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踩在沙子上，滾燙的溫度直接激得莎拉渾身一顫。她已經走了三個小時，中途沒有喝水。莎拉都快以為是不是阿斯爾不想留下親自動手的證據，所以就用這種方式把自己弄死了。
    嘴唇已經幹裂，莎拉不得不開口，“那個，我們要去哪裏？”
    前麵的半異種沒回頭。
    莎拉再次喊了一聲，這次加重了聲音。“那個……”
    阿斯爾這才回頭。
    莎拉雙手撐著膝蓋，一邊喘氣一邊說，“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
    阿斯爾卻道，“隨便。”
    “啊？”
    “哪裏都行。”
    所以他的目的果然是把自己拋屍在沙漠裏吧？！
    為了自己小命著想，莎拉輕聲提醒，“可我們到現在都沒有吃飯，也沒有喝水。”
    阿斯爾疑惑，“你不是半異種？”
    “我……”
    阿斯爾一抬手，一個水球飄到莎拉麵前。莎拉看到水球後，一臉震驚，都忘了用手去接。“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阿斯爾說，“你做不到嗎？”
    莎拉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她雙手捧著水球，而那顆水球保持在原地，沒有因她的動作變化分毫。
    何等驚人的控製力！賓律很少有半異種出沒，而過來活動的往往就是比正常人強上一點的半異種。那些半異種用槍彈足以應付，再加上莎拉自己沒有特別的作戰能力。久而久之，賓律地區就對半異種的實力產生了誤解。
    這還是第一次，有半異種向他們展示力量。
    而且還是製造水源……
    “是……我還沒有見過別的會製造水的半異種……”
    “沙漠地區……常見的就是這些。”
    阿斯爾突然說出意味不明的話語。莎拉沒聽懂他話裏的“這些”是指什麼，直到阿斯爾往沙地裏踢了一腳。
    藏在黃沙下的異種們被一腳給震了出來。它們被迫在半空飛翔，蠕動的多足清晰可見。阿斯爾鼓起腮幫，吹出一口龍息。霎時這些沙蟲就被龍息給烤熟了，發出美妙的香味。
    “好厲害……”
    “你以前沒遇到過這些蟲子？”
    莎拉搖頭。
    那就有意思了。
    阿斯爾動手抓住蟲子往嘴裏塞，一口嘎嘣嘎嘣，比期望的口感還好些。
    莎拉在旁邊看餓了，就跟著半蹲準備撿一隻吃。
    “不行。”阿斯爾說。
    “啊？”
    “它們是我的獵物，不是給你的。你不能碰。你想吃什麼就自己去抓。活在沙漠裏那麼多年，沒道理還要一個外來客幫你找食物。”
    被阿斯爾一說，莎拉倍感羞愧。她收回手，在沙地裏轉了幾圈。
    阿斯爾就坐在沙子上看她忙活來忙活去，過了一會兒，一堆阿斯爾不認識的植物被擺在他麵前。
    莎拉動了動嘴唇，低聲且慢慢地說，“對不起。之前是我太無禮了。”
    明明阿斯爾他們才是受害者，莎拉卻依舊下意識將他們視為敵人。欺騙、隱瞞。果然，自己也在被艾德裏克的氛圍所影響著嗎？
    “以前賓律的半異種是不是很少？”
    “是……”
    莎拉不知道為什麼阿斯爾突然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這也不是什麼敏感的話題。被問了之後，莎拉就老實回答。
    阿斯爾又接著問，“你不是天生的半異種。”
    “！！你怎麼知道？”
    “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地下是怎麼回事。”阿斯爾又說道。
    他將莎拉往後麵的沙地上一扔。被扔的莎拉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就被強風卷起的沙子糊住眼皮。
    為什麼會突然出現沙塵暴？
    莎拉憋住呼吸，努力抓著沙地。好在強風隻有短短幾秒，很快，莎拉就覺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她睜開眼，眼前的一幕差點將她嚇暈過去。
    阿斯爾站在一個大坑前。而坑裏大大小小的沙蟲全被堆在一起。它們蠕動的尖足相互糾纏，上麵密密麻麻的毛刺時不時插進旁邊扭動的身體裏。
    “啊！！！”莎拉小聲尖叫著後退。
    她見過沙蟲，卻從沒見過如此密集的沙蟲堆。她就像感覺沙漠的風將蟲子吹過來一樣，隻覺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奇癢無比。
    “怎麼回事？沙蟲從來沒有那麼多！”
    要知道，這些可不是普通的蟲子，而是異種啊……
    別看阿斯爾殺蟲輕而易舉，在沙漠裏遇到沙蟲，普通人就是九死一生。
    這些沙蟲體型巨大，而且經常藏在黃沙下麵。它們的顏色與黃沙融為一體。它們有堅硬的甲殼和鋒利的尖刺。這些尖刺上還帶有麻痹神經的毒素。隻要被沙蟲盯上，普通人就會被活活拖死在沙漠裏，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沙蟲吃掉。
    所以……如此大量的沙蟲……
    阿斯爾也覺得新奇。他指著一個方向，“前麵還有很多。要看嗎？”
    “不要！”莎拉立刻說道。
    她又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讓實力強大的阿斯爾在此將沙蟲清理幹淨才是正確的選擇。
    不然，這塊區域將成為新的死亡之地。
    等等……那個方向……
    莎拉一時不知該怎麼做，無辜者的命與她隱藏的秘密……哪個是更為重要的？
    “說說你怎麼成為半異種的。”阿斯爾說，“依我推斷，這些沙蟲都是近期異化的異種。”
    “也就是說……”
    “有什麼讓它們發生了異化。”
    莎拉的表情先是遊移，而後變得堅定。“好。”
    “一年前，家裏食物不剩多少。我的媽媽就去說去外麵找食物回來。我在家裏等啊等，第三天的時候，媽媽終於回來了。隻是她變得有些奇怪。她的眼睛和皮膚都變成了黑色，說話也說不清楚。我以為媽媽病了，想去找醫生。但媽媽說，她活不了多久了。”
    “她說她給我帶了食物。但是我並沒有看見她帶回來什麼東西。然後，她忽然倒下，她的身體飛快腐爛。就那樣一片一片……”
    莎拉沒繼續描述當時的情景。“她最後留下的東西，就是一顆種子。”
    “那顆種子是媽媽留下的。我就把它栽種下去。它花了很久才發芽。等它抽出第一片嫩葉的時候，我的身上也長出了葉子。”
    莎拉卷起袖子，露出手肘內側。那裏果然有一片細小的葉片。莎拉在給阿斯爾看過後，又把袖子放下。“這些葉片每天早上會長出，夜晚就會墜落。簡直是……”
    “和星光草剛好相反。”
    “嗯。”
    “那棵生長的草還在嗎？”
    “……”
    阿斯爾見莎拉猶豫，繼續說道，“你的媽媽死於被汙染。”
    “怎麼回事？”
    “有些異種具有汙染能力。被汙染後的狀況各有不同。有的會適應汙染，並完成進化，成為半異種或者異種。而有的則會失敗，直接死亡。比如你的母親。你的母親，肯定接觸了汙染源。而從汙染源處帶回來的種子，不可能沒有異狀。”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以我的感知能力遲早會找到。隻是到時候我怎樣做，就與你無關了。”
    “請等等……”
    莎拉小心翼翼打斷了阿斯爾的話，她的眼裏滿是忐忑與不安。“我能相信你嗎？”
    “隨你怎麼想。”
    阿斯爾沒等莎拉，自顧自往前走。他的每一步都像走在莎拉心裏的刀尖上。
    那是另一種倒數計時，意味著給予莎拉選擇的時間並不多。
    “請等等！”莎拉終於喊出了聲。這可能是她被阿斯爾劫走以來最大的說話聲了。
    她跑到阿斯爾前麵，上氣不接下氣。“我帶你去！但是，請你別傷害它！”
    “它？誰？”
    “……”
    “不說我走了。”
    “是女神之淚！”
    莎拉閉著眼睛，喊出她好友的名字。這一喊好像耗盡了她全部的勇氣。她的表情又變得畏縮。
    “對不起，我之前欺騙了你。故事並沒有說全。”
    “我的媽媽確實給我帶回了一顆種子。種子之前的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任何隱瞞的地方。問題在於，那時我就發現種子不一樣了。我一開始將它栽種在盆裏，可它沒有任何反應，而且盆裏的土開始發黑。”
    “周圍的鄰居發現異樣。原來他們家的水也變黑了。”
    “我感到很害怕。但這是媽媽給我留下的種子。在我小時候，媽媽曾經給我講過，沙漠裏死去的亡魂會變成另一種模樣歸來的故事。我就想，這顆種子會不會就是媽媽呢？媽媽是不是沒有消失，隻是融入了種子裏。”
    “我就跑到沙漠裏的一個洞窟裏。那個洞窟離賓律很遠，不會影響到別人。我在洞窟裏把種子栽種下去，每隔三天去給它澆一次水。”
    阿斯爾就問，“我記得你說過家裏食物快吃完了。你媽媽沒帶回食物，你怎麼沒餓死？”
    “因為……在媽媽出去第二天，戈爾登聯盟的負責人換了一個新的過來。為了慶祝，我們每個人都分到了一點水和食物。”
    “所以你媽媽隻要再等一天就不會死？”
    莎拉低下頭，阿斯爾沒看到她的表情，卻能聽出她語裏的哽咽。
    “是。”
    生與死的時間，隻是一天而已。後來莎拉才知道，聯盟換人就是因為那個時期賓律的死亡人數太多了，引發上麵人不滿。
    她媽媽的生命，也隻是報告書裏短短一串數字的一部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