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窗外的天空微微泛起了魚肚白.
趙毅和惜月一大早就收拾了行裝,打算一會兒祭拜了惜月的父親後就出城.
因為起的早,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路燈和著微弱的天光撒下一路明亮.兩人一前一後的走著.各自都在想著各自的事情.
昨晚上他睡著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要不要再說一次?!
昨晚上我假裝睡了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他不會再說一次吧?!
揣著自己的想法,惜月和趙毅一路無語.腳下的速度也比先前微微快了些.天大亮的時候,兩人已經到了墓園.
墓園裏整齊的林立著大大小小的墓碑.慘白的碑銘襯的四周一片荒蕪.偶爾有一兩張飄舞的黃紙,應該是誰提前來祭拜了親人朋友.惜月依稀記得上次來的時候這裏也還隻是為數不多的幾座墳,沒想到光陰似箭.這次來到這裏,地上多了許多突起的墳頭.有多少人躺在這片土地下?!或許自己腳下就有一個.隻是因為時間的推移,原本應該突起的墳頭已經變的平坦.
兩人小心翼翼的穿梭於一個墓碑和另一個墓碑之間.風中帶著一股淡淡的檀香和硫磺喂,輕輕的撫動惜月的鬢發.
好容易找到父親的墳碑.惜月走過去,動作輕的像是生怕吵醒熟睡中的人.素手撫上蒙塵的石碑.父親,我有多久沒來看您了?!
也不理趙毅,惜月在碑旁找了個位子就坐下.挨著石碑,用自己的衣袖輕輕揮去上麵的塵土.用食指沿著石碑銘的凹痕描摹.父親,我想你了.
"這就是我父親."惜月對趙毅說話,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盯著碑."他在這些黃土下麵."
"恩."我不到應該說些什麼.趙毅低頭隨意應了聲.跟著從包袱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銅錢形的黃紙和香,送到惜月麵前.
惜月接過來.用火石點了香,為父親插上.又迎著風用力的像風中揮了把黃紙.
黃紙隨風搖曳,在空中旋轉,想要鉤起人的傷感.可是有些事情經過了時光的衝刷,雖然想起時還是會痛,但是卻不那麼痛不欲生了.它倒想是一根紮在心裏的細刺,沒觸碰一下,總會帶來微弱的麻疼,卻不能將它忽略.黃紙落地,心也跟著變的沉悶了.
惜月站著,呆呆的凝視著石碑.趙毅上前鞠躬行禮,他看到了,又好象沒有看到.他看著石碑想要想象那是父親對著自己微笑,可再怎麼看,看多久,他也還是塊石碑而已.
隻是一塊石碑而已.
"爹爹,我們要走了."
"我們要走了,可能不會再回來了.今天來看您最後一次."
風微微有些邊的強烈了.仿佛在說:好孩子,去吧.
真不知道如果父親在,聽到這個消息他會是什麼反映?!會像以前一樣充滿無奈?又或者沒有無奈?除了無奈,父親眼裏還可能會有什麼?
搖頭揮走無聊的想法,惜月轉過身說了句"再見"後,緩緩抬步離開了父親的碑.
好孩子,走吧.隻是永遠也不要感到悲傷.
風還是呼呼的吹著,傳遞著死者的話語.
簡單的祭拜了自己的父親,算是和這座城道了別.
兩人離開墓園來到離城門隻有兩條街的街道上.
這會兒小攤販們已經做好了各色早餐糕點拿出來販賣了.惜月和趙毅找了家看起來挺熱鬧的小店,進去吃早點.
住宿和吃飯不一樣.住宿要選安靜雅致的小別院或者客棧.吃,當然是要選熱鬧的小店.人多才會熱鬧,也隻有好吃的小店人才會多.這可是趙毅教的.
這家小店的手藝果然不錯,難怪這人這麼多.
惜月他們要的是兩碗陽春麵.麵條呈金黃色,不知道是用什麼做的,嚼在嘴裏韌性十足.這湯看上去很濃,白白的.聞起來有種難以形容的香喂.嚐一口,味道醇厚鮮美,像是豬的大腿骨的肉香喂,又像是雞的鮮喂.還有一種植物特有的清香,真是不知道這兒的廚師是怎麼弄的這麵.湯汁已經咽入腹,卻還唇齒流香.舌尖在牙床上掃過,仿佛還能感覺的到這湯的味道.
惜月像是個第一次吃糖的小孩子,拿起筷子把碗裏的麵全都掃光了.趙毅見他吃的歡,又分了一些給他.
兩人吃飽,付了錢.就直奔城門.
這一出城門,要走100裏路帶有驛站.現在又入了秋,天氣幹燥的緊.趙毅見路對麵有攤販在賣水果,打算買些再出城也好在路上吃.惜月應允了,站在原地等他.
高大的身影穿過行人走到路對麵.惜月一個人站在這邊低頭想著什麼.他忽的發現,鋪路用的石板之間的縫隙中,長著一朵紅豔豔的花.花兒沒有葉子,隻是一自己一個,孤單的綻著嬌豔的身體.
惜月蹲下身,細細的看著這朵花.不明白它為什麼要獨自開在這裏.伸出手想去摘.可還沒碰到,花瓣就被風吹的散落了.零星的落紅飄到路中間.被行人無意卻殘忍的踐踏著,流出些許猩紅的汁液.惜月看著,心裏莫名的有些擔心.
惜月抬眼,直盯盯的凝視著路的對麵.那個高大的身影在惜月黑耀石般的瞳仁裏放大,凝固.直到烙下印記.
幾個衣著邋遢的人在趙毅身邊徘徊.當趙毅拿出荷包準備付錢時,他們突然蜂擁搶走了裝滿碎銀的荷包.趙毅下意識的猛一伸手,"嘩"的把其中一個拉倒在地.其他的人見了,又掉頭回來,和趙毅扭打在一起.別的行人見有人打架,都紛紛讓到一邊,誰也沒有出來阻攔,隻是抱著手臂在一邊看.可是,誰也沒有看清楚有人怎麼衝出了圍觀的人群,誰也沒有看到附近的豬肉攤上的刀怎麼就不見了.就連趙毅也沒有看清楚自己怎麼就被用刀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當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的時候,趙毅已經躺在地上.鮮紅的血液從腹部的傷口上流出來,在麻製的衣料上暈出一大片的鮮紅,看起來就像在他身上盛開的絢麗的花朵.
蹲在路邊的惜月和躺在地上的趙毅之間隔著一條路,卻仿佛是此岸和彼岸般遙遠的距離.惜月蹲在此岸,帶著心裏的無限恐懼,驚慌的看著彼岸的紅花.那種帶著腥甜的芬芳隨風飄散,似乎連很遠的地方的人們也可以聞到.
一朵朵浮雲中間,有一群黑色的飛鳥.
低叫著,飛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