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西打開門，進屋從鞋櫃裏拿了雙灰色的毛拖鞋出來。
    看著是新的，鞋背還凹在裏麵。
    他把鞋放在關鴻昀腳邊，自己拿了雙藍色的同款拖鞋換上。
    昨天去超市買日用品，多買了一雙拖鞋，以備不時之需。還專門挑大的碼買，就大不就小，誰都能穿。
    關鴻昀把腳伸進去試了試，“尺碼還合適。”
    薑西：“嗯。”
    關鴻昀換好鞋站起身，發現屋子已經好好收拾了一番，連牆角那盆綠蘿的葉子都擦了個幹淨。
    他摁了下燈開關，沒亮，果然沒電。
    出去看了眼，也沒跳閘，又走進來拉開玄關的抽屜找鑰匙，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
    “不應該啊，電卡老爺子一直放這兒的啊。”
    抽屜沒找著，關鴻昀又去客廳茶幾的收納筐裏翻了翻，沒翻到。
    “臥室裏都翻完了？”關鴻昀抬起頭問。
    “找了，沒有。”薑西從廚房裏出來，一股米香味兒跟著也溜了出來。
    “熬粥了啊？”關鴻昀問。
    “嗯。”薑西頓了頓，“還沒熟。”
    關鴻昀笑了一下，“還專門說句沒熟，怕我吃了還是咋滴？一大老爺們兒的怎麼這麼小氣。”
    薑西掀起眼皮看他，“那我給你舀一碗。”
    “嗯？”關鴻昀看向薑西，輕笑了兩聲，“你不說沒熟嗎？”
    薑西點了下頭，“等拉肚子了，你就該信了。”
    關鴻昀愣了下，喉嚨一噎，一時竟無言以對。
    隨後他低頭笑了一下，有些沒了脾氣，“真他媽服了你了。我打個電話問下電卡去。”
    快九點了，這個點兒，關鴻昀估摸著老爺子怎麼著都該醒了，又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卻不是老爺子，一道女聲傳過來。
    “喂，鴻昀啊，你姥爺出去鍛煉忘記帶手機了，你找他有事兒啊？急的話我讓人找他去。”小姨說。
    “那倒用不著，就租客這兒欠電費了，我就問問他電卡整哪兒去了。沒事兒小姨，不急。”關鴻昀說。
    “哦這樣，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遛彎兒遛李大媽那兒也該回來了。”
    “李大媽？誰啊？小姨你問問老爺子是不是忘了陳奶奶了。怎麼回事兒，我就說我怎麼長歪了，原來上梁就沒正過。”關鴻昀說。
    “瞎說啥，沒個正經的。李大媽兒子出國了，她年紀大了，腿又不好，出不了門，你姥爺沒事就去看看。跟你能一樣麼？”
    “說到你，你也快二十九了，老大不小的，該收收心正兒八經找個對象了。你姨夫前兩天還說呢，得給你尋幾個相親對象。我說我們家鴻昀這麼帥一大帥哥，哪輪得到你操心。雖然小姨嘴上是這麼說，但是小姨心裏也急……”
    看小姨這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關鴻昀趕緊打斷。
    “小姨您急什麼，我這條件，還會找不著對象？”
    大戶人家的子弟少有長得關鴻昀這麼好的。更不說關家家大業大，關鴻昀又能幹，多少名媛、外圍女想爬上關鴻昀的床。
    好在關鴻昀玩歸玩，也沒鬧出什麼大事。沒給人搞大肚子，也沒被人上門逼婚。
    就是關鴻昀從來沒領過女孩子回家，這快到而立之年了，也沒尋個名門閨秀，讓家裏邊兒著急。
    關鴻昀不缺女友，但他真不至於把丁幼禕帶回家去。
    丁幼禕自身條件不差，家裏也算小康，但家世完全不登對。
    玩玩兒而已，關鴻昀犯不著帶回去給家人添堵。
    小姨：“那你倒是趕緊帶一個回來啊，你看隔壁家的小舒，比你還小兩歲，婚都定了。還有那個誰，你小時候玩的好的那個，兒子都滿月了，你再看看你……”
    又嘮叨起來了。
    關鴻昀餘光瞥見薑西從廚房出來。
    他轉頭瞅過去，見薑西端了盤白菜，醋溜的，聞味兒挺勾人。
    “我正接觸著呢，書香門第，大家閨秀。這菜都燒好端上桌了，聞著就餓了，不說了啊小姨，改天帶她上您那兒給您露一手。”
    關鴻昀用遠水解了個近渴。
    “哪家的？”小姨追問道。“小門小戶的可不行，一股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麵。要是確定好了，就早點帶回來，我們把把關，知道沒？”
    “好好好。”關鴻昀敷衍著掛了電話，看了眼桌子上的兩碗稀飯。
    “怎麼兩碗？還真有我的份兒呢？”
    薑西拿著兩雙筷子往碗上放，“不是說餓了嗎？”
    “我這逗我小姨呢我，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催別人往火坑裏跳。”
    薑西嗯了一聲，“還好是逗她的，不然去露一手，壓力有點大。”
    關鴻昀笑了起來，“誒，那什麼，我公司還有點事兒。電卡，等我姥爺回了電話我再聯係你。”
    關鴻昀拿起外套，又瞅了眼桌上的菜葉粥，“謝了啊。”
    關鴻昀剛上車，老爺子那邊就回電話了。
    “電卡不就是在進門那抽屜裏嗎？你好好找了沒有？”
    關鴻昀嘖了一聲，“翻了幾遍了都，是真沒有。”
    “書桌裏呢？”
    “人租客都翻過了，哪哪兒都沒有，別您那房子真成精了，不僅要養眼，還學會偷東西了。”關鴻昀打著方向盤，把車開了出去。“別不是你收拾東西不小心給收走了。”
    “胡說八道。”老爺子嘴上這樣說，但氣勢弱了下去，他年紀大了，自知記性不比以前，說話也沒再斬釘截鐵。“我找找去。”
    “行，您慢慢兒找，沒找著補辦一張，找著了我讓小孫去取。”
    “啥都叫小孫，人家是助理，搞工作的，你還把人當傭人使喚。”
    “我給開那麼高工資又不是白開的，您這胳膊肘怎麼還往外拐呢。要不我給他發工資還伺候他？您看我看著像有病嗎我？”關鴻昀笑了起來。
    關鴻昀五官長得帥氣，但很邪性，怎麼看怎麼不像個正經人。
    平時倒也還像個人，但隻要一笑，就痞裏痞氣的，很像一個名聲不大好的港星，塌房塌得地基都沒了的那個。
    他讀書時就招小姑娘喜歡，如今痞氣裏多了份成熟，更招人待見了。
    “啥時候帶回來瞧瞧？”老爺子突然問。
    老爺子這思維跳脫得關鴻昀差點沒反應過來。
    “啊？”
    “我聽你小姨說了，你有接觸的對象了，多上點心。再幾個月就過年了，翻個年你就二十九了，我有你這麼大的時候你小姨都會走路了。”老爺子說。
    關鴻昀無奈道：“成，我加油。”
    今兒是中秋前一天，過完就放中秋放國慶了。
    關總大手筆，發了一筆過節費，又讓人事部門訂購了一批星級酒店的月餅。
    平時死氣沉沉的員工臉上都大放光彩，跟進公司第一天一樣高興。
    下午快下班兒的時候，人事部門的小夥子敲開了他的辦公室。
    “關總，月餅都發完了，也給客戶都送了，還剩下四盒，我給您送車上去？”
    一般這種傳統節日關鴻昀都會在車上備上幾份禮盒，以備不時之需。
    關鴻昀正在看文件細節，過了會兒才抬起頭來。他往小張身上掃了一眼，隨口說了句，“小張你今兒這身不錯啊，西裝搭配得挺有特色。”
    小張一愣，破天荒的得到老總的誇獎，立馬搖起了尾巴。
    “關總您這眼光真是絕了，我這跟一個職場穿搭博主學的，關總您需要嗎，我推給您？不過他更新時間不一定，我天天守著呢。”
    關總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黑了下來，“你把這賣力勁兒用在工作上，也不至於上個月高價招來幾個方案都做不好的廢物。”
    前腳誇人後腳就罵人，先揚後抑得沒給人一點心理準備。
    小張的笑容凝滯在臉上，這上揚的嘴角放下去不是，不放也不是，緊張到差點搓大腿。
    關鴻昀低頭繼續看文件，看了會兒才想起人還擱前麵站著呢。
    “還等我親自送你出去啊？”
    “誒！關總，我這就走，不勞煩您。”小張趕緊往門口溜，心裏直打鼓。
    關總真挺凶的，公司沒人不怕他。
    被說了兩句，小張現在緊張到走路都快同手同腳了。
    他退到門邊，敲了敲門。
    關鴻昀抬起頭，放下文件，深深的歎了口氣，有種公司遲早要完的無力感。
    “出去不用敲門。”
    “啊？啊！好的，好的關總，好的好的。”
    關鴻昀扶額。
    自己他媽的不挺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麼，怎麼都怕自己怕到了這地步了。
    那小西南不就沒在怕的麼，還能嗆自己幾句。
    正想著這茬，小西南就發消息來了。
    一個字都沒有，隻有一個無聲勝有聲的問號。
    比霸總還霸總。
    問電卡都問出了一種霸中霸的霸氣。
    早上那通電話之後，老爺子沒再打電話來。八成是自個兒找到了電卡，沒拉下麵子來說。當了一輩子領導，這點架子有點放不下去。
    於是關鴻昀給老爺子打了個電話過去。
    “老爺子，電卡呢？”
    “我本來是好好放在老房子門口的抽屜裏的，想著租房子的人也好拿，誰知道怎麼給收到你小姨這兒來了，我就說奇怪吧，我明明是放在抽屜裏了，唉，就奇怪……”
    關鴻昀揉揉睛明穴，給房頂上的老爺子送梯子，“應該是搬家工人沒注意，給您收行李裏了。”
    老爺子順著梯子就下來了，“嗐！還真有可能。”
    “您在家吧？我晚點讓小孫過去拿。”關鴻昀說。
    “你今天過不過來？”老爺子問。
    “今天有事兒不來了，我明天再過去，給您送您愛吃的那家的月餅。”
    “哦。誒，租房子那小孩兒你也送一盒月餅過去。人也不容易，離家那麼遠，肯定也想家。”
    關鴻昀的腦子裏冒出了薑西那張平靜得猶如一潭死水的臉，完全想象不出那張臉上會湧出鄉愁的表情。
    “行，我讓小孫送過去，他送電卡一道就送過去了。”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小孫還在工位上加班，關鴻昀跟他囑咐了兩句，就乘專用電梯下到了地下停車場，開了車往丁幼禕那去。
    丁幼禕昨天跟他撒嬌，說他中秋要陪家人過是應該的，但是能不能提前一天陪自己過。
    人小姑娘孤身在外地上學，雖然關鴻昀交往從來沒啥責任心，但好歹大過節的，又是戀愛關係，總得勻點兒時間出來。
    關鴻昀沒多考慮，就同意了。
    快節假日了，路上堵得跟十年老便秘似的。從公司出來都一個多小時了，關鴻昀還沒出主城區。
    高架上的燈亮了，昏黃暗淡，顯得天色更加黑了。
    關鴻昀降下車窗，取了支煙叼在嘴裏，打火機在手中轉了幾圈，才“蹭”的一聲，點燃了。
    外邊兒都是些趕著過回家過節的人吧。
    他想著。
    家呀……
    白色的煙霧繚繞，嗆得關鴻昀眼睛發酸。他揉揉眼睛，心裏跟這條路似的，有些堵。
    這邊剛磨磨蹭蹭下了高架，小孫那邊就打來電話，說是他過去送電卡，敲門沒人應，打電話也打不通。
    關鴻昀手肘靠在車窗上，支著太陽穴沉思了片刻。
    “你放門衛那兒就別管了。”
    關鴻昀掛了電話，又給薑西打了個電話過去，冰冷的女聲提示他對方已關機。
    個破房子，賣也就賣個小百來萬，租不出去操心，租出去了也操心，讓他操心得跟多搶手的項目似的。
    關鴻昀摁滅了煙，扔在車載煙灰缸裏，心情很差。
    他打定主意不管了，轟著油門開著三十邁。卻還是在十字路口掉了個頭。
    媽的，人還未成年，聯係不上，別是出了什麼事兒。
    要真出了個什麼事兒，那關鴻昀這個房東就真給自己攤上了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