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二香水工廠(三十一)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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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槐用盡全力去抵抗這種東西的侵蝕,同樣地,他也感覺到了那種難以忍受的劇痛。
    趙一非神智恍惚地跪在淩槐的旁邊,淩槐的那種深刻的痛苦讓他快要瘋掉了。
    他一時之間分不清到底是淩槐在經受酷刑,還是他自己在經受酷刑。
    有幾秒鍾淩槐用盈滿淚水的眼睛和他對視的時候,趙一非腦子一片空白,他不受控製地掏出了自己的特製手槍,就想對著自己的腿部和手腳開幾槍。
    似乎這樣,他就會和淩槐一起經受某種痛苦,就可以讓淩槐好受一點。
    但淩槐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字一頓地說:“隊長,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要和我一樣,在這裏,因為愧疚而傷害自己。”
    “沒有意義的,隊長。”他輕聲說。
    淩槐阻止他的力道是那麼輕微,但還是顫抖地放下了槍-----他看到了淩槐細瘦的手臂上有無數道傷痕。
    和玫瑰香水導致的傷害不一樣,這些傷痕全是人為的-----這些都是淩槐自殘的傷痕。
    淩槐臉上的傷痕也滲出鮮血來,他抬起頭來,臉上是一個非常艱難才能露出的笑,他眼中的玫瑰紅光熄滅下去,又重新變得淺色清明。
    “有一個,和我遭遇了一樣事情的人阻止了我傷害自己,告訴我,如果可以靠著恨某個人活下去,就恨吧。”
    “他說,這樣,我可以不那麼難熬。”
    淩槐的呼吸開始漸漸放緩,他的眼皮無力地耷拉下去,語調也微弱了許多,他定定地注視著趙一非:“隊長,過了這麼久,你還是很恨他們,恨那些導致我們的隊友們無辜犧牲的那些人,那些自以為是的科研所裏的人,是嗎?”
    趙一非臉色變得陰沉起來,眼底的恨意是那麼的分明,無法掩藏。
    淩槐把手放在了趙一非的手背上:“我也恨他們,很他們讓我們的隊友犧牲,讓我和你分別在兩個世界裏,隊長,我……”他眼裏的玫瑰驚心動魄地綻放,臉上的皮肉一塊塊地掉落折起,他輕輕地歎息一聲,“隊長,殺了我吧,我真的快要徹底變成感染物了……”
    “我不要變成怪物,我希望,在你的眼底,我還是從前的那個淩槐……”
    趙一非顫抖著,緩緩地掏出了槍。
    淩槐微笑著閉上了眼睛,最後,他說:“隊長,我還沒告訴你,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不是隊友對隊長的喜歡,而是想和你並肩作戰,想和共同生活在一起的喜歡……”
    砰-----!
    槍聲響了。
    銀色的子彈在地麵劃出血色的斜線,砰擦一聲,混合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分不清到底是誰發出的……
    另外一邊。
    米迦勒同樣心痛如絞,麵對自己最重要的,最親的人-----他的哥哥,如此痛苦淒慘的樣子,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掉落下來。
    然而,拉斐爾卻強撐著,伸手揩去了他臉頰上的淚水。
    “小子,你剛才還說自己不是小丫頭,是勇敢的,有擔當的男兒漢,怎麼現在這麼愛哭?”
    “哥哥,你別繼續在這兒待下去了,我們走吧,我們回家------”
    “傻小子,回不去的,你不明白嗎?沒有意義的,我跟你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甚至,”他頓了一下,笑得如往常一般,溫柔而俊美,“都不算是一個正常的,活著的人。”
    “米迦勒,你這麼聰明,你自己應該早就察覺到這一點吧?”
    米迦勒不再做聲,他沉默了。
    是的,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哥哥,可是,縱然不是,他下意識裏,還是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哥哥。
    因為,太像了,無論他的長相,他的聲音,他溫柔的笑容,無一不是他的哥哥,以至於讓他有種哥哥就在自己身邊的錯覺。
    “米迦勒,你來到這裏,一定不是偶然的,你是為了我們共同需要的東西而來的,你是為了成為這個香水工廠的廠長而來的,你走到了這一步,不要半途而廢,知道嗎?”
    拉斐爾說,捧著他的臉,像是一位真正的兄長,目光有溫柔的鼓勵與期許,“你會成長起來的,因為,你是我最驕傲的弟弟。”
    米迦勒有些哽咽地說:“那你呢?”
    “我?”拉斐爾輕輕地一笑,“我是注定不能活下去的,至少,我不想成為感染物。殺了我吧,米迦勒,他們應該對你說過,我是快要報廢的試香紙,我是唯一能給你提供最後一次試香檢測的,之後,我的命運,可想而知。但米迦勒,我想死在你的手裏。”
    “不不不-------”米迦勒搖頭,盡管他在見到身為試香紙的拉斐爾的時候,早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可他還是下不了手。
    “米迦勒,不要心軟,若是我完全成為了感染物,我會變成攻擊你的怪物,你願意看到這樣的我嗎?”拉斐爾閉上了眼睛,溫柔地說,“能夠死在親人的手底,我感到很幸福。”
    而在陳光的牢籠裏。
    陳光後頸的紋路向蔓延爬到他的臉上,他躺在地上深呼吸,眼中的玫瑰一閃一閃,似乎要定格在他的眼裏,但總會倔強地被陳光自己熄滅,然後在下一波的痛楚裏又席卷重來。
    謝餘安靜地站在旁邊,垂眸看著地上痛苦掙紮的陳光,就好像這個在地上扭動掙紮,痛不欲生的人和他沒有關係。
    “早知道……你調香師的天賦這麼強。”陳光呼氣控製著痛感,冷汗已經濕透了他的衣服。但這貨居然還可以分心出來調侃謝餘,“這工作這麼來錢,你被吊銷醫生執照之後就應該做調香師的,比醫生工資差不到哪裏去。”
    陳光這話指的明顯是現實世界裏那些正常的調香師。
    謝餘懶懶地“嗯”了一聲,問:“一般來說,你忍多久,這個試香測驗的結果是我的天賦到調香師特級?”
    “不好說,看外麵廠工通知。”陳光臉色慘白地說,他的言辭有些含糊。
    謝餘在陳光旁邊蹲下來,他兩隻手隨意搭在膝蓋上,用一種無法回避的目光直視陳光:“那我換一種說法,你覺得我的天賦在這個檢測裏可以折磨你多久,才能停下?”
    調香師的試香紙檢測持久時間是根據對方天賦而定的,一般來說也就是十幾分鍾,而陳光這邊的檢測已經明顯超過了十幾分鍾了,而這個紋路不但沒有停下,還開始向陳光全身其他完好的地方蔓延。
    如果廠工在裏麵,他看到這個檢測結果,大概會驚喜地告訴謝餘,他的天賦足夠撐爆這張試香紙。
    而這種天賦超過試香紙承受範圍檢驗,通常來說,隻有一種結果,那就是試香紙直接異化成為感染物,用廠工的行話來說,也就是報廢了。
    不過陳光又是一個意誌出奇堅定的家夥,他不願意被欲望異化,所以現在在硬撐,居然也讓他撐了下來。
    結果也是明顯的,陳光需要無時無刻地忍受加倍的痛苦。
    謝餘的天賦讓這場實驗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那也就是說,除非陳光主動認輸,在他變成感染物之前,他會一直忍受這種越來越劇烈的痛苦。
    而謝餘看出了陳光這家夥想要一直硬撐,還在回避他的話,才會這樣問他。
    陳光雖然痛到手腳都在發抖,也隻是玩笑般地回了謝餘一句話:“最少也要撐過三十年吧,我還想等著你請我吃三十年的火鍋,我可不想我好不容易跟你達成的交易失效呢。”
    謝餘垂下眼簾,看著陳光一點血色都沒有的臉上被生長的裂紋分成可怖的幾塊,然後滲血出來,但這人的眼睛還是幹幹淨淨的,就是不長玫瑰。
    不得不說,陳光是謝餘見過的最奇怪的人,沒有之一。
    讓全世界幾十億人做選擇,如果需要一直忍耐著這種錐心的痛苦而活著,大部分人都會懦弱地放棄自我成為感染物,有骨氣一點的就幹脆尋死。
    但陳光就不,他就是要坦坦蕩蕩地,痛不欲生地活著,笑著活。
    他身上有普通人都會有的韌性和善良,但更加的固執厚重不可撼動,而這種東西謝餘通常認為是一個聰明人沒有的。
    不過偏偏陳光很聰明,隻是這家夥的智力點都點在了做好事上,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其實,我想殺了你的,陳光。”謝餘淡淡地說,“你這樣的好人,在這種裏世界裏死了比較輕鬆,活著太痛苦了。”
    陳光痛得一隻眼睛已經閉了起來,呲牙咧嘴,肌肉抽搐,但他聽了謝餘這話卻突然笑了一下,他費力地睜開自己的眼睛,姿態狼狽地撐起上半身,幾乎是有點惡狠狠地對著謝餘說:“不要小看了人民警察啊,謝餘,區區一瓶香水而已。”
    “好人就會更脆弱嗎?謝餘,好人為了做好人,也是可以披荊斬棘不擇手段的。”
    和陳光那個死倔的眼神對視了一會兒,謝餘站了起來,他收起了自己的右臂變作的是食人花藤鞭----他本來是準備給陳光一個痛快的,他手臂上的變色龍幼崽也很興奮,迫不及待地想要鑽出來,吃掉眼前快要異化的感染物,但看起來對方並不需要。
    綠色的藤鞭逶迤在地,沾染了陳光身上滲出的血。
    謝餘按住了手臂蠢蠢欲動的變色龍幼崽,逼迫它退回去。
    陳光是他的好友,但陳光不該是被變色龍吞噬的下場。
    陳光又躺回了地上,因為疼痛,他的喘息聲變得粗重,聲音也有些不連續:“你去外麵問問,那個廠工,呼呼,你的天賦應該已經是特級了。”
    於是,謝餘出去詢問了一下廠工,廠工低頭看了一下時間,又詢問了一下謝餘試香紙的表征,確定了謝餘的調香師天賦已經是特級以上。
    同時,廠工驚奇地反問了一句:“裏麵那個試香紙還沒有報廢?”
    謝餘靜了一會兒,說沒有。
    廠工進去檢驗對謝餘所說的表征,陳光就像是謝餘在這個地牢裏第一看到他的那樣,委頓地坐在床邊脫下衣服讓廠工檢查。
    檢查完了,陳光還一瘸一拐地把自己被血和汗水打濕的衣服放進了水槽裏,看起來等會兒他還準備洗衣服。
    如果不是看到陳光手背上的紋路還在蔓延,謝餘甚至都覺得這個人沒事了。
    廠工連連驚歎,說沒想到居然在特級天賦檢測之後,這張試香紙都還能撐下去。
    在所有核對都完畢後,廠工準備領著謝餘上去了。走之前,陳光叫了謝餘一下,謝餘回過頭去,看到坐在床邊的陳光欣慰,又釋然地笑看著他,他臉上的紋路不斷生長又愈合,看起來恐怖又血腥,隻有笑帶著尋常人的溫度。
    陳光艱難地站起來,推了謝餘一把,把謝餘推出了這個牢籠,他很輕很輕地說:“三十年火鍋的交易,你說的啊,記著把這個世界改變給我看啊。”
    謝餘隻輕輕地“嗯”了一聲,便走出了這個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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