自救，最後還能成功地帶著我要你救的小朋友跑了出來。”
    “一箭數雕啊，的確是個不錯的思路，值得一試。”謝餘客觀地，帶著點讚賞意味的點評。
    聽到點評的皮小南小朋友的嘴角翹了翹，但很快又抿直了。
    “所以呢，你為什麼放棄了這個不錯的方案？”謝餘輕聲詢問，“出了什麼事？”
    皮小南這次靜了很久才開口：“小北死了，小炎，就是你說的那個很厲害的小孩覺醒者向老師和院長告發了我們，東東和亞亞還沒跑出那道側門，就被激光線殺死了，然後又是喬薇薇出事了，她在跑出去的過程當中吐血了，我們要是跑出去她會得不到及時救治，我感覺很快就會死。”
    “但福利院有醫生，所以，你為了她留了下來？”謝餘的聲音有些微的詫異，“哇哦……這居然是你會做的選擇？我以為你會立馬扔下她然後自己跑出來，因為很明顯這個選擇對你既得的利益更高。”
    皮小南攥緊了拳頭，他的嘴唇緊抿，對謝餘好像有點嘲諷的話難得得沒有出口反駁：“……我留下來，是做了錯誤的選擇嗎？”
    “這倒沒有。”謝餘的聲線又緩慢的柔和了下來，“從普羅價值觀來看，你做的這個選擇應該算是正確的選擇。”
    皮小南的聲音很低，有種說不出的鬱悶：“但是你和我都沒有得到任何的利益，普羅價值觀的正確好奇怪。”
    “因為普羅價值觀的正確意味著，為他人奉獻------”謝餘輕笑著說，“得到東西的是別人，不是你和我。也就是說，喬薇薇得到了生命，她的弟弟得到了一個活著的姐姐。”
    “你幹得真的很棒，皮小南，不，祁願。”
    皮小南的嘴唇微張，他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近乎於迷茫的怔愣表情，很快又恢複了毫無表情的樣子：“我還是不太習慣”祁願”這個名字，還有，請你轉告喬薇薇的弟弟，我不做免費的事情，你記得收費，至少要高於你和我的既得利益才行，但總的來說，這對於我來講是一個錯誤的決策。”
    “-----我沒有順利地跑出這個第五隔離病區。”
    “這個沒什麼。其實，我預估到了你們今晚有可能跑不出去，提早為你的出逃失敗準備了容錯方案。”謝餘不疾不徐地說，“醫院這邊明天會無法接收你們，你們還有一天可以逃跑的機會。”
    皮小南抬頭看向那個還在熊熊燃燒的A區住院部：“你用燃燒醫院住院部大樓和差點死掉換來的這個機會吧？”
    “對。”謝餘微笑著，“但我也不是會做免費付出的人。”
    他以散漫的語氣說：“接下來，就可能輪到你來為我付出了，小祁願。”
    皮小南又靜了一會兒，這次他靜得更久了一些，好似在回想沉思著什麼東西。
    最終他的睫毛顫了顫，避開了謝餘的問題，反問：“我有點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那兩個姓苗的男人好像很不簡單，你的麵板也在我這邊，這個病區還有個不能用明火的規則的。”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在十幾分鍾內對抗這兩個比你高了不止一個級別的玩家的，還成功地用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的火把住院部大樓給燒了的？”皮小南沒什麼情緒地問。
    謝餘斜倚在病房的牆壁上，他的臉上和身上都有被刀劈砍，還有燒傷的痕跡，衣服也被燒得破破爛爛，病號服下擺還被燒了一點，一隻手臂呈一個別扭的彎曲姿勢，但好歹，他的樣子恢複了一些原來的俊美樣子，不那麼像是恐怖猙獰的瘦長鬼影了，但反而看起來更加的狼狽不堪，也無形地增添了一分淒慘的淩虐美。
    不過，他的臉上卻帶著那種好像計劃得逞一般，滿足的笑，他艱難地用另外一隻完好的手拿著這個沒有被燒壞的電話----這個電話，表麵看起來是福利院長給他這個投資人的，實則應該算是任務發放者給他的，謝餘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情況下，這種道具真的蠻神奇的，居然都沒有燒壞或者掉落。
    “這個啊，這是一個很複雜的計劃了。”謝餘慢悠悠地說，這話的意思就是不想再細說了。
    “我們倆的聊天是按分鍾計時收費的。”皮小南很平靜地說，“你可以慢慢說。”
    謝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