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洛：“家族血脈不用結盟，生來就是一體，看看你我，看看太嬪她們，雖與我們沒有血脈，然兄弟姐妹一體，就是骨肉。”
    拓跋宏：“洛兒長進了，哥哥亦在那時視太嬪們為母親，借封王開府，遷她們出宮自行享樂，許循鮮卑製，改嫁他人，私情更不理會。”
    “士族們最是眼高手低，入木三分，立身朝堂數百年，家學淵源傳授，饔飧漢魏晉累世不衰。洛兒也明白，他們心裏想得就是隻要對自己無虞，胡風還是漢俗可隨意拿捏。”
    “洛兒長進了。我師漢儒，讀經史文學，崇尚周禮，醉心士族風骨姿采，按他們的君主標準篤行孝道，自然對我寄予厚望。馮氏借漢化之名，行辱士之舉，重用閹者庶人罪奴執掌人事倒也罷了，竟用隸戶主持天下銓選，士吏莫不以為奇恥大辱，厚葬王睿薄葬任城王徹底寒了直勤心，怎不與她離心離德？”
    “我如旭日東升，她已日薄西山。他們並不在乎是後權作大，還是君權作大。自古以來，何曾有過後陵在帝陵之上的規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而方山萬年之地，她在前為主，我在後附就，規製少一半，無人發一聲。帝後有罅隙才更好見縫插針，江山萬裏富庶，哪處少了他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不是皇權，是自家的門地流品。”
    “我要在他們中間撕開罅隙，推一批，拉一批，親一批，疏一批，將士族全部打破，混糅胡漢重新擬定，賜予華族閥閱。再劃出名族、高門、郡望、豪族、縣望，隻要士族不亂，我拓跋氏江山社稷固若金湯，元道隻須守成，也會一世安好。”
    拓跋洛：“到底還是要起用崔浩的策論，劉昶可用，南朝可用，洛兒便值了。”
    拓跋宏：“首先還須穩住代人，絕對不能重蹈苻堅覆轍，一味拉攏漢官而寒了本族氐人的心，否則如何能在區區五萬北府兵麵前，八十萬人馬一潰千裏敗於淝水。”
    拓跋洛：“齊整人倫，分明姓族，代人並不反對，他們原也願意與名門士族聯姻，步六孤氏敢為人先，與士族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祠，下以繼後世，父子兩代經營便躍居胡漢名門。可崔浩的筆外之意是，漢名門可與直勤勳戚分權同領中央兵，千說萬說，最終他們想要的還是兵權。”
    拓跋宏：“我鮮卑軍權不是不能分予漢人，胡漢廝混日淺，雙方各恃己強，鮮卑憑弓馬，漢人憑文籍，互不相讓，互不相融。短兵相撞，漢人不敵，長治久安，胡人不行，河山萬裏妖嬈，騎在馬上可望不可及，才有胡君你方敗走我登場，換了一家又一家。苻堅倒是胡漢一體相待，不分伯仲，然人和還需假以天時、地利，缺一不可，過猶不及。明元皇帝在北南對峙以淮河界後，曾經起用王慧龍為洛城鎮將，許他率三千兵馬鎮守金墉城。十多天後明元皇帝駕崩，直勤反對，太武皇帝即位，順應親貴，收回任命。”
    拓跋洛：“為了結王睿歡心，竟將羽林監給了王椿，那一家子除了會卜卦，還會甚？”
    皇帝：“王椿原本也隻想守三月孝期，馮熙請為王襲奪情時，四叔恰在，二人杠上，哥哥持中，方不得已應承守孝一年。隻一年，便不好即時為六叔轉正，且留心著。”
    “如今，漢刺史也有調州兵之權，與直勤一般無異。來日時機成熟，哥哥會得嚐試啟用漢臣領禁軍，自五千人的軍主起，那必得是心腹肱骨之人，有皇室血脈，最合心的當然是你夫婿。”
    拍拍妹妹的手，以示不急：“李安世倒是肱骨之臣，且能將個人家族得失置於後，先帝憂而憂，次子為滄水公主所出，前日已經賜字，李謐李永和，待他滿十歲，特進起家，回報安世也是拉攏高涼王。高涼王忽然回京，宮中情勢一變，當廷打了抱嶷，出了許多代人胸中悶氣。”
    拓跋洛：“滄水姑姑再嫁後，拓跋紇隱居盛樂療喪妻失子之痛，高涼王一門表麵持中不偏不倚，許多事與趙郡李氏同進退，實則還是向著太和殿，不然，哥哥也不會有那一劫，活該。”
    搬走麵前的小案幾，拍著炕大聲道：“即是宿命當不可違逆，那便順水行舟，哥，你不用再護著我了，嫁就嫁。佛曰：在劫難逃。既難逃便不逃，正麵迎對，我不能為皇權如虎添翼，至少也不能雪上加霜。我也姓拓跋，也有蒼天先祖的加持，草原兒女雖早已不守戰死為吉利，病終為不祥的遠古舊俗，也斷不至於在一病夫麵前不戰而退。明日朝正之後，我會親自與劉承緒議婚禮儀製，還能怕了他不成。”
    拓跋宏心下大慰，“道武帝言，崔逞妄主，深恨亦不可殺之，殺之失卻天下士族。帝室自古無奈多，哥哥以奶茶代酒，祝我家洛兒馬到成功！想在何處安府邸？”
    “我不自持門戶，才不受那個累，我要效仿潯姐姐，跟著婆婆住博個孝名，如今平城誰不說常山長公主賢良淑孝，我不能給哥哥長臉，也絕不抹黑。這個我自會去太和殿說，哥哥隻需將婚期定在上巳節即可。”
    皇帝不屑道：“她才嫁幾日，便得如此賢名，定是盧氏為了挽回世人對其奪爵奪親行徑不恥，夥同幾家姻親造勢沽名，粉飾舊族。如此緊迫，倉促之間，如何備得齊全？”
    “遲早要嫁，長痛不如短痛，哥哥放心，朝會隻管定下婚期便是。平成宮嫁帝姬，納嬪禦，雙喜臨門。姑奶早就準備迎親，自然萬事具備妥當，不會亂了方寸。太和殿一而再，再而三逼嫁，也自當早有豐厚嫁妝預備，我一則是你親妹，二則嫁一病夫，為了修飾臉麵，重諾守信，迷惑人心，她也會厚厚添妝，委屈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