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一方士
“他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這麼三個字，就可以抹滅一個孩子的生命嗎？
“可是……不管怎樣……”宗塵頓了頓，又道：“他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是真的。我知道。所以我才願意為他做這些。本來……
“本來，我來，是為了自己才來的……”我喃喃道。
“我知道。”
“可是我沒有辦法看到他失落。他犧牲了很多……”可是從來沒有想要犧牲我。而玄壬昂第一個想要犧牲的就是我。
“是，我會幫你的。”
“不……是幫拓……”
我已經不知道我喜歡誰，不喜歡誰了。我隻知道我已經選擇了拓，那麼我就一直會是他的，隻要……他不犧牲我……
我感到宗塵的身體一僵，然後道：“好……”
他帶我來的這個小院很僻靜，也很破舊。卻又有一種強烈的神秘感。
“這是什麼地方？”
宗塵沒有回答我，而是直接去敲門。
“誰啊？”一個婦人尖銳的聲音從裏麵響起。然後就有一個瘦弱的婦人打開了門，見到宗塵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道：“原來是宗少爺啊，裏麵請吧。”
宗塵點點頭，拉著我進到院子，問那婦人：“勤王呢？”
“哎喲，還什麼勤王啊，不過一個瘋瘋癲癲的小老頭子。”那婦人道。然後引著我們來到來到大廳，道：“你們等一下，我這就去叫老頭子出來。”
待她走後，我拉拉宗塵的衣袖問道：“你讓我見的，就是她口中那瘋瘋癲癲的小老頭兒？”
宗塵忍不住笑了下，然後道：“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不久，就從裏屋走出一個老……美男子？
“永寧王怎麼有空光臨寒舍啊，真是蓬篳生輝。”他明顯很客套的說。
我真是從哪裏也看不出他是個小老頭兒。雖然年紀可能比美男子大了點，大概有三十多歲了，可是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個讓人驚豔的帥哥。雖然衣著樸素，卻有種謫仙一般出塵的感覺。
宗塵並沒有和他客套，而是向我介紹道：“這位是昭中王的幼弟，勤王弟。也是飄蓬大陸的第一方士，止衫大師。”
方士【注1】是操弄方術的人，以養氣、蓄精、煉丹等方式，達到長生不老與飛升成仙等目標，相傳方士修異術，通鬼神，修心以期了悟死生。
而第一方士？難道能了悟生死了？
  “什麼第一方士，不過是個癡迷煉丹的小老頭兒罷了。”勤王嗬嗬笑道。
看來是被人說小老頭兒說麻木了。
“不知這位是……”他看著我道。
我擔心宗塵向上次那樣揭我老底，遂搶先開口道：“尹桑幼。”然後又笑笑說：“大叔可以叫我小桑。”
他一愣。“大叔？”
這麼叫有什麼不妥嗎？我擔憂的看向宗塵，發現他雖然沒什麼表情，嘴角卻隱隱勾了起來。就在我鬱悶不已時，隻聽那位大叔笑道：“第一次有人這麼親切的稱呼我呢。”然後過來拍拍我的頭道：“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人長的精致，嘴巴也甜。”
精致？把我當作裝飾品嗎？
隨後，宗塵和這位大叔又聊了些什麼牛馬不相及的話，就告辭了。
在我們要走的時候，大叔卻突然過了偷摸了我一把，笑道：“小美人，下次有空一個人來玩啊。”
我尷尬的笑笑，敷衍道：“是，是，一定來。”然後就拉著忍住笑的宗塵逃出去了。
一出門，宗塵就放聲笑了起來。讓我又羞又窘。
“笑！笑！小心岔氣！”我憤怒的轉身離開。
宗塵趕上來，笑道：“別那麼小氣，大師在和你開玩笑呢！”
“有這麼開玩笑的嗎？”我氣悶道。“他究竟是什麼人啊？”還沒見宗塵對誰這麼恭敬。
“是昭中國先王最疼愛的小兒子，本來這個昭中王的位置應當是他的，可是因為癡迷方術【注2】。不務朝政，登基後一個月就讓位給了現在的昭中王。”然後又道：“雖然不是國王了，可是他在昭中國的朝堂上，說話卻是很有分量的。”
意思是說想讓昭中臣服於蘇絡，還要讓他不說話嗎？
宗塵撇了沉思的我一眼，又勾起唇角，道：“你不用擔心，看樣子他似乎很喜歡你。”
我怒瞪他一眼。
他不說話，隻是拉住了我的手，讓我渾身一顫。
在這裏，這麼拉著我的，除了他，就隻有……拓了……
“別想太多，一切順其自然就好。”他道。
我沉默下來，隻是這麼任他拉著，從僻靜的小巷慢慢的走向喧鬧的街道……
可是我的耳邊，卻還是那麼安靜……
看著身前潔白出塵的身影，覺得，那是他的身影，又仿佛……是拓的……
我竟然分不清自己心裏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了。是現在的這份隱於狂風暴雨下的寧靜，還是寧靜後的狂風暴雨……
“為什麼和你在一起總是那麼讓人安心呢？”我喃喃的問道。他隻是緊了緊握著我的手，不語。
“我喜歡你溫潤儒雅、雲淡風輕的樣子。”那讓我覺得所有的煩惱都被洗滌了……
“不要讓我看到你的失意……”我會難過……
“我既沒什麼誌向，又何來的‘意’讓我失？”宗塵淡淡的道。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句話，我的心裏一陣悶痛。“沒有……你在乎的嗎？”
他仍是不語。“你不是說想輔佐一位英明的君王盡速統一這片大陸嗎？”
“因為，我永寧王府一直在權力鬥爭的中心，隻有統一，才能掃除這些汙穢，才會有真正的和平。我想看到的是美好的世界。”
“但你卻要毀掉永寧王府。”
“我說了，我隻為自己活。珍惜我想珍惜的人，爭取我想得到的東西，僅僅是我，而不是永寧王。”
“你厭倦權力了嗎？”
“從來沒有喜歡過。”
“可是為什麼有些人，總是樂此不疲呢？”
“那是他的誌向。”
我低下頭，看著被他拉著行走過的路麵……
好希望，永遠不要停……
“我覺得好累……”
“那我們找個地方休息。”
“你陪我嗎？”
“嗯。”
“如果……我第一個遇到的人是你的話……就好了。”
這些天，宗塵帶著我到處走動。隻有我和他，有時候去嶽枝樓，有時候去肆書坊，或者有時候去大叔那兒。
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隻是……貪戀著這份寧靜……
自從發生過那件事後，雲山沉默了很多。對我也完全是聽命行事、絕對服從。或許逃回去的那個人告訴了微式弦情況吧，對雲山，倒也沒再見什麼行動。
經過幾天的相處，我和止衫大叔的關係親近了不少。當然，這裏麵少不了我的溜須拍馬還有爺爺研究的那些奇門遁甲之術。而我也從大叔眼裏的小美人一躍而成了小方士。
到肆書坊時，偶爾還能遇到月廉惑，卻沒再見到月耀之，想來做相國的也不閑吧。而聽過我說的那些酷刑之後，我似乎被月廉惑歸類到了蛇蠍美人一列。看到我們總是靠著宗塵說話，還警告宗塵小心我。讓我鬱悶又無奈。
而嶽枝樓，因為有了‘蘇絡國酒’的關係，生意更是興旺。我們去的時候，多半是沒有位置的，好在掌櫃念及我是這就的‘研發者’，給我們留了個小包間總是空著。但是宗塵喜歡坐在大廳靠窗的地方，所以我們總是和客人交換了位置，坐在樓下。因為這國酒的關係，‘蘇絡國’這個名詞在翡月城出現的頻率空前頻繁。連止衫大叔都提起了。
“這蘇絡國最近出現了很多能人啊。”大叔邊品著酒，邊道。
我不動聲色的在棋盤上落下一子。這是我在這裏打發時間而教止衫大叔的跳起，也直到我看見棋盤上潤玉製成的珠子，我才真正相信，眼前這個男人和王室的關係。
“小桑喝過了嗎？這酒還真是不一般呢。”他隨意的落下一子，問道。
“不用了，我喝過了。”他是可以很隨意，我卻是要琢磨半天的。
“魏展。”我的心一驚，無法集中精神的看著棋盤。
止衫大叔端著酒杯，回憶似的說：“這個人我見過，知識是又那麼點，可整一個書呆子。”他搖搖頭，又道：“這樣的人，怎麼能釀出這樣的酒呢？”
我笑笑，說：“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麵，也許魏大人剛正的性情下，是一顆細膩敏感的心呢。”說出這樣的話，我自己都要吐了。
“細膩敏感？”大叔誇張的擺著手，道：“算了吧，那小子就是根木頭。”
我輕笑出聲，問道：“那大叔覺得這酒不是他研創的，會是誰呢？”
大叔蹙眉，道：“如果是你這丫頭我絕對信。”
“那就要讓大叔失望了。小桑隻會下下棋這樣娛樂人的小玩意兒，可不會這個。”雖然這酒確實由我而來，原創者可不是我。
“什麼叫小玩藝兒？”大叔放下酒杯，開始滔滔不絕道：“我跟你說，這下棋啊……”
“過幾天就是詩會了。”從大叔那裏出來，宗塵看著我道。
我朝他笑道：“你放心，也許我不小心可以博得個第一才女的稱號哦。”中華五千年的文化，還抵不過昭中的八百年？
“你有信心就好。”宗塵欣慰道。然後拉著我的手回去。
這些天都是這樣，不管走到哪，宗塵都會拉著我。這讓我感到很……安全，讓我覺得無論發生什麼都有個人可以讓我依靠。宗塵說，讓我信任他。信任，這是個很沉重的詞。可是我卻願意信任他，因為，我心裏需要個依靠。
我曾經以為這個依靠會是拓。可是在如今，但我迷茫於，我和權力對他哪個更重要時，他已經失去了這個資格。雖然，也許，他是真的比在乎任何人更在乎我。但是，他已經是最在乎我的人了嗎？而誰又是最在乎我的人呢？
“大叔，你沒有愛人嗎？”
止衫大叔下棋的手頓了下，隨即笑道：“小丫頭思春了？”
思春？隻怕我已經沒有思春的能力了。
“愛情是你們小丫頭的美夢。世界上除了愛情還有很多很多東西，沒有人能隻為愛情而活。”大叔親切的笑著，說：“是吧？”
沒有人能隻為愛情而活……
“那大叔是喜歡過人的？”我小心的問。
他輕輕的點了下頭。“以前，我有個青梅竹馬的姑娘。我們的感情一直很好，也一直以為會就這麼好下去，然後成親生子。可是後來，我遇上了一個方士，並且迷上了方術。剛開始她並沒有什麼意見，可是隨著我的越漸癡迷，她對我的不滿也越來越多。總是讓我在方術和她之間做選擇。”他是搖搖頭，歎口氣，道：“我癡迷方術，並不表示我不在意她。可是她卻偏偏在兩者能共存的情況下，逼迫我做選擇。”
在兩者能共存的情況下，逼迫他做選擇……
可是在權力和親子不能共存的情況下，他選擇了權力。那麼，我和權力不能共存時，他又會選擇哪個？
眼前這個失望、悲痛的人。他至今仍是孤身一人，說明他確實是真的很在乎那個姑娘的吧。
我伸出雙手，握著他的手，希望能給他一點安慰……
“你這鏈子！”他突然抓著我的左手，“哪裏來的？”
是夫人的那條手鏈。“這是……一位故友的。”
“故友？”他懷疑的看著我。“男的女的？”
男的女的？玄壬昂的還是夫人的？我張張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看到我的猶豫，鬆開了我的手。“算了，這不重要。”然後又問道：“這條鏈子能拿下來嗎？”
我搖搖頭。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條手鏈？
“有什麼問題嗎？”然後又問道：“為什麼這條鏈子解不開？大叔知道？”
他擺擺手道：“你先回去吧。”
“可……”這條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不管它是怎麼到了你手上，這個人都是有心人。你要好好珍惜啊！”大叔感歎道，然後就離開了。
今天是舉行詩會的日子。肆書坊在前一天就被封鎖清理了。而今天也隻開放一樓，中間一個個位置是參與的文人們或有身份的人，四周是圍觀的。麵對中間位置的前排是昭中王和各王子大臣的位置。
我和宗塵早早的來到肆書坊，在第一排找了兩個位置坐下。這個位置剛好最靠近昭中王。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廳裏的人越來越多，包括月耀之和月廉惑也都來了。而月廉惑對我還是那副不願靠近的樣子，對，不願而不是不敢，仿佛我是蛇蠍猛獸一樣，讓我恨得牙癢癢。聽到身邊的輕笑聲，我才想到我現在的樣子有多猙獰。忙坐正身體，不再理月廉惑。
而月耀之身為相國，就坐在昭中王的右邊，也差不多是和我們麵對麵的位置，他看到宗塵點頭微笑示意，而對我，雖然也是點頭微笑，可是那微笑裏分明有兩分挑釁的意味。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這個人這麼不受人喜歡。
正在我鬱悶不已時，一隻溫暖的手覆上我的手背。
“他們這說明喜歡你。”宗塵輕輕的道。
“這麼變態的喜歡還是第一次見。”怎麼昭中國的人都那麼‘與眾不同’嗎，止衫大叔也是。
“變態？”
“就是不正常。”
“你說誰不正常呢？”一個宏亮的聲音。不知什麼時候月廉惑那‘膽小鬼’已經坐到宗塵旁邊的空位上。
我假裝沒看到他，反正他不願接近我不是。
“你這蛇蠍女，敢無視本王子？”他有點氣極敗壞的道。
這時，“哇！姐姐好漂亮哦！”一個亮麗的童音響起。
我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濃眉大眼的小男孩，隻聽月廉惑那大嗓門的聲音又叫道：“墨郎！誰讓你亂跑的？”
“為什麼你可以來找美女姐姐，我就不可以？”被喚作墨郎的小男孩可愛的問。
“什麼美女姐姐？分明是蛇蠍女……”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宗塵打斷道：“四王子！”然後宗塵牽著墨郎給我介紹道：“這是昭中王最小的兒子，十一王子月墨郎。”
我歡喜的摸摸墨郎粉嫩的臉頰，然後挑釁的看了眼氣極敗壞的月廉惑。
“姐姐好漂亮哦，等墨郎長大了，嫁給墨郎吧！”
我放在他臉上的手一頓。月廉惑則是驚詫的看著墨郎，看來他是這個時候才想起來我是蘇絡的賢妃吧。
“好啊，等墨郎長大了，如果是個大帥哥，姐姐就嫁給你。”我爽快的道。
【注1】方士對於中國古代醫學、化學、天文、軍事與神異小說取材上有卓越的貢獻。部份方士為一己之利蠱惑他人，造成社會動蕩；部分方士關心社會，行醫救人，以解民生疾苦。  
【注2】方術是用自然的變異現象和陰陽五行之說來推測、解釋人和國家的吉凶禍福、氣數命運的醫卜星相、遁甲、堪輿和神仙之術等的總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