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收起傘，眼睛瞧著青衣人手裏那碗熱氣騰騰、乳白色的魚湯，喉結輕輕滾動，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忽然想起了那小城的煙雨樓。
    青衣人把魚湯放在桌上，轉身又去爐灶台上拿了兩副碗筷，回頭對白衣少年微微一笑，說道：“遠來皆是客，過來一起吃吧！”
    白衣少年愕然一愣，搖了搖頭。
    青衣人掀衣落座，淡淡道：“無論你是誰，無論你是為何而來，都先吃完了晚膳再說。”
    白衣少年目光投向青衣人，隻見他長著一張清臒而英俊的臉，眼角幾道皺紋清晰可見，胡子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刮過了，沿腮蔓延生長，隱隱透出幾分滄桑，唯獨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如天上的星，泛動著秋水般的溫柔。
    白衣少年輕輕擰眉，微一沉吟，沒有說話，緩緩坐了下來，坐在青衣人的對麵。
    “喵！”隨著一聲貓叫，一條短小的黑影忽然從角落裏竄了出來。
    白衣少年猝不及防，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循聲望去，隻見一隻毛發光滑柔順的黑貓蹲在身旁，高昂著頭，眼睛裏迸射出兩道黑色的幽光，緊緊盯著他這個不速之客。
    “小黑。”青衣人輕聲喚道，“家裏來客人了，不可無禮。”
    黑貓眨了眨眼睛，慢悠悠地走到青衣人身邊，在他腳下蹲了下來。
    青衣人把那盤烤魚放在黑貓麵前，抬頭對白衣少年微微一笑，道：“這兩盤魚留給你，不必客氣。”
    白衣少年點了點頭，想了想，囁嚅著道：“都留給我？你……不吃？”
    青衣人盛了碗魚湯，淡淡道：“你吃便是，隻是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白衣少年終究還是少年心性，本想拒絕，卻又抵擋不住饑餓的作祟和香氣的誘惑，“嗯”了一聲，拿起筷子，先夾起一塊清蒸魚肉，隻覺肉質鮮美嫩滑，入口即化，火候的拿捏絲毫不比煙雨樓大廚遜色。可惜的是，在這深山老林裏，佐料不齊，香氣難免稍嫌不足。
    民以食為天，何況這個人早已饑腸轆轆，隻要能夠果腹，就算是粗茶淡飯都不會嫌棄。兩道美食很快就如風卷殘雲，一掃而光，連魚湯都被白衣少年喝得點滴不剩。
    “你為什麼不先問問我是誰，就把晚膳讓給我？”白衣少年掏出隨身攜帶的絲帕抹了抹嘴，輕輕問道。
    青衣人笑了笑，從容不迫道：“看你這身裝束，當然不是尋常樵夫，應是出門遠遊的富家公子。在這深山老林裏，你當然不是恰巧路過，也不太可能是誤打誤撞闖進來的。”
    白衣少年瞪大了眼睛，沒有說話。
    “所以，你應該是掌握了某些信息，專程為我而來。”
    白衣少年點了點頭，還是不說話。
    “你能找到這裏，想必早已知道我是誰。”
    白衣少年緩緩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劍客葉楓，世稱”無雙公子”的秋先生。”
    “我知道你們遲早會找到這裏來的。”葉楓苦笑一聲，無奈地輕輕歎了口氣，“我和小黑在人間已經流浪了太久，都想要有個落腳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尋找到如此一個與世隔絕的清靜之處，相依相伴，自由自在。我們隻盼這種安寧的日子能多一些，再多一些，沒想到你們竟來得如此之快。”
    黑貓仿佛聽懂了葉楓說的話，“喵”的一聲，善解人意地用頭蹭了蹭他的小腿。
    “你們？”白衣少年擰起了眉，搖頭道，“我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同伴。”
    “隻有你一個人？”葉楓臉色依然平靜如常，目光裏卻露出一絲詫異。
    “你好像知道我一定會來？”
    葉楓點頭道：“必殺令一出，殺手樓必然不遺餘力，傾巢出動，絕不無功而返。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躲躲藏藏。”
    “什麼必殺令？”
    葉楓詫然道：“你不是殺手樓派來的？”
    “殺手樓是什麼東西？”少年淡然嗤笑道。
    葉楓也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搖頭道：“它不是一個東西，是一個殺人組織。”
    “哦，沒聽說過。我隻是一個劍客，除了找人比劍分勝負，對殺人並沒有興趣。”
    “你沒有殺過人？”
    白衣少年搖了搖頭，正色道：“從我開始學劍到現在，沒有殺過一個人，最多就隻是砍斷別人的手而已。”
    他微微一頓，又道：“不過，我也隻砍那些自高自大，自視清高的劍客的手。”
    “你砍了別人的手，別人還怎麼用劍？”
    白衣少年握住了腰間的劍柄，冷冷道：“他們敗在我劍下，便不配用劍。為了不再讓他們以劍客的身份到處招搖撞騙，欺世盜名，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以絕後患。”
    葉楓暗暗苦笑，默然歎息。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個性，做任何事也都有自己的風格，但這少年這種方式卻未免太過於偏激、霸道。
    白衣少年握劍的手微微一緊，輕輕笑道：“我從學劍開始，就已立下誓言，有成之日，將挑戰天下所有的劍術高手，成為天下第一劍客。”
    “看來你已經學有所成，否則也不會出來闖蕩江湖。”葉楓看了他手中的劍一眼，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嗯，我五歲學劍，十歲已略有小成，十四歲已有大成，十四歲過八個月零三天，就開始宣戰江湖。”
    “哦？你現在幾歲？”
    “十七……準確來說，再過一個月零九天，我就年滿十七歲了！”
    “你已經挑戰過多少個劍客？”
    “不多不少，正好是十個。”
    “戰績如何？”
    “未嚐一敗。”白衣少年臉上露出一絲驕傲和自信，豪氣幹雲，“最差的戰績，也不過是堪堪打了個平手而已！”
    “哦？那些敗在你劍下的人，都是劍術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