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鬼市驚聞 陰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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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一眾侍者立在左右,大氣不敢出,內殿自陛下深夜召見小仙師,已過了快一個時辰,一點動靜沒有。
趙劼側躺在床上,莽袍半敞,一條腿大喇喇搭著,左手支在膝蓋上揉捏太陽穴,另一隻手伸出帳外,給東方禹初把脈,姿勢要多隨意有多隨意。
不知怎的,那幾根搭在他脈上,半晌沒動靜的手指突然狠狠按了幾下,趙劼掀起眼簾,剜向陳大寶。
他本就是個不好相與的,耐心早已告罄:“陳大寶——”
陳大寶差點連滾帶爬:“奴奴奴、奴才在。”
“你找來的仙人就這樣子給朕看病嗎?”
陳大寶屁都不敢放,對著發呆愣神的東方禹初望眼欲穿,青鳥都看不下去了,隻好用神魂給東方禹初傳音。
好在這下他倒是醒的夠快,見皇帝已經要動怒的樣子,連忙撤掉手,起身行禮。
“草民冒犯天子威儀,還請陛下恕罪。”
趙劼搖搖微微發麻的手腕,斜著眼看東方禹初,懶洋洋的:“仙師診了那麼久,想必朕這夢魘之疾,你已經有頭緒了吧。”
“回陛下,草民想問這魘症是從何時起的?”
趙劼不理,站一旁的陳大寶立馬回話:“若奴才記得不差,陛下自登基以來就常被頭疼所擾,隻是近幾個月才愈加難忍。”
“那陛下所做之夢,也大抵都是一樣的?”
一樣?
什麼一樣?
伴君久了,他察言觀色的本領也是練得爐火純青,雖然東方禹初話說不清楚,但危機感還是讓陳大寶心提起來。
東方禹初似是覺得這樣問的不準確,斟酌著又多了一嘴。
“……”
“總是夢見自己的生母。”
宮燈在穿堂風中搖晃,將眾人影子撕扯成鬼魅形狀。
這話可說不得啊!
陳大寶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皇帝的生母可是宮內禁忌,上次提到的人墳頭草都快有他高了,陳大寶恨鐵不成鋼地望著東方禹初。
他是真想問候一下這活祖宗,但想到這些仙人的手段,又給自己捏了把汗,手上的拂塵都拿不穩了。
正想著如何找補,卻見龍床上那位大祖宗直起脊背。
趙劼倒是不知道陳大寶那些小九九,他盯著麵前這個看上去比他還要小上幾歲的仙人,稍稍傾身。
“這跟夢魘有何聯係。”
“回陛下,魘症分陰陽。陽症起於心魔,陰症源於怨煞。如今陛下陰煞纏龍脈,源頭未必起於九泉。”
此話一落,霎時,殿內之人差點連呼吸都停住,紛紛低下頭,隻敢用餘光去瞟床上的人。
趙劼眯了眯眼,像是來了興致,指尖叩在鎏金扶手上,每一聲都似劊子手磨刀。
“仙師認為是母後對朕心懷怨氣,才頻繁擾朕安寧,禍害社稷?”
聽語氣不像是發怒,但伺候過趙劼的人都知道,皇帝一旦開始眯眯眼笑嗬嗬地陰陽怪氣,就是他最生氣的時候。
先太後助皇帝登位,可做兒子的卻在手握大權之後不光殺了母族一家,甚至把親生母親關在冷宮白綾鴆酒賜死。
怎麼聽都是大逆不道,違背人倫。
雖然極力壓製,也不乏有流言傳出,皇帝沒少收到百官彈劾,尤以左相為首的關隴世家集團。
這等連史官下筆前都要三思的醜聞如今就這麼被一個道士抖落出來,諒他是什麼神兵天降恐怕也難逃一死。
天子一怒,浮屍萬裏。
隻求別連累到他們。
眾人都在內心祈禱讓東方禹初別再說了,然而那人卻是油鹽不進。
“回陛下,不乏這一可能。”
東方禹初站得筆直,禮節一個不落,絲毫不怕觸怒龍顏。
趙劼越看越有興趣,又恢複成先前的懶散樣,喉間溢出輕笑,眼尾都要開花了似的。
“那怎麼辦?不如朕讓人燒了那冷宮?”
東方禹初皺眉,他預設了很多皇帝的反應,萬萬沒想到是這一種,此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趙劼仍在苦思冥想:“或者朕去母後的墳頭拜一拜,再去寺廟祈個福?”
“不行,這太簡陋了,母後怎可能消氣!”
趙劼似乎真的沉浸在如何讓太後消氣的情景裏,想了半天都沒有讓自己滿意的。他目光環繞過殿內眾人,最終釘在終於露出些許不安的東方禹初身上,青玉扳指在燭火下泛著血光。“不如你們都一起陪陪母後吧,她一個人在下麵也怪孤單的。”
話說到後麵,趙劼竟然如同千千萬萬思念母親的孩童一樣,眉眼間都染了幾分脆弱,一隻手撐著下頜發呆,另一隻手在空中描繪起太後的模樣。
不知道的真以為是什麼大孝子場麵。
隻有底下的人都看出皇帝心思,一個二個連連磕頭。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
趙劼眉毛都沒動一下,依舊在畫,似乎這才是頭等重要之事。
東方禹初麵露難色,著急為他們求情,聲音焦灼。
“草民該死!”
“先前都屬草民妄言,陛下若要責罰,就責罰我一個人就好。”
趙劼不停,語氣悠悠:“朕覺得你說的極好。朕有愧於母親,她來報複也是應當的。”
身後的侍從已經抖成篩子了,東方禹初咬牙。
這一切都是他惹出來的禍端,不能牽連這些無辜之人,心一狠,跪了下去。
“陛下,修仙之人講究因果,若您今日罰了這些無辜之人,往日說不定陛下身上之債也要多加重一分。”
空氣瞬間冷了下去。
趙劼終於舍得分眼神給下麵跪著的人。
東方禹初廣袖無風自動,腰間玉玨撞出清音。
即使跪著倒也端正。
他的眼裏多了幾分欣賞:“你的意思是朕造了冤孽不成?”
“草民並非此意,隻是知道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若今日之事傳出去於民心無益,更於陛下大業無益。”
東方禹初叩首一拜:“還請陛下三思。”
百年來的鬼禍讓修仙界的人插足世俗權力太多,許多名門大派的修士來對於皇家都少有尊敬,更別說玄天宗的修士為了不相幹的人叩首跪拜,至少在東方禹初以前,趙劼從未見過。
趙劼一改將才的瘋樣,再開口又是東方禹初熟悉的君王。
“依你看,該如何做。”
還是這樣的皇帝他應付得來一些。
“回陛下,可否讓草民前去太後所居冷宮之地,一探便知。”
趙劼支起身,金絲軟履碾過滿地狼藉,他和東方禹初麵對麵,抬起對方的下頜,目光像淬毒的匕首,抵住咽喉。
”仙師可知,上月有個欽天監說朕命犯天煞...”繡著十二章紋的衣袖拂過年輕修士肩頭,
”他的舌頭正在護城河底喂王八。”
東方禹初聞到帝王袖中若有若無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