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十七香水工廠(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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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光澤接近於暗紅色的房間裏,冷水管道從四麵八方湧來簇擁到中央,宛若扭曲猙獰,套卷在一起的蛇類,這些管道繞過房間頂部的一些木質,縮小房梁般的支撐結構,纏繞著向下墜落至房間的中心。
房間的中心立著一個巨大的,謝餘見過一次的玻璃製作,銅鐵包邊的展覽櫃,裏麵裝滿不知名的粘稠液體以及,一顆鮮紅的,不斷在跳動的……心髒!
冰冷的冷水金屬管道從展示櫃頂部打開的小口鑽進去,分別連接在這顆心髒的主動脈,肺動脈,肺靜脈,主靜脈,以及上下腔靜脈的開口上,然後用某種類似訂書釘的裝置篤定在血管壁上。
管道化作了一根根鋼筋鐵骨的血管,血管裏湧動著某種散發著玫瑰芬芳的粉紅色液體,宛若一氧化碳中毒後血液的顏色,而色澤豔麗如烙鐵的心髒被堅硬的血管支立,懸浮在展示櫃的正中央,一下一下地,規律又平寧的跳動著……
-------那是屬於他兒時的好友,那被無情地肢解了兩次的,人們因為恐懼憎恨,而稱其為邪神魔的,那個叫做蘇鳶的怪物的心髒!
謝餘模糊的記憶在這顆鮮紅的心髒前清晰了一瞬。
他還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蘇鳶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的時候,他曾經帶著惡作劇般的笑意,趴在教室裏的課桌上,點了點蘇鳶的胸口,惡劣地詢問著蘇鳶:“你說你是個不會死的怪物,如果有人,比如說我,故意把你的心髒挖出來呢,你會死嗎?”
當時,他記得蘇鳶的眼神毫無波瀾,麵容是一如既往的淡漠,還帶著一種謝餘從沒明白過的縱容與寵溺:“不會,我的心髒會在你的手上跳動。”
他從未欺騙過謝餘,蘇鳶的確不會死,因為,多年以後,謝餘才明白他是一個多麼可怕而強大的感染物,隻不過他心髒跳動的地方卻不再是謝餘的手心,而是一個充斥著玫瑰與毀滅的末世裏的裏世界!
蘇鳶的心髒宛若“絕美幻想”玫瑰消失的荊棘,在謝餘遍尋不見的那一瞬間突兀地出現,紮了一下這個曾經惡作劇地表示自己要親手把它掏出來的人的心口……
帶領謝餘而來的廠工牽著沒有反應的謝餘上前,領著他走到了心髒展覽櫃後邊的一個木質階梯上。
謝餘站在階梯第一層上,伸手就可以夠到那些管道伸入展覽櫃的開口。
廠工對他解釋接下來的步驟:“要尊敬儀器,小心使用,不要碰到上麵那些管道了,裏麵都是經過萃取蒸餾的香水原液,還是滾燙的,要經過心髒循環,才可以成為調香師可以使用的原材料,不過這種原材料效用不強,和低級香水還相差比較遠,要經過擁有天賦的調香師的配置,才會變得持香更強。”
“接下來我們會給你一份沒有經過循環的香水原液,讓你滴在這個玻璃櫃子裏,如果原液有一定程度的變色,就說明你擁有使用這個儀器的天賦,顏色越深,你作為調香師的天賦就越強。”廠工看向了謝餘,“如果確定你擁有天賦,你就可以晉升為廠工了。”
廠工把一小瓶香水原液放在了謝餘的手心,小心地撥開那些簇擁的管道,露出一個很小的開口,輕輕地推了他一把,“現在,你去試試吧。”
謝餘握住掌心中那瓶香水原液,一動不動地垂眸看著這顆心髒,眼睛裏什麼情緒都沒有。
心髒在他眼底“咚咚咚”地跳動著,就好像還在蘇鳶的胸膛裏一樣。
廠工疑惑地看著毫無動作的謝餘:“編號71054的加工員,你怎麼還不倒?”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個一直都很平靜的加工員好像在看到這個儀器的一瞬間,就開始……生氣了。
雖然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氣場突然變得很恐怖。
明明是個瘦弱青年的外表,但卻讓他這個比他要高大許多的男人都不敢大聲地催促他,隻敢禮貌地提醒------如果是平時有人在檢測的時候這樣墨跡,他早就破口大罵了。
儀器是很寶貴的,不能長時間的暴露,這樣會汙染儀器。
謝餘在這個廠工的催促之下,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平舉起了手,然後轉手從那個開口滴落了一滴原液下去。
“嗒!”
幾乎是極細微的聲響,換作是外麵加工區域,這種聲響完全會被掩蓋住,然而,在這個死寂的,落針可聞的空間裏,它卻仿佛被擴音器擴大了無數倍,在謝餘耳朵裏造成了無可躲避的巨大回聲。
一滴玫紅色的原液落在了玻璃櫃裏,隨著在那種粘稠的液體表麵滌蕩出層層漣漪,玫紅色逐漸轉深,不斷地擴大著。
廠工驚愕不已地瞪大了雙眼,他呆滯地,難以置信地看向了謝餘。
但這隻是一個前奏變化而已。
很快,一陣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風席卷了這個密閉的空間,滴落展示櫃裏的那滴原液宛若濃度極深的色素,以一種詭異的色素曲度開始擴散變濃,一層一層逐漸變深。
液體從一種接近於粉的玫紅,往外擴散成深玫紅,再擴散成淺紅,最終在原液擴散到心髒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種成熟玫瑰的正紅色。
與此同時,隨著玻璃櫃裏的顏色變濃,那顆心髒跳動的速度開始加快,極速了泵出液體的速度。
固定在牆壁的管道開始承受不住心髒泵出的壓力,管道的接口開始滲血搖晃,似乎很快就會脫落下來,厚厚的玻璃上隨著顏色變紅,“噼啪”一聲,出現了令人可怖的裂紋。
廠工驚慌失措地喊了一聲看守這個儀器的員工,這個員工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人都有點懵。
這可是加厚的金屬管道和防彈玻璃啊!
“放水換箱!”員工吼了一聲,猛地拉下了手邊的匣門。
頓時,玻璃櫃子下麵的蓋子打開,同時,地下的一個出水口也跟著打開,裏麵被染紅的液體傾倒了個幹淨,幾乎是同時,外麵這個箱子被上提拉走,一個更新更堅固的箱子從下麵升起,注入了液體,再次將心髒懸浮起來。
謝餘在換水的時候就被廠工推到了旁邊的房間了,這種更換液體的場景為了避免有人感染,是不允許太多人在場的。
正當廠工為剛剛發生的事情膽戰心驚的時候,他無意間瞄到謝餘正在微笑。
------那是一種好似從那個活死人般的心髒儀器上得到了回應的,讓人毛骨悚然的,邪魔般,致命的,滿懷蠱惑與惡意的微笑。
這笑在謝餘這樣溫和而異常俊美的青年臉上,顯得格外的讓人不寒而栗。
他甚至不敢去問這個青年在笑什麼,隻是回憶著剛剛他所看到的,依稀判斷出這個工廠引來了有史以來最天才,也將最為出色的調香師。
那種顏色已經是特級香水才有的顏色了。
這個廠工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他顫抖的在這個儀器旁邊的小房間,用還沾染著原液的手,提筆寫下了一封申請書------
“尊敬的各位上級,各位調香師,於今日挑選的,用於檢測調香師天賦的三位加工員中,其中有一位引起了非常重大的事故,在測試期間,他不慎將承裝儀器的玻璃櫃弄裂了,這聽起來似乎是不可饒恕的事情,必須處以死刑……”
“……但請允許我為這位加工員辯駁,這的確是情有可原的事情,我特此書寫一封申請書,請求各位非但不要將他處以死刑,還要特此申請擢升他為調香師……”
“……這次檢測,儀器給出的紅色,是我從未見過的,紅寶石般的,血液般的,深邃又美麗的紅色,如果我沒有妄自猜測,那這位不慎犯下了一些錯誤的加工員,將是我們玫瑰香水工廠從建廠到現在最有天賦的調香師。”
“我們深知在我們這個世界裏,調香師是多麼不幸的,多麼接近死亡的一個職業,由死人的器官選定,產出製造死亡的香水,最終在充滿死亡的香氣裏下地獄。”
“這位加工員是我見過的身上最有死亡氣息的人,沒有之一,他為死亡而生,是這個職業的天才------顯然我和儀器都如此認為,至此,我請各位謹慎考慮我的提議。”
“五月玫瑰節臨近了,我們從未像現在這樣需要一位可以出產特級香水的調香師……我甚至有種強烈的預感,他將成為我們香水工廠裏,有史以來最讓我們的顧客滿意的調香師。”
在寫下這封申請書後,廠工連忙帶著謝餘走上了三樓的辦公室,開始辦理加工員轉正成為廠工的相關手續。
而在這個香水工廠的廠長辦公室裏,周默雲神情地淡漠地坐在廠長辦公室裏那種寬大的辦公桌後麵,背脊輕輕地靠在舒服的辦公椅背上,他的黑發短而柔順,垂下了幾根稍顯長一些的劉海,與鼻梁上的那副銀製的方框平光眼鏡一起遮擋住了他深邃漆黑,狹長冷淡的眼眸,使得那雙眸子讓人看不出他眼底的任何情緒。
他的目光正緊緊地盯著前方筆電屏幕上,調香測試室裏的監控探頭傳過來的畫麵,手指輕微地叩著辦公桌麵,一下一下,非常的有節奏,卻無形中給人帶來一種沉重的壓迫感。
而原本該是香水工廠的五代廠長卻渾身僵硬地站在他的對麵,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鬆懈。
“這位,新來的加工員……”他緩緩地開口,聲音低沉,但嗓音格外的好聽,好像最優質的天使合唱團的主唱給人帶來最為動聽的天籟之音,可是,卻又有種無上的威嚴,壓迫得人不敢抬頭去直視這位“主唱者”,
“什麼?”廠長頭皮都有些發麻,他親眼從監控探頭裏看到調香師測試室裏發生的一切,心驚膽戰,既欣喜又惶恐,唯恐他的頂頭上司會驟然發怒,把一根好不容易尋覓到的調香師好苗子給扼殺了。
盡管周默雲是以暗訪者的名義來這個工廠的,但所有在這個香水工廠的人都清楚他真實的身份,他是得到過真主大人的垂青的,是真主大人最看重的人,將來會是他們教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掌控者,除了真主大人,無人不對他頂禮膜拜。
“他……會是個很不錯的調香師。”他輕而緩地說,唇角帶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廠長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看來,他們的真主大人的使者也肯定了謝餘的天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