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車，關鴻昀快步往巷子裏走去。
    他個高腿長，像根氣勢洶洶的電線杆子，一路火花帶閃電。
    拎盒月餅拎出了炸藥包的氣勢。
    “大哥，我那小租客你有見著出入沒？”關鴻昀路過門衛室的時候，敲了下窗戶問保安大哥。
    “就今早跟你一起進去的那個小夥子？白皮膚，鼻梁上頭有顆褐色的小痣？”
    “啊對對對。”關鴻昀心想您這可看得真夠仔細的。
    “我看見他中午出去拿了幾個快遞，回去了就沒再見著出來，當然了，也不排除他走了後門。”
    後門沒人守，但是有監控，不過沒什麼事保安也不會時時盯著監控看。
    “行，謝謝啊。”關鴻昀把從公司帶出來的月餅往保安室裏遞，“中秋節了，辛苦你了啊大哥。”
    “誒沒事沒事，關老板太客氣了。”保安大哥連忙站起來。
    關鴻昀大方，又會為人處世，平時過來時常給保安送點小恩小惠，所以保安對關鴻昀家的事就多上了點兒心。
    “關老板，誒關老板您等會兒，這是那個孫助理寄存在這的。”保安把月餅盒和電卡遞了出來。
    關鴻昀接了過去，道了聲謝，就進了小區。
    他路過院子的時候往屋裏看了一眼，屋裏黑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見。
    這時電話鈴聲不合時宜的響起，關鴻昀摸出手機一看，是丁幼禕打來的。
    他皺皺眉頭，邊往單元門裏走邊接通了。
    “關哥，我等了很久了，你怎麼還不來？”
    “我現在有點事兒，晚點說。”關鴻昀匆匆往裏走。
    “那你什麼時候到？我跟著網上做了月餅，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上次你拿來的紅酒我也沒喝，今晚我們喝點兒？還有那個藥，你不是一直想試試嗎……”
    嘮嘮叨叨的，讓本就有些煩躁的關鴻昀更煩了。
    “都說了在忙著，聽不懂人話不是？別等我了。”關鴻昀直接掛了電話。
    他走到門口敲門，敲了半天沒人回應。
    關鴻昀低聲罵了句“操”，又出了單元門，走到小院兒外邊，伸手繞進鐵欄杆門，從裏麵打開了小院兒的門。
    關鴻昀進到院子裏，但院子通往室內的門鎖著，他進不去。
    他後退了幾步，踩上花台往裏看。
    得虧他個兒高，站花台上，踮個腳尖還能看到屋子裏邊兒。
    他繃直腿，邁著小碎步在花台上移動，調整視線範圍，跟他媽表演跳芭蕾似的，還好外麵沒人路過，不然關總這輩子沒丟的臉都丟幹淨了。
    臥室漆黑，什麼都看不清。關鴻昀打開手機電筒往裏照了照，沒人。
    他又移動到客廳那邊去看，昏黃的路燈從窗外射進去，一個人蹲坐在昏黃的光裏。
    薑西一米八出頭的個頭，蹲那兒，像被人丟棄了似的，看起來怪孤零零的。
    “喂，你他媽幹嘛呢，敲門也不應，死了嗎？”關鴻昀對女的都沒憐惜之情，就更別說男的了。
    現在他隻想長隻三米長的手，給薑西來兩大嘴巴子。
    “發生什麼事了？”
    二樓一位大媽伸顆泡麵頭出來。“誰死啦？”
    “沒您事兒，您歇著吧。”關鴻昀舉著手機電筒在薑西身上晃。“回話，死了嗎你？”
    像是感受到光線，薑西猛的抬起了頭。
    關鴻昀看見薑西抬頭時，眼底湧出滿滿的恐懼，情緒似乎不太對。但等看清關鴻昀後，旋即又恢複了那副生人勿近，冷淡疏離的模樣。
    薑西扶著牆緩緩站了起來，“我睡著了？”
    “你不是睡著了，你他媽應該是昏厥了，大門都快給你卸了你都沒哼哼兩聲。”關鴻昀說道。
    “什麼事？”薑西問。
    “送電卡啊，你是不是睡傻了？我找你還能有什麼事？送錢啊？你過來，我扇你兩巴掌，讓你清醒清醒，別老做白日夢。”
    兩人隔著窗戶，眼對眼瞪著。
    要不是環境、台詞和性別都不對，兩人這樣還挺像拍羅曼蒂克電影的。
    關鴻昀被自己這搞笑的想法整得都快沒了脾氣，他用電筒晃薑西的眼，“你他媽倒是開門啊，老子腳都快踮抽筋兒了。”
    “別晃，難受。”薑西抬手遮眼睛。
    關鴻昀都快氣笑了，“就讓你難受，不然還想我讓你舒服不成？”
    “麻了。”薑西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
    他扶著牆往門邊兒挪，一動就是被千百隻螞蟻啃，挪了半天才挪到門邊兒。
    門剛開個縫，關鴻昀就不耐煩的推開了，他把月餅盒往薑西懷裏一塞，“拿著，我去插電卡。”
    “誒，鞋沒換。”薑西跛著腿追在他身後說。
    “我今兒已經夠好脾氣了啊，你別追著我逼我揍你。”關鴻昀頭也沒回。
    “可是我今天才拖的地。”薑西跟在他身後繼續嘀咕。
    “再說我真揍你了啊。”關鴻昀停下來，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薑西。
    他突然良心一壞，沒事找事的又多踩了幾腳，才走出正門插了電卡。
    怎麼這麼幼稚。薑西輕輕歎了口氣。
    屋裏一下亮堂了。
    關鴻昀進了屋，把電卡晃了晃，然後當著薑西的麵扔進玄關的抽屜，“我放這兒了，找不著概不負責。”
    “嗯。”薑西點了下頭，懷裏還抱著那盒月餅。
    老爺子嘴巴挑剔，愛吃城南那家糕點鋪子的月餅，關鴻昀就讓小孫順道給薑西也買了一盒。
    價格比公司訂購的高得多，但關鴻昀吃不出什麼不同來，他對吃這一方麵不是太講究。
    天上飛的地上跑的，什麼大菜他沒嚐過？都嚐過之後，他就對飲食失去了應有的興致，吃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不便宜吧？”薑西摸著月餅盒子問，這盒子質感非比尋常。
    “不是不便宜，是相當貴。”關鴻昀也不客氣，“都給你送這麼貴的月餅了，所以考不考慮漲點房租？”
    “那還你。”
    “這摳門樣。”關鴻昀鄙夷道。
    “你大方的話，能送我套房嗎？”
    關鴻昀往薑西褲襠上瞟了一眼，意味深長，“年紀挺小，想法挺大膽。隻是你這硬件兒吧，我著實大方不起來。”
    薑西眨了下眼，沒太明白關鴻昀的意思。
    關鴻昀看他那歇菜的模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轉身要走，“小屁孩兒就別瞎琢磨了。”
    “我送你出去。”
    關鴻昀回頭看了薑西一眼。
    咦，還送出去？
    這小孩兒啥時候這麼會做人了，一盒月餅就收買了？屁顛屁顛的還要給自己送出去。
    關鴻昀一笑，惡作劇一樣，把身子轉了回來說道：“誰說我要走了？懂不懂做人啊？都給你送光送溫暖了，也不知道留人喝杯水。”
    說走的是他，說要留的也是他。薑西看著關鴻昀，沉默著，沒說一句話，從門口收納筐裏取出兩隻一次性鞋套，遞給關鴻昀。
    “你昨天穿過的那雙拖鞋我拿去洗了。”
    “洗了？你這麼潔癖的嗎？我就穿過一回，還是嫌棄？”
    薑西搖了下頭，“不是，下午其他人也穿過，鞋麵弄髒了點。”
    其他人？
    關鴻昀有些疑惑，但也沒再問。
    “唉，能不能買個鞋套機，操，真費勁。”
    “要喝點什麼？”薑西問。
    “咖啡。”
    “沒有。”
    “那來杯熱牛奶吧。”關鴻昀說。
    “也沒有。”
    “嘖，有什麼？”
    “隻有茶。”
    關鴻昀眉頭一擰，“那隻有茶你還問個迪奧啊。茶就茶吧。風塵仆仆一路趕過來，水都沒喝一口。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兒了，電話關機，敲門也沒人回。”
    薑西正往廚房走，聽到這話，頓了一下，說：“還有橙子，可以做熱橙茶。”
    “行，那就那個吧。”關鴻昀說。
    “我心想你就是出事兒也別在我房子裏出，我惹一身騷不說，房子也不好再出手了。誒，你手機也充上電啊，別回頭又關了機，誰找不到你報了警，警察又來找我麻煩，我一天天閑得慌管你這些破事兒。”
    “橙子沒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
    薑西燒開水，燙了下玻璃杯，泡了杯熱茶端給關鴻昀。
    關鴻昀坐在沙發上一直打電話，說著工作上的事。
    “什麼叫標書上傳失誤導致廢標？這個項目中標的概率你不清楚？商務部門的負責人是幹什麼吃的？”
    “會不會管事？一天天的除了長肉就是長豬腦子。”
    關鴻昀發火不隻是因為這個項目黃不黃，而是犯這種低級錯誤，不排除有商業間諜的可能。這事兒影響就惡劣了。
    關鴻昀說渴了就喝兩口茶，期間薑西給他續了好幾回水，喝了他就繼續發火。
    別說，這劣質茶是真不好喝，一點兒也不好喝，沒法兒品，隻能當水喝。
    “安排人查查負責上傳標書的相關人，問責的事後麵再說。”
    關鴻昀終於掛了電話。
    薑西把月餅往他跟前推了推。
    “補充點體力。”
    “嘖，埋汰誰呢？含沙射影我罵累了？”關鴻昀發現這小西南還挺會諷刺他的。
    他瞅了一眼用盤子裝著的月餅，眉頭越皺越深，眉心之間都豎了條紋了。
    “不是，誰家蛋大的月餅還切成四塊吃的啊？還配個叉子？”
    薑西抬起眼皮看他，“方便，也不會髒手。”
    “娘們兮兮的，二椅子啊你？這種是他媽沒牙的老頭兒老太太才吃的吧。”關鴻昀沒忍住罵了兩句。
    他也不是故意衝薑西發火，就是罵人罵順溜了，以至於掛了電話他都沒消下氣來，多多少少有點遷怒薑西的意思。
    薑西不知道什麼是二椅子，但猜也能猜出不是什麼好話。
    他不再說話，沒理關鴻昀發癲，自己慢吞吞吃了起來。
    以前他們街道上有個精神不太正常的瘋子，越是搭理他就越是來勁，隻要裝作沒看見就沒事。
    這是薑西悟出的經驗。
    關鴻昀看薑西小口小口的吃，嘴巴小幅度的一動一動，唇上還沾了點月餅碎屑，看得他心裏一揪一揪的，而且到最後也沒給他剩一塊。
    關鴻昀心裏竄起一股無名火，火勢越來越大。
    他脾氣暴躁他有自知之明，除了家裏人，他對誰都這樣。
    但他發脾氣也沒人敢說什麼，要麼乖乖挨罵，要麼就緊著跟他道歉。
    不過這小西南沒卻慣著他。
    無視的態度讓他十分火大。
    可自己又沒辦法，這人不歸他管，而這一點也讓他火大。
    關鴻昀站起身來，力道很大的從衣架上取了西服外套。
    “走了。”
    薑西從盒子裏拿了兩個月餅，跟過來往關鴻昀手裏遞。
    關鴻昀手一讓，“你看我長得像缺你那兩月餅的？”
    薑西愕然，“不要算了。”
    關鴻昀一噎，強壓火氣，踩下鞋套打開了門。
    “月餅不要就算了。”薑西說，“那麻糖要嗎？”
    “啊？”關鴻昀回頭。
    “麻糖，甜的，很好吃。”薑西說。
    關鴻昀的火氣陡然間就下去了大半，他突然為自己不穩定的情緒有些愧疚。
    “呃，不用，不用了。”關鴻昀摸著門把手。
    突然有點不好意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