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柳生門，這個曾經叱吒風雲、一呼百應的武林世家，從柳絮飛祖父那一輩開始，便已慢慢走向衰落，聲名如江河日下，不複昔日輝煌。
    大門內外，處處皆是蕭索寥落。欄杆上的朱漆已經被歲月無情的剝落，花樹間的樓台積滿了厚厚的塵垢，悠長而迂回的廊道也布結著無數蛛網，連門匾上的“柳生門”三個大字都已經掉盡了顏色，變得斑斑駁駁……實在很難想象，百年之前，這裏曾經門庭若市，風光無限。
    此刻，葉楓坐在廳堂之中，坐在一張很寬大的舊椅子上。黑貓整個身子都趴在他的腳下，閉著雙眼，氣息均勻，仿佛正在沉沉入睡。
    在他對麵的舊椅子上，同樣坐著一個人，一個黑衣黑褲黑襪黑鞋子的中年男子。
    故人相見，當然不能沒有酒。
    酒是姑蘇高溝，杯已斟滿。
    黑衣人已舉杯，笑道：“秋先生，我先幹為敬。”
    他一仰頭，杯已空。
    葉楓卻連手指頭都沒有動，冷冷地瞧著他手裏空空的酒杯。
    “秋先生為何不喝？”
    葉楓搖了搖頭，淡淡道：“我不是來喝酒的，你應該知道我何而來。”
    “我們是不是朋友？”黑衣人仿佛在笑，聲音卻充滿了無奈。
    “曾經是。”葉楓點了點頭。
    “現在已經不是？”
    葉楓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已經見過丁老夫人？”
    “嗯。”
    “她一定告訴你，柳生門已經易主。”
    “她的確是這麼說的。”
    “她也一定告訴你，是殺手樓掌控了一切。”
    “確實如此。”
    “所以，我就是殺手樓掌舵者，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幕後主使的。”
    葉楓又笑了笑。
    “你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我沒理由不相信。”
    “因為她是丁香姑娘的母親？”
    葉楓搖頭道：“你真正的名字和身份，並不重要。我隻是有些意外。”
    “你是不是有些事想不通？”
    “我實在想不到你居然沒有離開姑蘇，更想不到你居然取代了柳絮飛，鳩占鵲巢，接管柳生門。”
    “你想知道為什麼？”
    葉楓點了點頭。
    “因為我欠柳絮飛的債還沒有還。”黑衣人苦笑道，“那是一筆我怎麼還也還不了的巨債。所以，我隻能量力而行，比如……替他收屍，暫時代理門戶。”
    “僅此而已？”
    “丁老夫人是不是還對你說了什麼？”
    葉楓搖了搖頭，不答反問道：“如果柳生門已經找到合適的門人來接管，你同不同意？”
    黑衣人搖頭道：“柳生門從盛極一時到一蹶不振，不過數十年光景，柳絮飛早已心灰意冷，遣散了門下弟子。事到如今，還有誰願意收拾這個爛攤子？”
    “至少有一個人，對柳生門始終不離不棄。”葉楓笑了笑，“如果他能回來，你願不願意離開柳生門？”
    黑衣人默然半晌，緩緩點了點頭。
    葉楓忽然舉杯，仰頭一口飲盡，扭頭向門外喊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一個文士裝束的青衣人已快步流星踏入廳堂。
    “他叫王一飛，論輩份，是柳絮飛的師侄。”葉楓抓起酒壺，把空杯斟滿，“從這一刻起，他就是柳生門新任掌門。”
    黑衣人瞧了王一飛一眼，目光落在他的斷腕上，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你是不是在懷疑，他能不能勝任？”
    黑衣人笑了笑。
    “他還有一隻手，功力也還在。”葉楓也笑了笑，“沒有人比他更適合。”
    黑衣人點頭道：“此事全憑秋先生作主。”
    “你是條漢子。”葉楓舉杯道，“喝酒！”
    黑衣人莞爾一笑：“浮三大白？”
    葉楓搖了搖頭：“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