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傀儡迷城 第五章湖邊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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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璃坐在客棧裏的木質椅子上,對沈蒼肆會注意自己身體虛弱這麼一個對他而言應是無關緊要的細節有些詫異。在他看來,沈蒼肆對自己的態度應是利用和戒備才對,又怎會關心這種事兒呢?
店裏的人不多,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醬色的雕花木窗被緊緊鎖住,裏頭還貼上了一層不透光的紗,稀稀拉拉透出暗色的紋路,莫名讓人感到壓抑。客棧裏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木偶裝飾,站在每間包廂的大門前,麵帶笑容,栩栩如生。
兩人還在各自觀察著,一碗掛麵就放在了桌上,上麵還貼心地多加了帽。
什麼時候來的?
沈蒼肆抬頭看向店家,目光暗含審視。這是一位身高不足七尺的矮小男子,渾身上下隻要是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膚都抹上了厚厚的粉底,尤其是臉部,早已看不出原本的五官,稍微笑笑眼角的褶皺就像幹裂的樹皮。
店家似乎沒感受到對方身上隱隱要將人淩遲的視線,回看向沈蒼肆,一對烏黑的眼珠子始終卡在同一位置,咧開嘴,笑得殷勤:“您的菜上好了,兩位還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吩咐我。”
沈蒼肆收回氣場,瞥了一眼天花板,問道:“這上麵的麵具和店裏的人偶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客棧的天花板上掛滿了形態各異的人臉麵具,由於光線的問題,沈蒼肆看不清細節,但每張麵具都是照著最真實的人臉去還原,幾近寫實,而它們的妝容無不是白麵紅粉,表情微微帶笑,眼下、人中、下頜都畫上一道黑色的豎線,和店內的木偶雕刻風格不謀而合。
“正是,每位顧客離開前,我們都會為他們製作一張麵具,留作在本店的紀念。”
“那店家臉上的妝容呢,是這裏特有的風俗嗎?我先前看鎮上的不少人都畫上了這種妝容。”
“嗐,其實這是花佘鎮的習俗,每逢月末的這幾日,鎮上的挨家挨戶都會畫上這樣的木偶妝,以驅邪避禍。”
“驅什麼邪?又為何是月末?”
店家聽到這問題,顯得有些遲疑,看向兩人的目光帶上了打量,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聽老一輩人說是因為這裏藏著一個妖女,雖然殷家將人封印了,但每逢月末這幾天,那妖女就會再回來。”
晏璃聽到這,吃麵的動作停了一瞬,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吃下去,一邊思考那人的話語。
“殷家告訴我們,這妖女平素最喜歡的就是操縱傀儡,他讓我們畫上木偶妝,這樣妖女的爪牙便會將我們當作同類,自然就不會傷害我們了。”
“爪牙?”
沈蒼肆突然來了興趣,然而那店家卻吞吞吐吐著不肯再說。見挖不出來什麼新的東西,沈蒼肆擺擺手,將一錠銀子扔給店家。
“幫我們開一間房。”
店家應下後,便轉身離開,沈蒼肆留了個心眼,注意到這人的走路姿勢幅度極小,力度極輕,看上去就像在漂浮一樣。
沈蒼肆將這些信息在腦中過了一遍,準備前往殷家看看。
“去哪?”
晏璃的語氣漫不經心,似乎這隻是隨口一問,拿筷子的手在碗裏轉了一圈,將一根麵條夾斷。他沒想過沈蒼肆真的會回答自己,一抬眸,果然就捕捉到這人臉上絲毫不掩飾的無語,仿佛在說:我去哪兒關你何事。
晏璃確實不在乎沈蒼肆要去哪,做什麼,但他需要確保這人始終在自己的掌控中。重生以來,他越來越討厭未知的失控感,想要將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不允許任何的隱瞞,哪怕那隻是個稱手的,隨時可以扔掉的工具。
然而下一秒,沈蒼肆卻抓住了他的右手,晏璃來不及縮回,就看到了沈蒼肆眼中的勢在必得,像是料定了他不會反抗一般……
他不能露怯。
晏璃眨眨眼,收斂了身體的抗拒,示意沈蒼肆繼續,可藏在桌下的另一隻手卻慢慢攥成了拳頭。
“傳身咒。遇到危險叫我的名字,它會把你送到我身邊。”想了想,沈蒼肆又補充道,“這裏不對勁,自己小心一點。”說罷,也不管晏璃什麼反應,徑自離開了客棧。
沈蒼肆認為提醒到這份兒上,他也算仁至義盡了,本來兩人就沒啥關係,甚至晏璃還是個隨時有可能把自己搞死的威脅,沈蒼肆想讓他死在這都合情合理,然而晏璃卻不是這麼想的。
他望著自己手心上的記號,手指蜷了蜷,頭一回露出了想不通的神情,等在座位上呆愣了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將沈蒼肆做的這一切歸咎於他在試探,試探自己的底線,試探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傷害到他。
……
對,就是試探。
晏璃完美地說服了自己,想到現在的自己還是太弱了,打算加快進度,收回神骨的力量。他走在街道上,發覺這裏的家家戶戶都門窗緊閉,可是心底那種時時刻刻被人監視的感覺卻無處不在,讓他很不舒服。
晏璃站在一處流坑上,屋簷上的水滴順著地上的鏤空掉進洞裏,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似是在吸引他的目光。
晏璃低頭,凝視著坑洞裏望不見底的黑暗,先前那種被人盯著的感覺越發強烈。他收回想法,往青湖走去。
當年他將一部分力量借給千機,讓她在青湖湖底休養療傷,如今也該讓她還回來了。
晏璃來到湖邊,因為村民的開墾和養殖,青湖相比記憶中小了很多,以前碧藍的水麵上也漂浮了大片大片的綠藻,看上去死氣沉沉的,還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臭味。
這樣的地方,還會存在神力嗎?
晏璃撿起一塊碎石丟進湖裏,水麵上很快泛起一圈漣漪,隨之歸於寂靜。晏璃觀察著青湖的變化,眉梢一挑,蹲下身,將手輕觸於離水麵還有一指的位置處,閉上眼,感受神骨的存在。
沒有……
晏璃起身,順著青湖走了一圈,不知過了多久,卻在一片蘆花蕩裏看到一座詭異的木屋。這附近荒涼偏僻,遠離村鎮,什麼人會在這裏建房子。
出於直覺,晏璃藏好腰側的匕首,準備去木屋看看,卻沒注意到身後跟著一個人影。
木屋是兩層的結構,從外麵看,灰紅色的木頭觸感極為粗糙紮手,一些連接處已經被侵蝕地不成樣子。門前堆了一大摞未用完的柴火和野草,院子裏還架了一根木竿,上麵曬著一張早已幹癟蠟黃的畫布,布上的花紋盡數刮落,已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推開門,嗆鼻的灰塵浮在空中,蜘蛛網沿著牆麵蔓延,搖搖欲墜。一樓幾乎沒擺什麼東西,連基本的洗炊用具都沒有,晏璃把周圍翻了一遍,什麼都沒發現,隻能順著樓梯向上爬,每走一步,腳下都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樓梯越往上越狹窄,到了頂,晏璃在黑暗中用手摸索了一陣,才找到閣樓的門鎖。他使了一點巧勁,將門翻開,剛進去一個頭,就感覺自己眼前似乎有一條細長的銀光閃過,臉頰迅速破開一道口子,一陣刺痛。晏璃爬上來,眯起眼,往前方抓了一把,果然碰到了一根延伸到窗邊的線,他輕輕扯了一下,就聽到窗外響起“刷——擦”的聲響。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叫破嗓子的尖叫。
“哇啊——”
“我去!這死的活的?”
“現在該怎麼辦,把它弄下來嗎?”
晏璃握緊匕首,悄聲躲在窗邊,一邊聽著下麵驚慌失措的自言自語,一邊默默在心裏盤算,當聽到這句話時,他想了想,隨後將銀線切斷。
而此時站在屋外正對著一具突然冒出來的看上去是屍體的東西束手無策的路沅甫一靠近,就聽刺啦一聲,屍體擦著牆壁飛速墜落,掉在他麵前,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
一張青麵獠牙的傀儡麵具就這麼瞪著自己。
路沅咽了口口水,兩腿已經開始打顫,但好奇心還是勝過了恐懼,他緩緩向前,在屍體麵前蹲下。離得近了,路沅才發現這屍體已經成了一具幹屍,而且他的小腿早就沒了,隻剩空蕩蕩的紫紅色裙擺垂在地上。
路沅慢慢將目光移到幹屍的臉上,心一橫,深吸一口氣,將那張麵具揭開——
瞬間,路沅癱軟在地。
隻見那張看不出容貌的臉上,兩隻眼睛似被人生生挖了去,隻留下黑乎乎的窟窿,眼下延伸出兩條直達脖頸的長疤,似乎這就是死者生前哀泣的血淚,嘴巴也被人一針一針縫成一條向上的弧線,就像是在衝著你微笑一樣。
路沅被屍體的慘狀嚇得說不出話,捂著嘴,想將淚憋回去,已經無暇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了。而躲在閣樓的晏璃靜靜觀察著這一幕,心思百轉千回。
目前對他有價值的就是這具掛在閣樓的屍體,而屋外那人應該是外地來的,且初步看對自己沒有威脅,而他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也很可疑,說不定自己還能其嘴裏撬出什麼新的東西。
將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晏璃做出了決定。
路沅剛收拾好情緒,準備再好好調查一下屍體,就見一個纖細清秀的少年從窗戶處跳了下來,穩穩落在屍體旁邊,當即又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開口。
“你、你是誰?”難道是凶手不成?
似是看出了路沅的懷疑和驚恐,晏璃回了一個安慰人的笑容,讓他不要擔心,見路沅平靜下來,又將精力落到了屍體上。
莫名的,在觸及到屍體的臉時,晏璃生出了一絲熟悉感,尤其是看到那張麵具時,他的腦海中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