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張
似乎睡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惜月緩緩睜開眼睛.隻見身邊一片黑暗,無半點光亮.心裏有點兒慌慌的.
因為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雙腿有些發麻.很勉強才站了起來.
"鴻兒..."
恍惚見似乎聽到有人在說話.
"鴻兒..."
尋著聲音,猛的回頭.幾瓣落花隨風飄零,低矮的灌木叢一片蕭條.纖細的枝莖顏色暗淡,突兀的裸露在涼薄的冷風裏,已經分辨不出種的是什麼,隻是不時發出"吱吱"的聲音.腳下的青石板小徑似乎有一陣子無人打掃了,蒙了些許塵埃.順著小徑往前看,是一間碩大的宅院.紅瓦白牆.看的出宅子的主人並不貧窮.朱紅色的門隻是虛掩著,隱約看到裏麵儒雅的擺設,讓人無端覺得詭異.
這個地方似曾相識.惜月疑惑,警惕的朝後退了一步,卻不小心撞到了什麼.
"鴻兒,和趙媽媽走吧.到了趙媽媽家裏要聽話,知道嗎?"
轉過身,惜月吃了一驚.原來他身後竟有一個著著一身儒裳的者和一個看起來似乎是下人的老婦人拉著一個細皮嫩肉的孩童.
"不!我不要走!鴻兒要和爹爹在一起!"
"鴻兒,聽爹爹的話.乖.去趙媽媽家,啊!"
"是啊.小少爺,你就聽老爺的話吧.趙媽媽給你買糖葫蘆."
"不!我不要!我要跟爹爹!"
孩童的聲音嬌滴滴的,有著稚嫩的堅定.一身粉白色的衣裳襯的脖子上的皮膚粉嫩粉嫩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察覺惜月站在他身後,頭一直微微向上仰著.惜月能夠想象的到那雙黑耀石般的大眼睛裏透出的決然.
惜月很想上前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是看到老者臉上的不舍和無奈時,心裏無端的一陣抽痛.他想試著走到他們中間.但是卻發現自己在位置上無法動彈.不能靠近亦或是離開.老者似乎察覺到什麼,微微轉過頭.對上那雙有些渾濁的雙眼,惜月猛的憶起,眼前的老者是自己爹爹,看似下人的老婦是自己奶娘.那麼這個小娃娃...
頭頓時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像是要炸開般難受.記憶猶如洪水猛獸,在腦海裏不斷的翻騰.橫衝直撞.
爹爹..爹爹....
惜月抱著頭,閉上眼睛瘋狂的奔跑起來.風猛烈的衝撞著就要脹裂開的頭顱.烏發在身後飄舞.像是黑蛇在噴濺著自己的毒液.
腦海裏的反複出著剛才看到的畫麵.趙媽媽.爹爹.兒時的自己.一張張扭曲的臉在糾纏,盤旋.揮之不去.
"鴻兒..."
是好聽的青年男子的聲音.
惜月帶著一絲警覺睜開眼睛.
幾處小小房舍.清澈的河微微泛這漣漪.幾株青翠欲滴的芭蕉--熟悉的風景.
微黑的肌膚.俊郎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熟悉的男子.是駙馬爺.隻是,身邊為何會多了一個青衣人?
"鴻兒...."
"你真的要迎娶麟安公主?"
"這...難道我們像現在這樣不好麼?為什麼要弄的人盡皆知呢?德妃娘娘已經開始注意我了.娘娘一向憎惡分桃之事,若知道你我....這樣的話,斷不會將公主許配於我.那我這十年寒窗豈不白費?"
"那麼我呢?我算什麼?"青衣男子越說越激動."對與你來說,難道我還不及一個你才認識兩天的女人?既然你決定要娶她,那又何必來找我?!怎麼?當了駙馬爺還不滿足,想要我做你外麵的倌人?"
"鴻兒.."駙馬似乎被這青衣人的說的話激怒了.身出雙手把他禁錮在自己懷裏."我是真的喜歡你的..鴻兒.你要相信我!"
青衣人肩膀微微顫了顫,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相信你?相信你什麼?"緩緩轉過頭.他看著駙馬.一雙寂靜的眼睛仿佛是深夜的大海,看不清翻湧的是月光還是潮水.
惜月在一邊看著.眼睛是很潮濕的,鮮紅的唇被牙齒咬的出血,有種腥甜的味道.他在哭泣,很壓抑的哭泣.風一吹也就散卻了.讓人無從察覺.
青衣人不想待在駙馬懷裏,幾度欲推開他.可是駙馬畢竟比他強壯些,力氣也大些.怎會那麼容易就能推開的?!
"鴻兒...別這樣."
"走開.."
"鴻兒!!"
"駙,馬,爺,請,放,開,我!!"
青衣人忍無可忍,開始拚命的想要推開駙馬.而駙馬也慢慢加大了手臂上的力量,想要把懷裏的人兒擁的更緊.兩人誰也不願讓步.青衣人急了,在駙馬肩膀上用力咬了一口.駙馬吃疼,手上的力道弱了幾分.青衣人猛力一推,竟從駙馬的禁錮中脫了出來,心裏如釋重負.身子一時找不到平衡,向後一仰.突的落到了水裏.
眼前的一切想是水麵的漣漪,破碎成了很多片.惜月恍惚的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在水裏.
冰冷的水往嘴巴,鼻孔裏湧.身體越來越重.肺裏鼓脹了水,冰冷和脹痛和著逐漸冰涼的血液流向百骸.
我..要死了嗎?
這樣想著.惜月的頭又開始疼起來.似乎要脹裂般的疼.熱辣辣的.還有從每一個身體的縫隙流出來的絕望的香喂.腦海泛起波濤,水麵漂浮的隨便逐漸拚湊起來,連成了一段淡淡灰色的過往.
想起來了...想起來了...
忽的.眼前氤氳退散開去了.柔和的明黃色燈光.老式的江南小鎮裏的床.雕刻著細碎繁瑣的花紋,垂掛著刺繡的布幔.朱紅的窗子開著,皓月撒下一片清華.房間裏熟悉的素馨香喂——這是在惜月自己的房間裏.
惜月?或許應該叫柳驚鴻.
低下頭自嘲的輕笑.發現自己床邊竟然有人歪著頭,枕著自己的手臂睡著了.
昏黃的燭光在那人臉上映出一片溫暖.這張臉在白天總是帶著一絲謹慎和擔心,完全退卻後又發現,五官說不上清秀,卻有種孩子氣的可愛.惜月看著他,心裏有一股暖流湧動,取代的了先前的冰涼,帶來一份莫名的安心.
趙毅....
似乎是個特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