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臣們俱都心中一凜，知道首尾，麵露戚戚然，見王琚狼狽嚎啕著被人背著進來，誰都沒有說話。
    王琚一屁股坐在地上：“請恕臣失儀之罪，臣崴了腳，還抽筋，隻得坐在地上說話。淑人，王琚昨夜不知何故吃了兩盅便醉了，下次再也不敢夜不歸宿，請淑人寬恕這一回，我們回家吧。”
    皇帝看了一眼馮氏，馮氏說道：“你先站起身來說話，你與王琚是吾賜婚，當年因見你二人兩情相悅，才成全這門親事。如何二十年過去，今日推翻舊事，做此醜態，擾亂朝堂。莫不是見郭祚升中書侍郎，太原郭氏再度崛起，嫌棄王琚廣平郡吏門小戶不堪與親，意欲再問孤一個昏聵亂點鴛鴦譜？”
    郭真站起身來，看都沒看王琚一眼，環顧了一遍百官，說道：“朝中尚有許多文成皇帝舊臣在列，高允還是故太子師傅，東宮屬官，想必應有人記得往事，我乃恭宗少嬪，太子才人。依鮮卑舊製主君薨，後宮發往宮外自行婚嫁，即可自行婚嫁便當從我所欲，若無你的強逼硬壓脅迫，如何肯嫁個閹人，天下好男兒都死絕了麼？”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連喘息聲都停止，知曉的人麵露惻隱，不知曉的大驚失色，更是連吸氣都沒有了。
    郭真說出多年憤恨，登時神清氣爽，聲音也大了起來：“太子薨逝，我無意出宮，留在太子嬪身邊協理東宮。文成皇帝登基尊太子嬪為皇太後，我便做了大長秋。你姑姑與常氏合謀，先殉了鬱久閭皇太後，再滅了赫連太皇太後，你姑姑想取而代之太皇太嬪，常氏想由保太後升皇太後，她二人都慕我太原郭氏名門聲望，都想納我為輔殿首官，被我拒絕。”
    “你姑姑死，常氏如願以償做了皇太後，你銜恨於我，說我命中帶煞晦氣，指我妨死兩位上殿，打發去瑤光寺出家。斛律昭儀為自保請去瑤光寺帶發修行，為國祈福，點了我為女官帶出宮去，本以為可平安過此生。不想文成皇帝薨，你臨朝聽政，放出兩位先帝數十嬪禦歸母家自行其便，獨獨留下我指婚給了王琚。”
    王琚往跟前湊著，拉住郭真的衣袂，“一夜未歸是我不對，淑人打也打得，罵也罵得，罰我三日不喝牛乳也成，一月都成，求求淑人跟王琚回家吧。”
    郭真對著王琚的臉抬起腳狠狠一踹，王琚“啊”的一聲慘叫倒了下去，一臉鼻血地坐起來，他也不擦拭，雙手還是緊緊抓住郭真衣袂不鬆開。
    郭真懶得與他糾纏，指著馮氏說道：“你辱我，辱世家太甚，祚兒年幼被你拿捏，我隻能屈身就辱。如今我病入膏肓，去日無多，祚兒長大，已經撐起太原郭氏門楣，何懼之有？何懼你哉？今日誓死要與王琚離異，脫離閹門，歸還母家，以期來日以郭氏女兒之身葬於父母身旁。”
    頓了頓，一字一字吐露狠意：“陛下如若不允，郭真便以命相逼，汙陛下青史之上千古英名。”
    皇帝倒吸了口涼氣，再次看著馮氏沒有說話，他知道還不是說話的時機，宮女跪著奉上那盅溫茶，往日朝堂都是張整領著宦官們伺侯，今日全換成了宮女，想到昨夜崔尚宮的話，於是慢慢品起了茶。
    朝堂一片死寂，正是挺身而出的好時候，成淹站起身來，對著馮氏說道：“臣乃北投官員，與往事無涉，可否進諫一言。”
    馮氏溫言以對：“你且說來。”
    成淹：“見情形，聽往昔，臣揣度必定是其中有甚誤會，是以令太皇太後以為他二人兩情相悅，賜以姻緣，鑄下大錯。郭氏以陛下青史英名相脅，以命相逼，抱了魚死網破之誌，不允離異，定難罷休，亦難堵天下悠悠之口。夫婦之道，有情則合，無情則離，不合順，即可和離，乃大魏律。亦是周禮倫常，懇請太皇太後收回當年賜婚，解二人皇命束縛，一別兩寬。”
    太醫丞楊惠富看過遊明根並無大礙，他出身弘農楊氏，長樂馮氏老姻親，亦是名門，見成淹說得天衣無縫，便欲維護郭氏，附和道：“臣認為著作郞所言極是，解鈴還須係鈴人。”
    李安世、張彝、王瓊、盧淵、鄭羲俱站了出來，見狀高允也站了起來，李安世說道：“我等附議成淹，陳年往事，公說公的理，婆說婆的理，波譎雲詭，無須追溯，且結了今日這樁公案，太皇太後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