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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丹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昏暗的地牢。
沒有光線,她的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能看清,四周鋪著稻草,陰暗又潮濕,時不時還有老鼠爬過。
原來,她同鍾渝早就見過。
比她在宮中見到他的時候還要早。
為什麼從來都不告訴她。
鼻腔中仿佛還有湖水的腥味,幼丹忍不住幹嘔起來,她身上所有的有可能傷人的利器全被收了去,便連衣裳都換了一身,粗布麻衣,磨得她肌膚泛紅。
她嘔的淚眼朦朧,餘光瞥見一團暖黃燈火。
張壬端著燭台,閑庭信步般走到牢籠外。
“貴妃娘娘,待客不周還望海涵。”
笑麵虎。
幼丹揩了揩嘴角,直截了當“想用我來威脅鍾渝?”
張壬笑笑“哪裏是威脅,分明是熱情的邀請。”
“我有一方法,更直截了當。”幼丹扶著牆起身。
“嗯?”張壬有了興趣“何出此言。”
幼丹撫著小腹,唇角勾起“我腹中已有皇嗣。”
“真假。”張壬湊近來。
“不管真假,隻要我有了皇嗣,鍾渝就是一個棄子。不管你的計劃是什麼都能實現,便連至尊之位都有可能。”
張壬彎起一抹奇異的笑“憑什麼幫我,那小崽子對你這麼好你肯背叛他?”
幼丹也笑“比起當這個朝不保夕渴求皇帝寵愛才有一席之地的貴妃,我更喜歡做萬人之上的太後。”
張壬臉上神色幾經變化終歸於平靜,看著她嘖嘖兩聲“有心機。”
“可我現在計劃馬上便能實現,何須等上一年。白費了。”張壬歎著氣狀似可惜。
光芒離去,地牢重歸於黑暗。
幼丹扶著牆坐下去,她想他必定是有同夥的,自從鍾渝到了陳府,姨父便派了人嚴查進出人員生人不可能進來,這種情況下還能將她悄無聲息的帶走的,除了有人裏應外合別無可能。
她方才的話想讓他立馬動搖還不能夠,隻要在他心裏埋下一個有可能的種子,還愁沒有發芽的時候嗎。
張壬剛從地牢出來,就有教徒著急忙慌過來稟報。
“什麼?!”
剛從京城傳來的消息,皇帝心係貴妃已然病倒,時日無多了!
張壬心下發寒,沒有殺鍾渝的功勞莊王還會應允自己的要求嗎,他日登臨皇位第一個收拾的就該是什麼都知道手中又沒有他確切把柄的自己。
他要先下手為強。
莊王抽出信鴿腳邊信筒裏的信,一目十行看起來。
“一切順利最好。”紙條燃起的火苗映在莊王滿腹算計的臉上“倒是小畜生掉了鏈子,不過沒關係用不著張壬出手他也要死,皇位已是囊中之物。”
前幾日他以皇叔的名義入宮探看,清清楚楚的看見躺在床上病入膏肓的皇帝。
一個女人,真能要了他的命。
大軍開拔將近七日,在鍾渝的一再要求下日夜兼程,在七日以內趕赴到了金陵。大軍駐紮在金陵城二十裏開外。
天色暗沉,北風呼嘯,主帳的帳簾被風吹的飛揚。
鍾渝正擦拭自己的劍,腳邊的屍體都是安慶真的心腹。
陶鬆掀簾進帳“參見陛下,莊王飛鴿。”
“說什麼。”
“按計劃行事。”
鍾渝收劍立身帳前“傳信崔鎣,今晚動手。”
陶鬆走出營地,吹響鷹哨,夜空立馬俯衝下一隻灰毛隼。
幼丹近來神色懨懨,回到往日的江南故鄉不知怎麼,有些水土不服。張壬給她換了住所,尋常女兒閨閣,床榻軟枕錦繡綺羅。
“你這樣子倒真像是有了。”張壬似笑非笑,他已經與莊王斷了聯係,有探子來報說有軍隊駐紮金陵城外,看來這老匹夫是要丟棄他了,他必須抓住這根救命稻草乃至日後的青雲梯。
幼丹嘔完接過水盞漱口,張壬擺手讓人都出去。
“你與你的同夥有什麼安排。”
張壬但笑不語,幼丹抿了口香茶壓下胸中嘔意“你不說,我們的計劃如何進行。”
“我來安排,你隻需要安心”養胎”便是。”
夜深人靜,幼丹心中煩躁翻來覆去難以安睡。
手掌放置在心口,缺了熟悉的香味,她竟開始懷念鍾渝暖暖的懷抱。
閑來無事便思索起自己的異樣,方才張壬的話點醒了她,上次月信是什麼時候,掰開手指算了算,驚愕不已。
竟一語成讖。
心中五味雜陳。
她明確了自己的心,喜歡鍾渝不假,但是她怕。
怕人心易變。
門上映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幼丹坐起身摸出一塊碎瓷片,前天她失手打碎了茶盞,侍女收拾的時候她私藏了一片。
門吱呀開了一條縫,一隻眼睛左看右看。
幼丹站在門後,碎瓷片就要往縫隙裏那隻眼睛紮去。
有人巡邏過來,門前的人跑的沒影了。
半夜子時,陶鬆舉著飛鴿傳信,快步奔到主帳。
鍾渝還未睡,手裏摩挲著那支簪子。
“陛下,張壬飛鴿。”陶鬆神色惶恐,雙手呈上傳信。
鍾渝劈手奪過,目光掃動。手背青筋暴起,心中又是喜悅又是不可置信。
他要做父親了。
可是他的妻子同孩子還身陷囹圄。
陶鬆不敢看聖人神色,張壬膽大至極,綁走貴妃以貴妃腹中龍嗣邀安慶真共謀。
“他不是要共商嗎。”鍾渝黑眸沉沉“應下。”
張壬信中要求安慶真一人獨來。夜半三更,金陵城的城牆上釘了一隻羽箭。
早在朝廷做出決定圍剿之時,金陵城便發生了暴亂,白蓮教眾暴起斬殺了金陵太守占了金陵城,現在城外大軍壓境城門已經戒嚴閉門不出了。
鍾渝跟在偽裝好的陶鬆身後,看見城牆上人頭攢動,沒多時城門便開了,兩人打馬入城。
從前的太守府變成了張壬的居所。
鍾渝易了容尋常副將模樣,跟在”安慶真”身後進了戒備森嚴的太守府。
張壬就在正堂等候。
若非皇帝病的來不了莊王那個老匹夫毀諾,他何止於再次跟這種惡心的人聯手。見到他並不是一人來的,臉色分明不悅。
“不是讓你一個人來嗎。”
安慶真睨他一眼“老子又不傻,這都他媽你的人。”
張壬眼神有些奇異,終究沒再反對。
“言歸正傳,對於我信中所說你怎麼想。”
張壬想安慶真也不會甘願一輩子做莊王的走狗,他們兩個,等到莊王上位一個都沒有活路。
“我怎麼想。”安慶真大咧咧坐下“我要見一麵那女人再決定。”
“萬一那女人跑了或者死了,你空口白牙糊弄我怎麼辦。”
張壬一口否決“不行。”
安慶真退而求其次“這樣吧,我不去,讓副將去替我瞧一眼。那女人還活著我就同你幹。”
張壬的目光這才落到安慶真身後的鍾渝身上,尋常副將打扮,臉曬的黢黑,人看著老實,想來是個不會耍滑頭的。
“便讓你的副將去看一眼。”
教徒領著鍾渝往幼丹的住處去,張壬小心謹慎安排的是最普通無二的屋子,明麵上把守的人並不多,免得被有心人察覺異樣。
剛拐過回廊,教徒便壓低聲道“恩人。”
鍾渝眉頭一動,教徒繼續道“您救過我,我認得您的劍。”
“那位夫人就在後院臨湖的那間院子。”
鍾渝想起他是誰,眼睛飛快掃了眼四周“你怎麼混進來的。”
“自被恩人救出,我便來金陵投奔親友,三天前還沒戒嚴前進城的。沒尋到親友看到白蓮教收人,我就想著先進來有個吃住的地方,沒想到誤打誤撞幫了恩人。”
教徒停步,前方便是院門。
“就是這間,後門再過一盞茶就要換防,您從那走便是。”
鍾渝道了聲多謝,快步進去。
幼丹被先前窺探一攪更睡不著了,火爐子燃的又悶,所幸起身推開了窗子,冷冽的寒風吹拂麵龐,將思緒也吹的清明了些。
她不知道還要在這兒待多久。
又很擔心千裏之外的鍾渝,上次張壬去而複返同意她的提議,便提到皇帝臥病在床命不久矣。她也不能在張壬麵前有任何情緒浮動,否則一切謊言不攻自破。現在夜深人靜心裏的憂慮也如同千斤巨石朝她壓來。
臉上一片冰涼,她不願鍾渝離開,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從來沒對他說過喜歡。她怕自己再沒有開口的機會。
“幼丹。”
幼丹愣住,耳中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她有些不敢回頭,怕是自己的臆想。
直到第二聲響起,她確定了什麼猛地回頭,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鍾渝後知後覺擁住她,聽到她細弱的哭聲,眼睛也濕潤,吻在她發頂。
“我來接你回家。”
幼丹抽噎肩膀聳動,緩緩抬頭正視鍾渝。
她自願把心交出去了。
吻落在他唇角,慢慢的吮。
淚珠分量頗重,從眼眶裏砸下來。
鍾渝閉眼摟住她回應的很凶,直到呼吸都不順才肯分開,額頭抵著額頭,兩人看見彼此都是淚眼朦朧,幼丹頓時咧出一抹笑“我喜歡你。”
鍾渝好半晌才抿出一個笑,自己眼淚又直往下掉,還伸手輕輕的為她擦去眼淚,牽起她的手,穩住顫抖的聲音“我們回家。”
兩人剛出了小院就聽見前廳喧嘩,一隊教眾快步而來,火光隱綽。
哪裏出了問題。
陶鬆的易容天衣無縫,言辭舉止行為甚至連小習慣都一清二楚,怎麼會在與安慶真關係不是很深的張壬麵前穿了幫。
幼丹分辨了下所處的地方,回憶那日張壬帶自己到這裏來的情景。
“我記得沿著這條小路走五十步有一處小門,用於運送穢物。”
“走。”鍾渝抽出腰間軟劍,護著幼丹往那處去。
街上沒有多少人,城門處火光衝天,太守府內的教眾都一波一波的往城門處趕。
他們兩人蹲在暗巷,沒多時瞧見張壬帶人綁著一個人出來往城門處走。
鍾渝握了握幼丹的手,壓低聲“你待在此處,等我來接你。”
幼丹知道他的意思,深深看了他一眼。
鍾渝提著劍輕悄悄踩上了屋頂,教眾將張壬同陶鬆擁簇在中間,鍾渝望了眼城門,來之前他親筆去信給金陵附近的泰州太守讓他接手大軍,想來也到了。
兔起鵠落便闖進了張壬的護衛圈。
自從汴京劫人走損失了他大批精銳,現在臨時招攬的大多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怎麼攔得住這人的劍。
雪白劍尖彙聚的血珠映在張壬眼裏,又是窮途末路的感覺,這次他又能求誰。
鍾渝挑了桎梏的陶鬆繩索“將他拿下帶去城門勸降。”
陶鬆利索的將張壬用繩子捆了帶去城門。
鍾渝抖掉劍上的血珠重新纏回腰間,奔著去找幼丹。
幼丹看見衝自己跑來的人,也朝前奔去。鍾渝穩穩的接住她,貪婪的嗅了一口她脖頸間的味道,心中喜悅無以言表。
城門沒撐多久,教眾們見教主都被拿住也紛紛放下武器投降。
張壬之禍就此落下帷幕,京都之亂才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