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鬼市驚聞 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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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禹初此話剛一說完,不光是錦妃,就連趙劼本人都帶了幾分詫異。
“既如此,那愛妃就先保重好身體。”
已過辰時,皇帝政務纏身,自然要離開。先前浩浩蕩蕩守在宮門外的一群人此刻又潮水般退去。
東方禹初再回頭看那倚臥在床榻上的人,帷幕飄蕩間,她是柔弱無骨的,像一株快要凋零的花,縮成一團。
似乎已經能想象到女人背後一塊一塊凸出的脊梁骨,此刻是在如何地顫抖。
抿了抿唇,東方禹初跟上皇帝的腳步,紫檀木地磚上飄下來一根青色的羽毛。
殿外,陳大寶恭候多時。
“仙長,陛下召您去養心殿一敘。”
等東方禹初過去時,男人正支著頭,把玩手中的銅鏡碎片。
玄鶴香爐吐出的青煙,總有一股若隱若現的苦杏仁味,熏的人朦朦欲睡,在這樣的環境下,好像是個人的戒備,心都會放下來
趙劼的指尖遊走在鏡麵的紋路上,一旁的燈台爆出燈花,將皇帝眉間陰翳映得分明,
“朕的母後可有對你說什麼?”
東方禹初猜不透帝王的心思,挑挑揀揀地回答。
“陛下,人死之後,留在塵世的亡魂隻是一股執念罷了。”
言下之意便是勸慰帝王不須執著下去。
趙劼輕笑,眉目間的陰翳散開,
“朕沒有放不下過。”
東方禹初看向他。
那副慣握玉璽的手掌,此刻正神經質地摩挲著碎片,他盯著麵前的少年,年紀不大,看上去比他還要小幾歲,據說也是一個門派的當家人了。
趙劼繼續說著:“母後生我時難產,差點因此喪命”
他想起九歲那年即將前往陳國為質的光景。
那是年前的臘月,寒冬凜冽。
椒房殿的銀絲炭熏得人眼眶發澀。趙劼衣衫單薄,跪在青玉磚上,看著胞弟正裹著貂裘窩在母親懷裏,暖爐烘紅的指尖有一下無一下地戳著母後掌心上的玉玦。
”你不日就要去往陳國,總要有個體己物件傍身。”母後嗓音浸在安神香裏,精致的護甲劃過趙劼凍瘡未愈的手背。
”你生辰在冬至,這玉玦是本宮親自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得來的,應能護你平安。”
冬日的晴天總是難能可貴的,白色的玉在暖陽下泛著光,照出上麵清透的雲紋,他能看到,弟弟的眼睛已經黏在上麵了,總忍不住伸手去碰。
母後這時就會輕聲細語地哄著他:“元兒乖,娘親過幾日再給你帶個更好的……”
趙劼垂眸,接過玉玦。
和想象中的溫暖不同,玉是冷的。
趙劼知道,母後對他,總是心存芥蒂,偏愛胞弟。
明明兩人年紀相差不過三歲。
陳國交換質子,母後毫不留戀地將自己推了出去。
在陳國的那幾年,他蜷縮在漏風的質子府廂房,母後時不時會托人送些東西過來,他最喜歡的是一件玄狐大氅,因為那是一堆東西裏為數不多能用上的。
盡管那件氅衣上總裹著胞弟的桂花糖。
再談起往事,趙劼語氣幽幽,打量東方禹初的目光恍若深潭。
小孩總是不擅長遮掩心思的,雖然自認為隱藏得很好,但趙劼還是一眼看出了他的未盡之言。
世人都認為他對太後和胞弟是有恨的,才會做出弑母殺兄,逼宮讓位的大逆不道之事。
不過在他心裏,這些飄渺的情感就像這香爐裏的煙一般,總會散開。
若胞弟能安心留在封地當個閑散王爺,他自然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他竟然暗中勾連世家,妄圖謀反,他自然再留不得。
“至於太後,外戚幹政向來是大忌,朕隻是尋了個由頭,清除隱患罷了。”
無所謂親情孝道,隻是一個帝王作出的選擇而已。
叛軍的血色漫過玉階,趙劼劍尖挑著母後的九鳳鈿子,鳳口銜的東珠滾進血泊。
她極力護著身後的胞弟,顧不得體麵,爬過來死死抓住自己的袖子,哀求道。
“劼兒、劼兒,母後求求你,放過元兒吧!我一定把他趕去邊地,此後再不回宮……”
“算母後求你!放過他!”
“他可是你的親弟弟啊!”
趙劼很平靜地看著母後染血的指甲:“要怪,就怪母後太過縱容趙元吧。”
太後瞬間睜大眼,絕望喃喃:“你……早就知道了……”
趙劼不說話。
劍鋒落下,母親眼底最後的光驟然碎裂。
太後捂臉大笑。
難怪元兒的計劃實施得如此順利,原來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中!
欲擒故縱,養惡除患。
他們從一開始就敗了……
政變發生後,趙劼以趙元謀逆一事為由,順水推舟,向母族發難。
長生殿。
皇帝身上的玄色氅衣在風聲中獵獵作響,直到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咽氣,他才離開。
當年真相竟是如此。
東方禹初有些怔愣,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名年輕的帝王。
論心機,論城府,論手段,論武力,當得上世間佼佼者。
這樣的人,會被夢魘嚇到嗎?
或者說,弑母殺兄這種事,根本不會造成執念和魘症吧……
趙劼將鏡片捏碎,血液在手心流淌,滴在銅鏡的碎片上,滲進紋路裏。
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一塊碎片滾落到東方禹初腳邊。
他看著他。
繡著金龍的廣袖掃落案上的玉鎮紙,驚得簷角銅鈴驟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