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師尊又做錯了什麼?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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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你還要逃嗎?你又能逃到哪兒去!”
    神隱山是一片猩紅,伴有陣陣驚雷,仿佛要將天空撕碎,四下是道道深邃不見底的劍痕,將大地割裂,空氣中都散發著苦澀的味道。
    賀清野的長劍抵在江湫亭的心口,周圍布了道道禁製,身後是斷崖,那裏有無數幽冥厲鬼棲身,風中飄蕩著令人膽寒的嘶吼聲。
    江湫亭負劍而立,無奈歎了口氣,“連你也要殺我嗎?既然如此,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
    他料想過會被修仙界人追殺,卻從未想過會這人竟是他唯一的徒弟,天意弄人,無可奈何。
    賀清野被他這神情激怒,一雙眸子狠狠瞪著他,以至於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著,他的好師尊分明身負重傷,紅衣殘破,道道劍傷觸目驚心,卻還是這般淡然,
    “江湫亭,你貪圖虛名,道貌岸然,你修煉禁術,勾結妖族居心叵測人人得而誅之,你…你枉為萬民敬仰的聽塵仙尊!你就是個偽君子!”
    江湫亭微微蹙眉,心頭有些酸澀,用手背蹭去臉頰上未幹涸的血跡,垂眸隱匿情緒,而後恍然大悟似的點點頭,很快調整好心緒,“哦…原來如此,是我聽膩了的故事,我問的是你,賀清野,你是我親傳弟子,你又為何要殺我!”
    雖然他平時與這徒弟並不算太親近。
    擲地有聲地質問,賀清野受此壓製,不由自主晃動身形。
    江湫亭疊指彈劍,隻聽一聲脆響,賀清野被震得手臂發麻,長劍險些脫手,聽塵仙尊麵色發冷,口吻則更多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真是笨蛋,平日叫你刻苦鑽研勤加修煉,你卻隻知怠惰玩樂,如今你連劍都拿不穩,還妄圖手刃師尊嗎!”
    “你也配當我師尊嗎!若不是我命大,結丹那夜早就被你用冰錐刺死了!”
    江湫亭一怔,似乎想起什麼,那夜事發突然,他不得不立刻離開,賀清野一沒入魔二沒斃命,他更認為師徒之間這些事盡在不言中,沒想到會讓人誤會至此。
    “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也罷,我刺傷你其實是…”
    “你以為我還會信你的鬼話嗎!”
    賀清野怒吼一聲,打斷他的解釋。
    他在抗拒,在恐懼聽到江湫亭的解釋,一直以來師尊都是高高在上,對他也是極為嚴厲非打即罵,說不上對他差,卻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從未將自己這個親傳徒弟放到心上過。
    當整個修仙界都在說江湫亭勾結妖族時,賀清野更是受到許多不公的對待,一日為師,他原本還以為這是天大的誤會,便一步一步追著師尊的腳步,隻想快些尋找到江湫亭,問清始末,為他正名,卻不想師尊根本無意同他多說什麼,哪怕應了為他結丹護法,卻居然在最後一刻用一根冰錐刺入他的胸膛,甚至頭也不回禦劍奔月而去。
    冷漠,冷心,冷血。
    那夜賀清野捂著鮮血淋漓的心口,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心都要碎掉了。
    師尊為什麼這樣對他!
    賀清野信了,他相信江湫亭是惡,吾輩修仙之人,與邪魔外道勢不兩立,斬妖除魔,殺師證道又有何不可!
    師尊,曾經您也是這樣教我的啊!
    想起這些,濃濃的恨意湧上心頭,手上也就沒了輕重,長劍直直沒入江湫亭的胸膛。
    大片大片的鮮血湧出,紅衣被血浸成深色,賀清野眯起眸子,一時恍惚。
    真正見到鮮血的那一刻,他開始害怕了,嚇得本能拔劍,卻眼見著鮮血奔湧。
    江湫亭根本沒設防,賀清野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更是唯一的親傳弟子,他隻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鮮血一個勁兒往上翻湧,嘔出的鮮血順著白皙的脖頸往下流淌,或者滴落在地。
    漫長,這一刻寂靜又漫長,江湫亭在這一刻想到了很多,他是如何將小徒弟帶回師門,又是如何看著他在大考中奪魁,敬茶,叩首,貧嘴,貪玩,受罰,他從未疏於教導,小徒弟也總會托著腮望著他,目光灼灼,燦若星河。
    他的身子搖搖欲墜。
    “師,師尊…我,我不是,我沒想的,師尊…”
    沒想到什麼?沒想到師尊竟然不會躲開…
    賀清野將他抱在懷裏。
    血,好多血…
    江湫亭躺在他懷中,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他隻要一動,就又鮮血從口中湧出,賀清野試圖彙聚靈力去治愈傷口,奈何那一劍太深,皮肉好治,心卻難醫。
    “師尊,師尊你不要嚇我…”
    “沒,沒…”全身的力氣和靈力都在快速流失,江湫亭想明白了什麼,他抬起鮮血淋漓的手去點他眉心,“好可憐…你和他們一樣…都好可憐…沒關係,師尊…不怪你…”
    “師尊…”賀清野雙眸通紅,大滴大滴的眼淚奪眶而出,江湫亭想,走到這一步,怨不得別人,阿野是個善良單純的孩子,靈根普通,還天真好騙,他或許知善惡,卻難以招架偽善與人心。
    若能夠早教他一些人心詭譎的道理,今日又何至於此。
    他想為他拭淚,此刻卻不得不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江湫亭盡可能保持著清醒,極力彙聚起正在流失的靈力,凝結於劍指,盡數歸於他的佩劍飛虹。
    “以此劍為身,將爾等永鎮神隱!”
    飛虹劍應聲而起,直向崖底飛去,耳聽得一聲巨響,萬籟俱寂,惡鬼哭嚎不再,烏雲散去,陽光穿透雲層,明媚又溫暖,從不見陽光的神隱山迎來了第一縷陽光,鳥鳴風輕,野獸奔走,花朵重現人間。
    “師尊,你不要走…師尊我錯了你別走,徒兒求你了…”
    賀清野無暇去管發生了什麼,依舊不顧一切往江湫亭的傷口處輸送著靈力,他不受控製地放聲大哭,恐懼到身體劇烈顫抖。
    未來的路還有很長,江湫亭知道他要麵對的東西會更為沉重和陰森可怖。
    哎,就是哭得太醜了。
    “阿野…你要懂得,保護自己…”
    靈力散盡,再無聲息。
    賀清野知道,他沒有師尊了,他希望這是一個可怕的噩夢,等夢醒了,師尊就會回來。
    “師尊…師尊!”
    他還在不知疲倦地晃著那具逐漸冰涼的身體。
    “師尊…你別這樣罰我…徒兒真的…錯了…”
    然後夢醒了,賀清野望著舉在半空的手,久久沒有放下。
    眼角是濕潤的,眼眶好酸,賀清野回神後方把手放下,他蜷縮起身體,又重新閉上眼睛。
    困在那個夢裏,師尊離開他三百二十七年六個月零十八天了。
    “主人,您醒了嗎?”
    賀清野蹭了蹭眼角的淚,披著外袍起身,不緊不慢去理衣冠,殿外的女聲又喚了他一次,清雅又內斂。
    “青鳥?進來。”
    麵前的女子斜挽雲鬢,姿容秀麗,微微欠身行一禮,緩緩開口,“主人,聚魂燈一事已有些線索。”
    賀清野幾步來到青鳥麵前,他眼中有光,俊朗的臉上難得展露幾分喜悅,“快說!”
    “主人,古籍中提到的上古聖物聚魂燈實難探查,除了飛升,如今也隻剩一個辦法了。”
    賀清野思索片刻,失了力頹然坐下,“如今這世上,哪兒還有神了。”
    “主人,有的。”青鳥一伸手,掌心赫然出現一份卷軸,“山神。”
    神,山神。
    山神不過叫得好聽些,隻要得到足夠多的信仰,都可以謂之山神,妖可以是,靈也可以是,而在人間,從前承載最多信仰的人是他的師尊江湫亭,如今真是…什麼東西都能蹦出來了。
    “我明白。”賀清野展開卷軸,之上所繪是九州之內的名山大川,山與日月共白頭,若山中有靈,那所謂的山神就可以得到山的記憶,追溯到上古也不是沒有可能。
    “虧你能想到這個辦法。”
    “主人,青鳥是靈獸,自然能找到不同的法子。”青鳥說著俯下身,修長的指尖在圖上一點,“在我南洲之內,百靈山靈力最為充沛,再往南便是九州荒蕪之地南冥州了,聽聞玄山在此。”
    “南冥州一片冰封荒無人煙,雖最為古老,卻無人居住,不會有山神的,去百靈山吧。”
    賀清野說著話,目光卻定格在地圖最上方的北冥州,那裏是他出生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海域,無邊無際,所以叫無盡海,海上有孤島,那曾是他師門所在,靈台碧雲天,他曾經牽著師尊的手離開海邊的漁村,乘風踏浪,拜入碧雲天門下。
    賀清野揉揉額角,“準備一下,午後出發。”
    “是,主人。”
    南洲算不得九州中的風水寶地,這裏物產不如中州,靈氣不比東洲,據青鳥所查,這裏是最靠近上古滅神之戰的地點,天火燃燒大地,才變得荒蕪。
    賀清野這三百年來過得一點都不好,師尊死後,他所做之事被一點點挖掘出來,江湫亭與妖族聯手是真,修煉禁術也是真,唯一不同的是,他在除魔。
    消失了近千年的魔。
    從前修仙界如何對待江湫亭,如今便如何對待賀清野,他們曾經舉大義,用盡謊言與手段誆騙賀清野“殺師證道”,如今又堂而皇之的將賀清野當做修仙界之恥,任何人都能指著賀清野,在背後咒罵上幾句他們師徒沒一個好東西。
    賀清野看得開,這本是他應得的,可是師尊又做錯了什麼呢?
    如月華般溫柔明亮的師尊,又做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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