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籟俱寂裏，潭水咕嘟咕嘟冒著泡，一抹煞眼的白猛地躍出水麵，從高處掉下。
    撲通。
    撲通——
    船底震動，成百上千的白魚如炸開的雷，從幽深處一躍而上，連續跳了好幾道拋物線後，掉在水麵上，打了幾個挺後，魚肚向上，腹部橫臥成一道彎鐮，魚眼混濁，一動不動，緩慢地聚攏在一起，向前漂浮。
    仿佛在指引著他們繼續往前……
    沈蒼肆眯起眼，並沒有跟上魚群的方向，而是選擇站在原地。
    死魚引路，實為不祥。
    似是為了驗證沈蒼肆的猜測，這些魚遊到一半，發覺後麵的船隻沒有跟上，在靠近河中心的地方緩緩停下，帶頭的魚尾巴一甩，猛烈地拍打著水麵，後麵的魚群應聲而上，此起彼伏，似是催促他們趕快跟上。
    沈蒼肆挑眉，做出驅船的動作，魚群這才安靜下來，悠悠往前。
    船隻停下。
    沈蒼肆隨手撿起甲板上的石頭，掂了掂，往魚群的路線的盡頭一扔。
    良久，聽不到任何聲音。
    突然，魚群像撲食的猛獸，爭先恐後追逐著石頭，又馬上陷入黑暗。
    潭水恢複沉寂。
    果然，這裏看似是片淺灘，要是真跟上去了，那裏的潭水不知道有多深，說不定他們不但沒找到進鬼市的路，還可能變成這群魚怪的大餐。
    這也是進去前要經過的考驗嗎？
    不管怎樣，自己不能露怯。
    沈蒼肆雙手抱劍，心中默數著拍子，不知過了多久，先前的死水仿佛自己活了過來，沈蒼肆感覺腳下像有個漩渦，正吸著他們，要把他們拉進水底。
    他立刻感知著水流，以最快的速度將船頭轉向，將將切過漩渦的邊緣，這還沒結束，沈蒼肆迅速將船上的浮物拋向與渦流相反的方向，一邊加快驅船。
    晏璃被這股力推到，他本可以用靈力使自己坐的安穩一些，但轉念一想，還是裝作一個手無縛雞之力才更像一個被綁起來的人質，於是放棄了使用靈力，整個人在艙室裏被撞得東倒西歪。
    這場漩渦來得莫名其妙，按理來說，他們離漩渦的中心如此近，已經很難逃掉，但偏偏又留了一個可以逃生的餘地，是想測試他們嗎？
    晏璃的想法和沈蒼肆正好撞在了一起，他控住船，決定先發製人。
    “差不多行了！這些把戲對我沒用。”
    話音剛落，漩渦並沒有如他預想一般停下來，正當沈蒼肆以為自己猜錯了，想辦法挽救時，船四周的水流慢慢向前方彙聚，螺旋式向上吸，最後竟化身成了一條水龍。
    “近來鬼市不安定，來往之人自然要多加盤查，老夫將才失禮了。”
    沈蒼肆擺擺手，一副懶得聽的樣子：“別磨磨唧唧的，老蛤蟆快給我們讓路。”
    水龍一頓，微微吐息，龍須都跟著豎起來。
    “無知小兒竟如此無禮！難道不怕遭到懲罰。”
    沈蒼肆也不怵，這種情況下表現得越遊刃有餘，對接下來的談判越有好處。
    此刻，對上水龍一副色厲內茬的鬥狠模樣，撇撇臉，一臉不屑。
    “騙騙別人得了，可別真把自己騙過去。”
    “……”
    水龍微微蜷縮，卻沒有發動攻擊，而是直接爆開，飛濺的水珠濺落到船上，像下了一場帶著魚腥味的雨。
    水麵上露出一個矮小佝僂的身影。
    待走得近了，才看清這確實是一隻老蟾蜍。
    寬闊而扁平的臉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疙瘩，疙瘩上還泛著黏膩的光澤。一雙鼓突的眼睛占據了麵部很大的比例。
    蟾蜍的嘴微微咧著，彈出黏滑的長舌，在空氣中一卷，又縮回。
    黃濁不堪的眼球直勾勾盯著沈蒼肆。
    這船上似乎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兩位似乎是新客人。”
    “做生意還分新人老人？誰搶到就是誰的。”
    說這話時，沈蒼肆稍微側身，露出艙室裏柔弱害怕的晏璃。
    蟾蜍眼角的疙瘩跳了跳，剛要朝晏璃伸出舌頭，就被沈蒼肆截住，湊到癩蛤蟆耳邊，低語。
    “如何？這次的貨不得了吧，可別出岔子啊……”
    能在鬼市做買賣的買家一般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對於他們看中的貨物自然也要保證盡善盡美，所以，在到手之前，下麵的人一般不會主動傷害貨物。
    蟾蜍眼球轉動，盯著麵對麵的男人，手中卻接到了一袋靈石。
    沈蒼肆微微眯起雙眼，目光宛如實質般掃過對方全身，臉頰肌肉緊繃，嘴角似笑非笑。
    “這單要是成了，好處少不了你的。”
    蟾蜍的瞳孔縮成豎線，見男人依然成竹在胸的樣子，才慢悠悠收下了錢，咧開嘴，褶子擠破了臉上的疙瘩，側身，做出“請”的動作。
    水麵震蕩，原本是灘塗的地方瞬間開出一條蜿蜒曲折的路。
    蟾蜍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兩人一眼，才用那沙啞的嗓子擠道：
    “鬼市歡迎二位。”
    沈蒼肆望著前麵如巨蟒一般幽深看不到盡頭的道路，伸出手，從裏麵蕩出的氣勢將他的發絲吹起，帶來一陣陰冷。
    若仔細聽，還能發現在風聲裏夾雜著猛獸的嘶鳴。
    蟾蜍適時說道：“客人別擔心，這些隻是駐守鬼市的精怪而已，不會對您造成傷害，他們會引導你去到該去的地方。”
    沈蒼肆不置可否，感知了一下裏麵靈力的浮動，這才驅著船隻進去。
    待兩人遠去之後，蟾蜍才回頭，它的周圍浮起剛剛的魚群，蟾蜍伸出舌頭，卷起一隻魚，嚼吧嚼吧，直接吞了下去。
    這次是兩條大魚啊……
    蟾蜍貪婪地舔了舔嘴邊，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