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擺哪兒了呢，那本納蘭詞集？”芷若揪著頭發，在書架前上探下尋，仍沒有蹤跡，便躥到了書桌前翻了起來。十幾天沒被利用的文房墨寶讓采晴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卻偏偏見不著芷若想要的東西。“怪了，我明明記得把它插好的。”今兒起床，芷若照了照鏡子，發覺臉上的疤痕又淡了不少，心裏高興，又仗著腳上早已沒了疼痛，便胡亂披上件外衣走出臥室隨便逛起來。想到先前的那本《宋詞選》已經翻完了，就記掛著要挑一本新書繼續，偏生自己要的卻是找不著了。
    正思量著是不是要喚采晴進來問問，一同尋找，忽然聽見院內一陣腳步聲走近，要躲起來已經來不及了，隻好吐了吐舌頭硬著頭皮轉過身去麵對，一邊在腦子裏盤算著該怎麼耍賴糊弄過去免得挨批：“胤禟，我……”耍賴的借口還尚未向好，話語卻硬生生被吃了回去。芷若吞了吞口水，一手懸在半空，不曉得是該先理一下散亂的發髻，還是該先福身請安。對方見著她這般素麵朝天，裝束隨意的模樣，一定也吃驚不小，雙眼圓睜，閉不上嘴巴。一時間，四目相對，驚訝、疑惑、不解、尷尬……什麼都有，唯獨少了言語。
    “嗯……十三爺吉安！”半支香工夫，芷若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舌頭，右手往後一揮，裝著將帕子捏在手裏，半蹲下去。“起吧！”胤祥斂了斂神，別過臉去，刻意忽略自己剛剛在聽見她呼喚“胤禟”時心中劃過的一陣失落。“謝十三爺！”芷若直起身子，有些無措地等他發落，胤祥卻似鬧別扭似的，故意不看她，也不開口。兩個人就這樣杵了一陣，四周又陷入一陣沉寂。芷若有些沉不住了，眼珠子轉著，開口道：“不知道十三爺來奴婢這裏有什麼吩咐？”
    “奴婢，奴婢？你都敢直呼九哥的名字了，居然還在我麵前稱奴婢？”胤祥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拉過芷若，讓她靠近自己，將頭一低，拿額頭觸著她的青絲。“你待他就真得這麼不同嗎？我離京辦差這半個月來，難道你心裏就沒有一絲掛念我麼？我那麼喜歡你，你真得沒有一點感覺嗎，芷若？”胤祥說著心裏一股酸痛，手上的力道不覺加重。芷若被他一扯，嚇了一跳，抬起頭來對上他的眼睛，卻猛然想起自己既脂粉未施，又滿臉傷疤的樣子，實在不是待客之道，急忙垂下頭去。胤祥卻眼尖，已經瞧見了那一道道觸目的痕跡，心頭一震，伸手捏高她的下巴，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沒……沒……是我自個兒不小心，自己碰到擦傷的。”芷若結結巴巴的，雙手攀上胤祥肩頭，踮起腳尖朝外頭求救，“采晴，還……還不進來……給十……十三爺……上茶！”采晴在外頭立著，後背貼在牆上，兩腿微微打顫，不敢貿然進去，十三爺發起狠來的樣子與十四阿哥可真不相上下，難怪宮裏人都說這兄弟倆最像了。想想上次十四爺在這裏發飆的樣子，采晴就心慌，估計裏麵那位，她也一樣吃不消。將右腳稍稍挪出半步，又快速收回，采晴跺著足，後背一片濕涼，隻盼著九爺能突然出現來替小姐解圍。裏頭胤祥依舊聲色嚴厲地說道：“你撒謊！碰傷的怎麼會是這個樣子的，嗯？”觸著發皺的細細傷疤，胤祥心裏又怒又痛，“怎麼弄的，誰弄的？你說實話！”
    “沒……沒有……有勞十三爺掛念了！”芷若越是否認，越是讓胤祥懷疑，他眉頭深皺，麵額上一道道丘壑林立，思索了半刻，低聲問道，“是不是九哥？”芷若“咦”了一聲，心裏不明白他怎麼懷疑上了胤禟，急忙用力地甩頭否認：“不是不是……爺誤會了！”胤祥卻是不肯相信：“不是他？那你隱瞞做什麼？哼！”胤祥雙袖一甩，鬆開芷若，返身在紅木椅子上坐下，將右腿擱上膝頭，手指不停地敲著桌麵，怒道：“九哥不是要來嗎？我就在這兒等著問他個前因後果！賤丫頭，還不進來奉茶？”
    采晴跌跌撞撞地奔進屋裏為胤祥倒上了茶水，繼而又戰戰兢兢地退到後邊。芷若看到采晴的滿臉驚慌，自己也是無可奈何，微微福了福身道：“那……那……請十三爺稍候，容奴婢去裝扮一下再下來。”語畢，不待胤祥答話，便以眼色示意采晴跟隨她上樓。胤祥怒哼一聲，抓起茶盞喝了一大口，便狠狠地摜在了地上。身後傳來瓷碗撞擊地麵而碎裂的巨響，采晴一個驚慌，險些絆倒在樓梯上。
    “小姐，我們該怎麼辦？”采晴將門關好，緊張地問道，臉色已經煞白。
    “十三阿哥是個講理之人，他現在正在氣頭上，等他消消氣，就沒事了！”芷若苦笑著坐下，拿起梳子，“還不過來幫我整理整理！”話雖如此說，但是她心中依舊沒有底，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可是萬一……”采晴一邊替她梳著發髻，一邊朝窗口望去，“不曉得九爺什麼時候才會過來……”芷若垂著睫毛默不作聲，心裏也開始記掛起胤禟。這些日子似乎朝堂裏事務頗多，胤禟每回來得都很晚，可不知道胤祥今日卻為何特別空似的。
    “小姐，天色已晚，可是十三阿哥還不肯離開……”窗外日已西斜，芷若一直躲在樓上沒敢下去，胤祥不走，胤禟又沒來，她亂得心神不寧，心裏已慌成一團。
    “十三弟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胤禟冰冷的聲音忽然在樓下響起，卻不啻一劑甘泉滋潤了她煩躁的心。
    “九哥……”胤祥憤恨地叫了一聲，還來不及說話，便見到芷若奔下樓來，直撲愛人懷裏：“胤禟，我……”胤禟緊了緊手臂，抬眼給了胤祥一個陰狠的眼神，轉而看向懷中的小女人，滿麵的柔情：“今兒裝扮了一番，果然與平日不同了。再過些日子，臉上便不會再有痕跡了。”胤禟伸手愛憐地撫著那些被粉鋪蓋得已幾乎模糊不可辨的疤痕，絲毫不理會胤祥的憤怒和妒忌。
    “九哥難道沒什麼要對老十三說明的嗎？”胤祥早已站了起來，一步步向兩人走近。
    “我似乎沒什麼要向十三弟交代的吧？”胤禟凝視著芷若，看得她含羞地低下螓首。
    “她臉上的傷怎麼來的？”胤祥盛怒之下，已全然忘了長幼之序，對胤禟怒目而視，伸手又要去奪他懷中的芷若。胤禟身手雖不如他，卻不願讓他得逞，右手一擋，左手一拉，已將芷若藏到身後，自己與胤祥兩方對峙，誰也不肯退讓一步。
    “傷？哼……”胤禟自然不會告訴他實情，隻是說道，“這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至於原因，十三弟也不必再追問了。我定會好好照顧芷若的。”
    “憑什麼由你來照顧？”胤祥不服，拿眼直直地看著躲在胤禟身後的芷若。
    “十三阿哥，我……我真得已經沒事了，那傷是我自己不小心，不勞您牽掛的。”芷若攥著胤禟的手臂，猶豫片刻，閃了閃腦袋，又躲回胤禟身後。
    胤祥胸口漲滿了酸痛，眼神暗淡下去，雙手握拳，不甘地說道：“芷若，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得想對你好，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
    胤祥走後，胤禟換上了一副笑顏，攬上心愛的女人，在芷若額上印下一個柔柔的吻：“今兒他沒嚇倒你吧？”“我沒事！”芷若賴在胤禟胸口，拿腦袋蹭著，忽然想起什麼，話題一轉，“上回燕婉來的時候跟我說，德妃馬上要做壽了，你說我該送什麼禮兒才好？”
    “你傷疤未退，還是別去的好。”胤禟蹙著雙眉，思慮片刻，“找個借口推了……”
    “可是，皇上要是問起來如何是好，這豈不是不給德妃麵子嗎？”
    “沒事的，到時你隻管說身子不適，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
    “這樣行嗎？”芷若仰頭看他，心裏還是有些擔憂。
    “別怕，有我呢！你隻管放心，到時安睡就是了！”胤禟伸手捏著芷若的鼻尖，寵溺地笑道，“做隻小豬！”
    “我才不是！”芷若撅著紅唇，一拳捶在胤禟胸口。胤禟一把握住，放在嘴邊親吻了一番。“咯咯……”一陣嬌笑自芷若口中傳出，屋內一片嬉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