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八織女的詛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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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謝餘猛地意識到在這狹小的紙轎子之內,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到了極限,彼此軀體交疊,即便隻是正常的呼吸,起伏的胸口都會碰觸到對方冰冷的身軀。
他忍不住向後退了一點,但背脊卻撞到了紙轎子的轎壁之上。
無處可退。
“你在怕我?”對方帶著點氣音的笑聲貼在他耳邊響起,一隻手按在謝餘的後腰,沿著脊椎的凹陷向上,最後落在了他的後頸之上。
從剛剛開始,周默雲就已經想要這麼做了。
他緩慢地撫摸著青年溫熱細膩的後頸,感受著對方皮膚上細微的戰栗和瑟縮,像是咬著獵物咽喉的野獸,享受著口中獵物身上傳來的每一絲細小的活動。
謝餘咬著牙,不答周默雲的話,冷漠地問:“誰是牛郎?村子裏的人?那些嬰兒?”
周默雲手指捏著謝餘的下巴,抬起他俊美卻又線條剛毅,並不女性化的臉龐,望進其淺淡的瞳仁,那裏倒映著自己陰鬱,森冷而邪惡的影子,忽然,他愉悅地笑了起來:“你想套我的話嗎?”
謝餘噎了一下,他知道周默雲是個非常厲害的覺醒者,訓練有素,冷酷詭詐,在這樣的人麵前,他完全沒有任何的勝算,就算他想方設法地套他的話,他也未必會回答自己,而他剛剛那麼輕易地,主動地回答他,無非也是把他想要透露給他的東西告訴他而已。
但,謝餘仍然感到憤怒,被周默雲耍弄的憤怒。
在力量成倍於自己的存在麵前,要想徹底扭轉局麵,謝餘必須要有一擊製勝的把握,否則,會給自己帶來很大的,足可致命的危險。
一時之間,兩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周默雲垂下頭,注視著眼前被自己禁錮在懷中的青年。
青年的頭顱被迫仰起,後腦勺被抵在了紙轎子的一側轎壁之上,猩紅的蓋頭歪斜著,露出小半張臉。
白皙的下巴上,還殘留著淺紅色的圓圓指痕,那是周默雲剛剛留下的印子。
鼻尖冰冷,鼻息濕潤而急促,噴塗在他的掌心之中。
溫熱的,酥酥麻麻的。
“……”
某一個瞬間,周默雲的眼神有那一瞬間的迷茫。
一些破碎的,淩亂的記憶和畫麵,充滿了惹人厭煩的失控和怪異,於是,被他無情地壓製封死。
但是,即便被壓製,那些畫麵卻不知為何從未真正消散過,仿佛跗骨之蛆時不時冒出來作亂,令周默雲十分厭惡,煩不勝煩。
就像現在。
明明他真正的目的不在於此,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對方的嘴唇之上。
飽滿的嘴唇血色淺淡,因為窒息而微微張開著,淺色的舌尖抵在雪白的牙齒之上,在黑暗中微微顫動著,像是蚌類柔軟脆弱的軟肉,閃爍著微弱的濕亮的水光
這讓他泛起了奇怪的欲望。
饑餓。
還有,其他的,不可言喻的感覺。
相比謝餘這邊詭異又旖旎的場麵,莊源,莊凡,偵探和李果則是麵對的另一種可怖的景象。
他們麵對的一口巨大的,陰森的湖。
和白天時的平靜美好不同,夜晚,湖水宛若鍋裏沸騰的水,不斷地翻滾,冒著氣泡。
湖岸邊,有一個照明用的大燈,很亮。
燈下,一群大著肚子,年齡不一的男人跪在湖邊,繞成一個圈,不停地朝著織女湖磕頭。
他們眼神空洞,在強光照射下,半透明的肚子是一個個扭曲的嬰兒,有男有女。
盡管這些碩大的肚子讓他們動作很不熟練,然而他們的頭都很虔誠地碰到了地麵。
湖水裏,傳來了女孩子“咯咯”的笑聲,大晚上的,瘮人無比。
李果倒抽一口氣:“這些是……什麼東西?”
這些男人還是人,但又不完全是人。他們不需要吃飯,喝水,但又死不了,除非被獻祭進湖水,他們會和織女湖一樣永存。
莊源掃了眼,大約有七十多號人,年齡二十到七十不等,無一例外,全都身懷六甲。
在磕完頭之後,年紀最大的村長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高喊:“請織女娘娘挑選。”
周圍所有還跪著的男人,全都麵露懼色。
莊源等人屏息凝神,蹲在岸邊的灌木叢裏,看見人群中,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慘叫了起來。
男人捂著肚子,在地上痛苦地哀嚎,他肚子裏的孩子用尖銳的指甲剖開了肚皮,鑽了出來,渾身都是半透明的淡黃色羊水,濕漉漉的。
這個男嬰在鑽出來沒多久後,就倒在一邊的草叢上,失去了呼吸,仿佛他的存在本來就隻剩下為這些男人帶來痛苦一樣。
但獻祭並沒有停止。
其他大著肚子的男人把這個已經失去意識的中年男性抬了起來,丟進了湖裏。
男人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已經被一群饑餓到失去理智的小織女分食,血水蔓延,擴散,把那片區域染成了粉紅色。
沸騰的,憤怒的織女湖終於平息了下來。
村長顫顫巍巍地說:“好了,這個月的祭祀已經結束,回去吧。”
李果的拳頭硬了:“這感染物也太不是東西了。”
莊源卻覺得事實沒有那麼簡單,他正要發話,目光突然一頓,望向了站在湖岸遠處的山坡上的一個身影,起初他以為是謝餘,但很快發現不是,他這才意識到謝餘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而對麵的那個人,在湖岸燈光照耀下,嘴角慢慢扯開一個弧度,陰森詭異,帶著一種仿佛報複過後的快感。
此時,村民關掉了頭頂的大燈,大著肚子的男人們麵色灰敗而麻木地,朝著村子裏走去,宛若一具具行屍走肉。
那個男人朝著莊源,莊凡這邊的方向瞅了一眼,然後,麵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那是……穆昇!”
莊凡畢竟跟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即便隔得這麼遠,他還是認出了他,大吼一聲,衝著穆昇追了過去。
幾人也跟著追上去。
但那人跑得飛快,在衝進了一片黑暗的濃霧之中後就不見了,莊源和莊凡,偵探,李果他們追到山坡那邊時,早遍尋不著那人的身影,隻好上氣不接下氣地雙手按在膝蓋上,停住了腳步。
“穆昇在那兒幹什麼?”
“謝醫生呢?他又去哪兒?”莊源忍不住又問。
“對啊,謝醫生呢?”偵探,李果和莊凡也才意識到謝餘不知道從何時起,完全不見了蹤跡。
四人登時大眼瞪小眼,同時喪氣地大叫了一聲:“草!”
帝都,特別行動總部。
辦公室內,部長有些不太自然地扯了一下自己的領結,他在總部裏一直被人叫做“鐵麵金剛”,但此時竟然對著空氣練習微笑,很慈祥,像是隔壁天天晚上出來遛彎的王大爺。
葉烽別看外表隨和,吊兒郎當,但他並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因此辦公室裏隻有他一個人。
幾分鍾後,耳麥裏傳來了聯絡員的聲音:“部長,不死鳥到了。”
辦公室大門被推開,葉烽懶散的身影走進了辦公室,大喇喇地往部長對麵的沙發上一坐,翹起二郎腿,開口就問:“什麼事?是第七隔離病區有異常?”
王部長哈哈一笑:“阿烽,你才從剛從K市回來幾天,又想著出去幹什麼?別太累了。”
葉烽沒有接他的話茬,這個年輕人目前是全華國最厲害,最頂尖的S級覺醒者,如果不出意外,他的成就將會在那位傳說級的SS級覺醒者“夜皇”之上。
不過,與他在外界展現出的親和陽光的形象不同,在特別行動部的他,卻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眼神永遠冰冷,與人永遠隔著一道疏離的牆,不過分接近別人,也不過分冷淡任何人。
此刻,他就用這麼冰冷的,漂亮得像是假人一樣的眼眸盯著王部長。
王部長隻得幹笑著,硬著頭皮說:“其實是這樣的,我們想給你安排一個新隊友。他是治愈係的覺醒者,可能會對你的病變度降低有些幫助。”
葉烽的嘴角笑起來一邊,像是皮笑肉不笑的冷笑,還像是自嘲:“派過來送死的嗎?”
“當年的事情,你不用過於自責,我們一致認為並不是你的錯。”部長欲言又止,“當然,如果你不同意的話,那就算了。其實因為他是治愈係覺醒者的消息泄露,但是他本人又不想來總部,處於保護對方安全考慮,我們才希望讓他跟在你的身邊……”
葉烽還是那副慵懶的,漠不關心的表情:“資料給我。我先聲明,這次來的搭檔如果沒有餘餘漂亮的話,我拒絕。”
部長遞來了文件。
葉烽掃了眼第一頁,眉毛高高挑起:“嗯?還真的是他?”
氣氛,很不對勁。
雖然雙眼無法看到,但是,謝餘還是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突變的氛圍。
一片死寂中,冰冷黑暗的空氣仿佛能夠割傷皮膚,紙轎子搖搖晃晃,外麵傳來急促而呆板的紙人腳步聲,這一切本該令人心生恐懼,但是,在這狹窄的空間內,卻莫名存在某種更為危險的氣息,幾乎將外部的恐怖全然壓製,令謝餘無暇關注。
四肢被困,行動被製約。
背脊被擠壓在轎子的一側,帶來隱隱的痛楚,麵前是另外一具男性的身軀,像是山一樣沉重,像是冰一般寒冷。
似乎,並不屬於人類,但卻擁有人類的輪廓,人類的樣貌的感染物。
由於距離被縮小到近乎為零的地步,謝餘越發能夠輕而易舉地認知到,自己麵前的男人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
明明擁有人類的輪廓,人類的樣貌,人類的身軀,那緊貼著他的胸膛裏的心髒跟他跳得一樣激烈,可是,他的身上卻縈繞著一種邪惡而黑暗的氣息,他的眼眸閃爍著獸類的光,他的呼吸灼熱又冰冷,長長的銀白色的發絲垂落到他的身前。
他看起來那麼優雅,卻又可怖。
如果不是他動作幅度有點大,導致那十字型項墜的銀鏈子不小心地從胸前垂落,令他觸碰到了那條蘇鳶的鏈子,令他想起了香水工廠裏的跟眼前尤為相似的場景,謝餘可能會恐懼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在窒息的威脅下,謝餘迫不得已地仰起頭,在挾迫與壓製的姿勢下,急促地呼吸著。
頭上的帕子歪斜著,幾乎無法遮住他的下半張臉。
雙眼被蒙住,在完全無法視物的黑暗中,剩下的感官卻變得分外敏銳,謝餘意識到,有一股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己。
像是不帶一絲情感的觀察,又好像飽含欲|念的獵捕,帶來一種格外異樣的恐懼感。
像是在黑暗中被盯上的獵物,他不由得汗毛倒豎。
寒冷的空氣湧入喉管,在被壓製的窒息,與生理性的恐慌之下,謝餘控製不住地加快了呼吸。
下一秒,冰冷的手指落在他的臉上。
猝不及防的肌膚接觸,令謝餘不由得身形一顫,呼吸微微紊亂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