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華燈初上，夜幕下的姑蘇城仿佛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顯得靜謐而美麗，散發出一種詩意的浪漫和獨特的韻味。
    葉楓孤身佇立在小橋上，久久未動。黑貓頑皮地躍上欄杆，弓身蹲踞在他麵前，黑幽幽的目光凝望著闌珊的夜。
    一人一貓，仿佛也已成為一道風景。
    晚風忽忽拂過，數朵桃花晃晃悠悠，飄落在潺潺流水中，起起伏伏，漸漸遠去。
    ——綿延不絕的流水，淘盡了千古風流，為何卻載不動心事和憂愁？
    ——二十年來如一夢，夢裏尋他千百度。悵然回首，那人卻已不在，燈火闌珊處。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思念太濃，往事太沉重，像兩塊千鈞巨岩壓在葉楓的心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雙眼忽然一黯，橋下的花樹與人家已變得遙遠朦朧。
    隱隱約約中，葉楓仿佛聽見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呼喚：“伯伯，伯伯……”
    一個嬌小的身影飛快地從小橋那端奔來。
    ——玲瓏！
    葉楓茫然轉身，頓時與那小女孩撞了個滿懷。
    “伯伯，我終於找到你了！”玲瓏清脆的笑聲猶如一串銀鈴般響起。
    “玲瓏，你怎麼溜出來了？”
    話音未落，“嗤”地一聲輕響，葉楓驟然感到左側柔軟的腹部傳來一陣鑽心般的劇痛，低頭看時，一股鮮血汩汩流出，瞬間染紅了衣角。
    玲瓏偷襲得手，立即抽身飛退，小手裏已然多了一把尖銳的匕首，明晃晃的寒光閃動中，殷紅的鮮血也正在緩緩滴落。
    “你……你不是玲瓏。”葉楓攤開手掌緊緊捂住傷口，吃驚地沉聲道，“你是……雨童。”
    “喵！”黑貓齜牙咧嘴，發出一聲凶狠的厲叫，驟然撲出，兩隻尖銳的利爪閃電般抓向雨童的麵門。
    “咯咯……嘰嘰……”詭異的笑聲不斷響起，雨童嬌小的身軀忽然縮成一團，像彈丸般彈射出去。
    黑貓一撲落空，立即又再躍起，張牙舞爪，身姿敏捷，竟絲毫不遜於江湖二流高手。
    笑聲猶自未歇，雨童已飛身躍下小橋，像一隻乳燕般投入迷蒙的夜色裏，瞬間不見了蹤影。
    黑貓窮追不舍，縱跳之間，一去數丈，不過幾個起落，也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刺顯然傷及了血脈，葉楓顧不得追趕，從懷中取出藍月兒為他特製的金創藥，匆忙封堵住傷口，止住了血流。
    傷口上隱隱傳出一絲輕微的麻癢感覺，如一道光，稍縱即逝。
    ——匕首淬有劇毒！
    葉楓心頭暗凜，身子微微一晃，依在欄杆上，運氣調息，呼吸吐納之間，一口真氣竟艱澀不暢，如若強行提起，胸口便隱隱刺痛，呼吸受阻。
    ——“七別離！”
    葉楓臉色忽然變得一片慘白，額頭上源源不斷地冒出一排排細密的汗珠，顫抖著手從懷中取出那隻小木盒子，挑了一顆黑色小藥丸和津咽下。
    一個聲音倏地響起：“大叔，你怎麼了？”
    語聲未落，一個腰間懸劍的緋衣少年已飄然出現在他眼前。
    葉楓搖了搖頭，右手暗暗用力，緊緊握住了“秋水流韻”的劍柄。
    ——殺手樓暗殺手段層出不窮，每一個不合時宜出現的人，都極有可能是致命殺手，此刻他內力已失，更是不能掉以輕心。
    蜿蜒的河流中，一葉輕舟如梭，一個緋衣少年站在船頭，另一個緋衣少年手持長篙，破水而來，很快就穿過了拱如彎月的小橋。
    “呼哧”一聲，一條長索驟然從船頭少年的手中飛了起來，像一條毒蛇般在空中盤旋飛舞著向葉楓的脖子纏去。
    破空之聲同時響起，一條長篙宛如激射的箭矢，刺向葉楓的右肩。
    “嗆啷”一聲輕響，橋上那少年劍已出鞘。
    明亮的劍光驟然一閃，已然封鎖住了葉楓的左側。
    葉楓心頭一片澄明，忽聞身後風聲有異，頓時警覺，身子一矮，宛如一條遊魚般向前滑出數尺。
    少年竟似料敵機先，橫劍拍出，快似流星。
    葉楓雖然避開了長索和長篙的攻擊，卻仿佛主動迎著劍刃撞去，任其宰割。
    “哧”地一聲，鋒利的劍刃劃破衣衫，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口子，頓時血如泉湧。
    少年橫劍順勢拖回，“唰”地一聲，又將葉楓的手臂劃出一道傷口。
    血花如珠串，橫空飛起。
    葉楓冷哼一聲，傘尖突然閃電般刺出。
    這一刺，速度雖然極快，但葉楓身中“七別離”之毒，不能運用真氣透於傘中，便顯得軟綿無力。
    少年揮劍格擋，喝道：“撒手。”
    豈料葉楓手腕一沉，傘尖突然改變了方向，從最不可思議的方位斜刺而上。
    少年脈門一麻，仿佛被蟲蟻叮了一口，手掌再也無力抓握，“當”地一聲，長劍掉落在地。
    傘尖去勢不停，直直刺出，正中少年心口。
    少年隻覺胸膛中氣血翻騰，張口噴出一口血霧，身子突然像一片紅雲般飛了起來，從橋上飄墜而下，“撲通”一聲，掉落水中。
    葉楓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忽然眼前一花，兩朵紅雲又已從橋下升起，淩空翻轉湧動。兩道明晃晃的寒芒倏地暴漲，夾雜著絲絲破風之聲，一左一右，形成夾擊之勢，將他包圍在其中。
    ——連環殺手，不死不休！
    “七別離”毒性霸道，在無形中蠶食人之性命的同時，也壓製住了其人體內蘊藏的真氣。葉楓內力修為原本已臻化境，若是平時，飛花摘葉皆可傷人，但在此刻，卻已形同虛設，毫無用處。
    ——當此情形，不宜久戰，唯有速戰速決，方為上策。
    葉楓心念電轉，腳步交錯挪動，走出一個“之”字，一抬手間，傘已刺出。
    他功力雖然受製，出手卻依然快而穩，準而巧。
    “哧”地一聲，左邊那朵紅雲仿佛被一道青色的光芒突然撕裂成了兩半。
    “啊！”隨著一聲悶哼，那個緋衣少年在空中翻騰了一圈，像斷了線的風箏般向橋下流水迅速墜落。
    又是“哧”地一聲，另一個緋衣少年手中長劍已刺入葉楓的左肩。
    一串血珠高高拋起，竄上半空。
    葉楓驟然感到一陣鑽心般的疼痛，幾乎令他窒息，腳下一個趔趄，險些站立不住。
    夜色中，劍光再次飛起，“唰唰”兩聲，又在葉楓的背部留下了兩道深長的血槽。
    鮮豔的血珠，就像是妖異的精靈，在蒼茫的夜幕中曼妙起舞。
    “喵！”淒厲的貓叫聲中，一道短小的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騰空飛躍，迎麵撞向那緋衣少年。
    少年驟然一愣，側身閃避。但那黑影來得太快太突然，倏忽間與他擦身而過，在他的臉上留下數道爪痕。
    “喵！”黑貓四足抓地，站在葉楓腳下，整個身子都如弓弦一般繃緊，尾巴高高揚起，不住搖動，一雙凶狠的眼睛瞪視著少年，齜牙咧嘴，不斷發出憤怒的嘶叫。
    少年伸手摸了摸臉頰，隻覺火辣辣的疼痛，頓時心頭火起，踏上兩步，揚劍作勢欲刺。
    “咻……”一聲呼哨穿透夜空，橋下流水中，輕舟飄蕩，如箭般飛馳而來。
    少年眉頭驟然緊緊擰成一線，嘴裏罵罵咧咧，滿臉不甘，狠狠瞪了黑貓一眼，飛身躍下了小橋。
    瞬息之後，一葉扁舟從橋洞下飛穿而過，載著三個緋衣少年逐水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