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二娃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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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娃的名字像從頭澆下的冷水,澆滅了屋裏寒暄的熱情。安財掏出了煙,點煙時手卻抖著。他哆嗦著吐出了一口煙,也像是長歎了一口氣。那煙氣也是不連貫吐出,形成了一小團形狀詭異的白霧,漂浮在半空中。
艾發罵道:“你不在這裏抽煙不可以嗎?!熏死老子了!”
“你是不是個男人?怎麼像個娘……”安財準備反駁,卻見另外三位女士也在看著,意識到不好,改口道,“這點煙螞蟻也熏不死,更何況你這豬一樣的塊頭!”
“我……!”艾發揮著拳頭揍安財,被金梅和奇玲死死拽住。
“哎呀,你們倆哪兒來的仇怨啊?”金梅趕緊撫上了艾發的胸口,摩挲著道,“艾老板,你消消氣,氣壞了身子不好哦。”
奇玲在一旁看著金梅發嗲的樣子,皺了皺眉頭。不過別說,這法子挺管用,金梅愣是把艾發按回到了沙發上。
金梅又衝著安財嗲嗲地說:“你去陽台上抽嘛!人家也不喜歡煙味呢。”
茜草站起身,走到了落地窗邊。她拉下了窗簾的拉繩,層層疊疊的窗簾如幕布一樣緩緩拉開了。屋裏一下亮堂了不少,清新的空氣也湧了進來。安財黑著臉走到了落地窗邊,對著屋外吐起了煙圈。
茜草站在他身邊,望向外麵,喃喃道:“下雨了。”
奇玲也走了過來。現在的天色和剛才的沒什麼差別,依舊昏沉,隻是多了點細不可見的雨絲撲麵而來。雨水如成千上萬的絨毛,鑽到了他們的耳鼻裏、發絲裏和心裏,像成千上萬根針紮在了他們心上。清冽的空氣讓人都清醒了過來。就像從一場冬眠中蘇醒,與此一道蘇醒的還有記憶。
“你們也都認識二娃,是嗎?”奇玲猶豫著又問了一句。
安財依然抽著煙,抽煙的機械動作給了他一個不用回答的理由。奇玲看向茜草,茜草欲言又止,將頭偏向了沙發那邊。金梅倒是抬起了頭,隻是眼神黯淡了下來。而陳樹發卻用雙手蒙住了臉,身子一抖一抖的,像是嗚咽的怪聲從他的指縫中冒了出來。
安財猛吸了一口煙,就把煙頭扔出了陽台。當他走回屋裏時,臉色比剛才好了一點。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了一張邀請函,擺在了奇玲麵前。邀請函上,隻是短短兩三句話而已,比給奇玲的要簡潔很多,也公事公辦了很多。
茜草、艾發和金梅也掏出了各自的邀請函。大家一看,他們四人的內容大同小異,隻有給奇玲的那封上語氣要親昵一些,更有特別的印記。安財對奇玲說:“看來他跟你更熟一點啊。你剛才說,你在大學時就認識二娃了?那是哪一年的事?”
奇玲想了一下:“大一的時候,差不多是……十三年前了。”
“我也差不多那時候認識他的,或者晚一點,我不記得了。”金梅遞給奇玲一瓶礦泉水。
“我是八年前認識他的。”安財說。
三人一齊看向了茜草,那意思再明確不過了。茜草偏過頭去,不自覺地一手摸上了胸口的那枚月亮胸針,摩挲了起來。當她再轉過臉來時,輕聲說:“我和安先生一樣,差不多也是在七八年前。”
“我不知道我女兒是哪一年認識他的。但我知道,這個該遭千刀萬剮的騙子是六年前消失的!”
一個狠厲又嘶啞的聲音從沙發那傳來。艾發謔地站起身,突然發了瘋,抬起腳就踹向了茶幾。瓶子杯子打翻了一地。紅酒酸澀的酒精味,混雜著果汁的甜膩,在空氣中彌散開來。辛澀的刺鼻,黏黏的膩,虛幻的香甜……周身的環境變成了校園裏的林蔭道,變成了撫過胴體的手指,變成了月光下的湖畔,變成了婚禮上的觥籌交錯,變成了喉管上的一陣聳動……
人們也許會刻意忘卻很多事情,但對氣味的記憶,卻是大腦中最忠誠的一部分。艾發跌跌撞撞地走到餐廳門口,拉開門喊道:“二娃!你個該殺千刀殺的渾蛋!你給老子滾出來!快給老子滾出來!”
其餘幾人對視了一眼,都匆匆走到了艾發身後。
“艾老板,你冷靜一點。”奇玲拉住了艾發。艾發一下甩開了她的手,暴躁地喊道:“我他娘的怎麼冷靜得了?換作是你女兒死了,你冷靜得了嗎?!”
奇玲的手呆呆地在空中懸停了一會兒,被安財按了下去。自然而然的,他攥住了她的手。她卻抽出了手,端著手肘在胸前,沒再看他。
嘭的一聲,走廊右邊傳來了關門聲,緊接著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管家來了。
“怎麼了?艾老板,出什麼事了嗎?”
“二娃在哪兒?我要見他!現在!馬上!他在哪兒?!”艾發一把揪住了管家的衣領,氣急敗壞地問。
“我,我不知道啊。他還沒回來。”管家瘦弱的身軀一下就被艾發提了起來,“您先放開我,有話……有話好好說。”
“說!裝神弄鬼的,他叫我來究竟想搞什麼名堂?”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啊!這地方跟鬼屋一樣,瘮得慌。我隻是打工的,才幹了三個月。明天我就辭職不幹了,我隻想今晚平平安安當完班就好了……”
“得了,得了,艾老板,您為難他也沒用。”金梅拍了拍艾發的後背。
“是啊,艾老板,不是說他一會兒就回來了嗎?我們再等等吧。”連茜草都開口勸了。
艾發鬆開了手,惡狠狠道:“他回來後,叫他馬上來見我!不然我一把火燒了這兒!”
奇玲看著管家諾諾地應允著,他說去打個電話再催催他老板。
安財突然問道:“等等,你知道你老板叫二娃嗎?”
“二娃?我不知道啊!”管家一頭霧水道。
“艾老板說的時候你明明答應了。”
“啊?哦,我以為他說的是”二哥”。他、他有點口音嘛。是有人這麼叫他,二哥。”
安財擺了擺手,打發管家走了。眼見管家消失在左側走廊盡頭的辦公室,大家都回餐廳裏了。
安財看了眼茶幾那裏,紅酒是沒法喝了。他走到五鬥櫥前,從一排酒瓶中挑了一瓶,倒了一點不知什麼名堂的酒,給了艾發。艾發一口喝光,茫然地看著陽台外,眼中一片空無。
奇玲鼻子嗅了嗅,問道:“你們喝的是什麼?”安財看了看酒瓶說:“威士忌,麥卡倫的。”
“難怪,我剛進別墅的時候聞到的原來是酒氣,二娃看來是個酒鬼啊。”
安財卻無心討論二娃的習慣,他下了個定論:“看來我們五個人的確都認識二娃。”
不管願不願意接受,這都是一個公認的事實了。茜草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金梅則有些狐疑地看著奇玲。
奇玲正在手提包裏翻著什麼東西,似乎感覺到有人盯著她,便抬起了頭。看到是金梅正注視著自己,她笑了一下,把手提包放在一邊。
“艾老板,”安財改口叫道,“冒昧地問一下,剛剛你說你女兒……那是怎麼回事?”
艾發那張因為肥胖而堆起一層一層橫肉的臉上,有兩行淚流了下來。他胡亂抹了一把臉,定了定情緒,用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女兒日隆就是被二娃這個騙子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