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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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今天的天氣和尋常夏天的一樣好,甚至更好.
選了件有著淺淺淡黃色花紋的衣服穿上,惜月今天心情看起來很好!
聽說四品正奉大夫附庸風雅,雇了艘大船,準備今天在郊區的湖上開個品酒會.昨晚就派了府裏的下人來邀請惜月赴會獻歌助興.其實惜月也聽說過,這些輕浮浪子舉辦詩會詞會都是為性好漁色而來.這次的酒會自然也不例外.但終日待在小苑中又很是無聊,難得有出去透透氣的機會,便答應了下來.老鴇原本很是不樂意,見是正奉大夫邀請不好拒絕,便也點了頭.
"惜月!"
才下樓,就看到已經坐在廳裏等著惜月一起用早餐的來儀.
今天的來儀施脂抹粉.紫色的衣裳上,點點黃色碎花稍顯華貴.一頭烏發宛如黑蛇,相互糾纏,在腦後用紫色的繩子紮成一個暨.
看的出來是精心打扮過的.品酒會自然也有她的份.
"是不是穿的太隆重了?"
看到惜月的裝扮如此隨意,心下暗自有些不安.
"不會啊,很漂亮呢!"
"快吃早餐吧.別遲到了.得罪了四品正奉大夫可不好."
"惜月,來儀."老鴇從房裏出來,見惜月和來儀正準備用早餐,便走了過來.看了看惜月的打扮,不滿的皺了皺眉"怎麼穿的這麼隨便!"
"我不像來儀那麼貴氣,還是淡些的顏色比較適合我."
"出門要小心點.我讓趙毅和你們一起去.一來有個人使喚,二來也好看著你們."
老鴇對這次惜月和來儀去那個什麼品酒會表演很不放心.生怕有個什麼閃失.雖然曾千叮萬囑趙毅要看好他們兩個.但畢竟可是兩棵搖錢樹,她尋芳苑裏的兩個招牌啊.叫他怎麼放心讓他們倆去表演?
"惜月,來儀!"
駙馬隨聲而至.一身青衣飄逸,俊朗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宛如黑耀石的黑瞳裏跳躍著些許光.
"用過早餐了?"聲音柔和,似乎有種寵溺溢出來.
"駙馬爺?"眾人吃驚,紛紛站起來迎接.
"嗬,正奉大夫是我的摯友.這次的品酒會也邀請我了.得知二位也在邀請之內,便自行前來接二位過去."
"駙馬真是折刹我們了.我們都是下人,怎麼敢勞煩駙馬迎接,我們自己去就是了."
"沒關係,反正順路.送送二位又何妨?"
"駙馬可是用了早餐?如果沒有就在這裏用一些吧."
老鴇終於發話了.不等駙馬回應,就吩咐了下人去拿碗筷.
駙馬淺笑著微微點頭.拉過凳子坐了下來.
"怎麼?你們要站著吃?坐啊."
惜月和來儀這才坐下.
三人一起用了早餐,便出門了.趙毅因為帶了些樂器比較沉重,怕遲到,所以先走了.
坐在馬車裏,惜月不時挑起窗紗,看著房舍街景急急晃過。
這馬車是駙馬府的.車子雖不華麗,但比起平日一般的馬車來也顯得貴氣幾分.行人見了,雖不知車裏坐這的是誰,卻也都知道讓道是準沒錯的.拉車的兩匹馬又是名駒,步似疾風.很快就到郊外.
下了馬車,惜月心裏暗自疑惑.
眼前隻見幾處小小房舍,灰瓦白牆.舍前清澈的河微微泛這漣漪.河畔的幾塊怪石隨意的躺在翠盈盈的草坪上.幾株芭蕉在藍天下猶顯青翠欲滴.
船呢?
"雇的船,就停在前麵不遠.本應該讓馬車使過去的,見這裏景致靜雅便讓車夫在這裏停了."
"不礙事,走走也好."
駙馬笑了笑,自顧轉身在前麵領路.來儀和惜月在後麵跟著.
船的確停的不遠.才傳了個彎,景致換了一換,就見了品酒會的船.
這船也算的上豪華.一走進去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素馨清香.桌椅茶幾,都有幾分古拙的精巧.
"主子."似乎是駙馬府上的傭人.
"駙馬爺可來了,主子等了您好久,都以為您不來了呢.快請吧,酒會就要開始了."說話的是正奉大夫的婢女.雖稱不上絕色,但也長的眉清目秀,看著討人喜歡."惜月公子,來儀姑娘.請先這邊請."
清秀的婢女將惜月來儀引進了船艙裏的一個小房間.
推開門,趙毅已經在裏麵等著了.
"怎麼這麼久?"
"路上有事耽擱了會兒."
"別聊了,趕緊準備準備吧."
"有什麼可準備的?曲是平時奏的曲,詞是平時唱的詞..."
來儀本想截住話頭,以免惜月舌爛蓮花.誰知反倒挑起一陣忿忿.無奈之下隻得住口.
"這正奉大夫可真會選地方,竟能找到如此靜雅的所在."
回想起剛才一路看到的景致,惜月開口歎了一句.
"這地方可是駙馬爺找的."是剛才那個張的挺清秀的婢女.
她什麼時候進來的?
"惜月公子,來儀姑娘請先用茶.奴婢碧蓮,有什麼吩咐奴婢就好.待會兒開始表演奴婢再來通知公子和姑娘的."欠了欠身退了出去.
來儀端起白瓷的茶杯,輕吮了一口.
好茶!茶湯入口,清香濃鬱,味道是淡淡的苦澀.飲下後舌間回甘,絲絲茶香留連於唇齒之間.隻是,不知為何多了股甜香.
來儀好奇的揭開杯蓋.透明的暗青色裏漂浮的片片茶葉中,多了一朵如雪的梔子.
這甜香是梔子的味道麼?來儀輕輕的笑了.
"不愧是四品正奉大夫,這茶真是極品."
惜月喝了一口,也覺得這茶決非凡品.
"公子,姑娘.該表演了!"
來到和甲板相連的大廳,惜月終於見識到了所謂的官宦子弟是如此淫糜.
光天化日,一眾老幼赤條條光著膀子.或追逐逃竄的倌娼,或委瑣的調戲長的嬌俏的婢女.自己也算在尋芳苑待了些日,對這種事情早已見怪不怪,在來的路上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當這些畫麵真的出現在眼前時還是覺得震驚的.
這些就是平日為民請命的父母官?
這些就是熟讀孔孟聖賢書的公子哥?
此刻的他們比尋芳苑任何一個娼客都來得汙濁,不堪.有過之而無不及!
環顧四周,似乎在找尋什麼.
那個一直以來都幹淨的像白梅一樣的身影,在哪?
帶著滿心的期待,惜月找到了坐在一邊自斟自飲的駙馬.
他還是那麼儒雅,對於沉迷肉欲,他還是不屑的罷?!
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轉過頭.看清是惜月,對他微微一笑.
這一笑是那麼的幹淨,和周圍的汙濁形成的強烈反差就像是光和暗的對比.
趙毅眼神帶著三分厭惡,分開稍有擁擠的人群,引著來儀和惜月走到前麵的舞台.
說是舞台不如說是一級寬大的台階.隻是周圍裝飾了點點野花罷了.
趙毅為惜月擺放好琴,就退到了舞台的一邊.
惜月挑起幾個琴音,以示表演開始.見眾人果然都稍有收斂,才開始正式奏曲.
幽幽的曲調,奏的是相思曲.看似輕柔的旋律中,夾雜著一種說不出淡淡苦澀.
來儀跟著惜月奏出的旋律扭動腰肢.跳的妙曼,婀羅.
惜月的玉指徘徊於琴弦間,溢出的音律帶著濃淡適宜的香.
是梔子油.
惜月喜歡的東西,用來保養琴用的.
那是一種有著濃鬱梔子香的透明的油.據說十朵花才能得一滴油,所以價格自然不便宜.自己隻聽說過,畢竟沒有太多錢所以就沒讓人去買.但能擁有一瓶總歸是好的.
是誰買來塗上去的?
趙毅麼?
他哪來的錢?
十朵花才得一滴油.壓榨了多少精血.花兒不甘心就死,隨著惜月弦間撥動的越來越急的指,在滿是相思的旋律中還魂.在汙濁的空氣中肆意飄散,為正在表演的兩人贏得一片清新.
"君似明月我似霧,霧隨月隱空留露..."
參雜進來的聲音雖然突然,卻不見突兀.反而把台上的一切都詩化的更優美.
"君善撫琴我善舞,曲終人離...."
"停停停!你們唱的是什麼!"
飄渺的如畫的歌舞被誰硬生生打斷.原本以隨著歌聲飄到遠方的思緒被用力猛的又拉回齷齪的地方.廳裏的安靜來得那麼突兀.
"是....有什麼地方不對麼?"
被打斷的惜月顯然有些莫名其妙,就連一向見慣場麵的來儀也被弄的一頭霧水.
"今兒個爺們高興著呢,唱些好聽的."
是嫌相思曲太過哀怨?那就換一曲好了.
"不知爺要聽什麼曲兒?我們再奏就是了."
"奏是要奏.可別在那奏啊.來,坐爺兒邊上.邊喝邊唱."
再愚笨的人也聽的出話裏的意思.
台上的人兒本能的警惕起來.
"這..爺先樂著,小倌有些不適.先下去了."拉過來儀和趙毅就往廳門走.
沒走出多遠,瘦弱的身體就被陰影吞噬了一大半."別走啊,哪兒不舒服?我看看."
兩隻牽著的手被誰奪去一隻,惜月被強硬的拉到一個並不溫暖的懷裏.雖不溫暖,卻透著一股淡淡的酒氣,聞起來那麼醉人.
天知道,惜月其實很想掙脫這個"懷抱".可任其再怎麼用力的推,怎麼用力的扭動被死死握住的手腕,那都是徒勞.這隻能使原本白皙的手因為血流不暢而脹的通紅.每一條血管都突突的跳著,蜿蜒扭曲的形狀越發明顯.似乎馬上就會脹裂開,纓紅的血液如碎玉飛花,洶湧的噴薄出來.疼,雖然不是撕心裂費的,但是血液像野獸一樣的撞擊著血管的管壁,在裏麵無限膨脹的感覺任誰都不會覺得好受吧?
相似的情景,相似的人.唯一不同的是這次惜月是清醒的.誰來救他呢?
"放開他!"相似的話,卻比相似的聲音要多出一些東西.說不清的東西.
"駙馬,你可是娶了安麟公主的.這小倌人就讓給我吧."
讓給你?把我當什麼了?
顯然被這人的話激怒了.不顧疼痛,手掌猛的一使力,竟從禁錮中解脫出來.這人顯然對惜月猛烈的動作感到詫異.
"我們隻是來表演的.現在表演完了,我們也該走了.如果你要找樂子,找別人去.我們不奉陪."
麵前的人有著柳似的眉,挺直的鼻子,櫻染的唇瓣.不像惜月太過於陰柔的美,而是多了些英氣和冷俊.惜月和其他下人看來,他是不知道哪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可別的官員巨賈都知道,他可是個惹不起的主兒,是麒王的兒子,將來的麒王!
惜月顯然是帶著怒意毫無顧及到後果而說出來的.在心裏暗罵自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說話不經大腦!
"你說什麼?"
...糟糕,被自己的話激怒了?
"呃..這個..我是說..說...我們要先回去了."
"回去?白花花的銀子都送去給你們媽媽了,不樂夠了能讓你們走?"
所有人都詫異一個青樓的小倌居然敢逆了王子的意,惜月也察覺到眼前的男子似乎有了些微變化.
是怒氣麼?
沉默在每個人身邊蔓延.
有種不安的情緒不斷的蠶食惜月體內最柔軟的地方.終於在溫暖的壁上咬出一個洞.很深,很深的洞.看不到底,隻是黑黑的一片.原本填滿心髒的東西慢慢的從洞裏流出去.裏麵漸漸的空了.空洞洞的發慌,害怕.原本充實的東西已不在,順著黑色的洞流出,濕潤了黑瞳.
難道我注定要在別人軀下承歡?不,我不要!
可是...
此時的空氣是凝固的.眾人都已經沉默的太久太久,久的似乎以為時間就會一直這樣無聲的到盡頭.來儀和趙毅都似乎想說點什麼,卻又不敢開口.空氣裏仿佛有一根細弦.弦的兩頭給無限的拉扯著,越繃越緊.好象經不起哪怕一點點聲音的波動,不然便會短掉.
"主子,家裏老夫人病了,請您回去呢!"
呼.大家在心裏暗自舒了口氣.不覺的看向這個站在門外通報的婢女.
來儀抓住時機,向前一步,欠了欠身,恭敬道:"公子,惜月今日身體確實不適,總不能強要了.況且公子也長的眉清目秀的,想必也是孝義無雙罷.老夫人病了,公子又怎還會有心思玩樂?我們還是先散去罷,免得礙了公子."
來儀的話顯然起了作用,擋在門前的身子很不甘心的稍稍側了下.
惜月大喜,欠了欠身,向門口挪步.
"我們會再見麵的!"柔軟低沉的嗓音,充滿了無限的挑逗.聽在惜月耳裏,卻是一陣寒!
抬起黑瞳正好對上微微眯起的鳳睦.
這種眼神,冷冷的.像是銳利的箭,又或者淬過毒的匕首.白皙皮膚下的炙熱鮮紅在奔流,經過一條條蜿蜒的管道流入瑟縮的心髒.
是害怕麼?亦或者是別的什麼?
總覺得這種目光,陰冷,甚至可以說是歹毒.不像是出自人的瞳孔.
倒像是蛇.皮囊的背後說不定就是幽幽綠色的毒液,準備隨時分泌出來攻擊別人.
惜月頭皮發麻,渾身打了個寒戰.寒毛齊刷刷的豎著.
我們會再見的.
不要,不要再見了!
"惜月,惜月!"
久違了的清新.伸個懶腰,把肺裏的汙濁全數呼出,再裝進新的幹淨的空氣.別過臉,見身邊的人兒悶悶的不吭聲,便叫了聲.
"恩?"
"想什麼呢?"
"我們會再見麵的."
"什麼?"
來儀聽的一頭霧水.伸手輕撫上惜月額頭."你不是真的不舒服吧?"
拍掉來儀放在自己額頭上的手,抬頭才準備和她侃侃.遠處傳來了陣陣馬蹄聲和車輪的聲音.
"惜月,來儀."駙馬挑起馬車的布簾,探出半個身子."上來吧,送你們回去."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裏是郊區,要走回尋芳苑可有一段路程.還是上車罷.
來儀拉著駙馬伸過來的手,紅著臉先上了車.惜月剛想上車,腦海裏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
"怎麼了?上來啊."
"不了,這景致靜雅,我著實喜歡.想自己先走走.來儀,你和駙馬先走吧."
"可是.."
惜月使了個眼色,來儀會意,便換了句子"那你自己要小心啊.駙馬,我們先走罷."
不好逆了來儀的意思,駙馬隻得讓車夫驅車先走了.
馬車揚起一陣博博的煙塵,隨著微風漸漸消逝在空氣中.
順著車輪的痕跡看過去,路似乎真的挺遠啊.走罷!
"等等."
是趙毅.
惜月看看他,心裏有種莫名的失落.
剛才在船裏他為什麼不出聲呢?
"喂,我說...剛才.."
"什麼?"
"....剛才為什麼不幫我?"
".......媽媽會把我趕出尋芳苑的."這樣我就見不到你了!
"..謝謝."
"謝什麼?"
"梔子油,很貴吧."
不要緊的,隻要你喜歡.
惜月,其實.....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