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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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詩詞千觴淚
斷腸詩詞千觴淚便是朱淑真。
朱淑真是個驚才絕豔女子,似清月初暈,如桃花妙女,詩詞畫俱絕豔。畫梅竹,風致雅淡,明代杜瓊在朱淑真的《梅竹圖》上曾道:“……觀其筆意詞語皆清婉,……誠閨中之秀,女流之傑者也。”明代大畫家沈周在《石田集·題朱淑真畫竹》中說:“繡閣新編寫斷腸,更分殘墨寫瀟湘。”朱淑真的字亦是很清雋出塵,《香閨秀翰》,上麵有衛茂漪、長孫皇後、吳采鸞、張妙靜,朱淑真、沈清友、曹妙清、管仲姬,葉瓊章、柳如是絕豔才女的書法。而她的字“銀鉤精楷”,出塵雋秀。
錢塘繁華。而她生於此。她在她的《璿璣圖記》中寫過:“初家君宦遊淅西,好拾清玩,凡可人意者,雖重購不惜也。一日家君宴郡,悴衙偶於壁間見是圖,償其值,得歸遣予。於是坐臥觀究,因悟璿璣之理,試以經緯求之,文果流暢……”朱淑真的父親也很喜歡詩文,而且也很疼愛她,她看到以前我們說過的才女蘇若蘭之《璿璣圖》,她父親就給她買,她心下歡喜地拿回來細細研究,就寫了這篇記。
少女時代的朱淑真亦是嬌俏可愛的,“初合雙鬟學畫眉,未知心事屬他誰。待將滿抱中秋月,分付蕭郎萬首詩。”可惜朱淑真後來嫁之人是個渾身上下沒有半根雅骨之俗人,莫道分付他“萬首詩”,他一句亦是不解意。
她是個多情的女子,她心中一段少女情懷宛似她的詩,曾在閨閣中之時寫道:“停針無語淚盈眸,不但傷春夏亦愁。花外飛來雙燕子,一番飛過一番羞。”少女時的朱淑真似乎有一個意中人,“門前春水碧如天,座上詩人逸似仙。白璧一雙無玷缺,吹簫歸去又無緣。”西湖邊上的一個詩會中,朱淑真如晤一個吹簫玉人,仙袂飄舉,宛似流雲。
她是秋水明霜,卻從未見過如此白衣卿相。
於是如《清平樂·夏日遊湖》中所言:
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台。
十裏風荷香。你我攜手,依依情生,嬌癡倒在卿卿懷中。
朱淑真的這個心儀之人亦是個尋常之人,所以朱淑真就勸君他求學上進,考取功名。。:
曠軒瀟灑正東偏,屏棄囂塵聚簡編。美璞莫辭雕作器,涓流終見積成淵。
謝班難繼予慚甚,顏孟堪希子勉旃。鴻鵠羽儀當養就,飛騰早晚看衝天。
“故對何處草空碧,撩亂寸心天一涯”朱淑真收拾出曠軒瀟灑,屏棄囂塵,讓此人在這裏,如他們曾許過的誓言中,他說過的,他一世功名,隻為等她來,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花瀟月灑。她期望,期望他能“飛騰衝天”他們的花瀟月灑。
一縷情絲。依依脈脈無斷絕,情到癡時語亦癡,他卻從此薄幸蕭郎音塵杳杳,唯餘她一個人,寂寂守著誓言,寂寂獨立軒窗,一生的寂寥一世的枯守:
秋夜牽情
纖纖新月掛黃昏,人在幽閨欲斷魂。箋素拆封還又改,酒杯慵舉卻重溫。
燈花占斷燒心事,羅袖長供挹淚痕。益悔風流多不足,須知恩愛是愁根。
一段情緣,除夢裏,沒人知。人在幽閨欲斷魂。。。。。。。。斷魂不為自己,紅妝凋傷,卻是為你。。
隻是浮世多聚散,她嫁與旁人。
“鷗鷺鴛鴦作一池,須知羽翼不相宜。東君不與花為主,何似休生連理枝。”
“何似休生連理枝”紅樓夢中他對黛玉輕輕言說,弱水三千,我隻取你一瓢。愛一個人便是如此,縱然塵世間紛華千千萬萬種。
“獨宿廣寒多少恨,一時分付我心頭。”她在雲衣無塵裏,隻有一篇篇地吟詠她自己念自己聽自已寫自己看的斷腸詩詞:
日暖鳥歌空美景,花光柳影謾盈眸。高樓悵望憑闌久,心逐白雲南向浮。
離家千裏的朱淑真隨著她不是最愛,卻是相伴一生之人浪遊天下,她沒有半點遊山玩水的興致,纖腰玉貌遍走揚州、湖北、湖南,卻,不是張愛玲所言那般“萬水千山的尋了去,在昏黃的油燈影裏重逢”。一步之遙,便是一生之遙,從此她的世界裏,再也不見,他曾經許諾的柔情如水,再也不聞,他曾經言說的今生今世。
漢水有心,楚雲無意,如之何?
隔花人遠,天涯近,如之何?
她的心上人遙在天涯,心中的寂寥無可言說。她隻好思歸,或許可以慰藉一點綿綿難絕的相思之苦:
去家千裏外,飄泊若為心。詩誦南陔句,琴歌陟岵音。
承顏故國遠,舉目白雲深。欲識歸寧意,三年數歲陰。
寂寂寥寥中,憶起曾許諾如雙蝶雙宿雙棲的那個人。
情,隨著承諾而生,她的一段情,宛似連城訣中,那場傾城絕戀:
狄雲隨手從針線籃中拿起一本舊書,書的封麵上寫著“唐詩選輯”四個字。他和戚芳都識字不多,誰也不會去讀什麼唐詩,那是戚芳用來夾鞋樣、繡花樣的。他隨手翻開書本,拿出兩張紙樣來。那是一對蝴蝶,是戚芳剪來做繡花樣的。他心裏清清楚楚地湧現了那時的情景。
一對黃黑相間的大蝴蝶飛到了山洞口,一會兒飛到東,一會兒飛到西,但兩隻蝴蝶始終不分開。戚芳叫了起來:“梁山伯,祝英台!梁山伯,祝英台!”湘西一帶的人管這種彩色大蝴蝶叫“梁山伯,祝英台”。這種蝴蝶定是雌雄一對,雙宿雙飛。
狄雲正在打草鞋,這對蝴蝶飛到他身旁,他舉起半隻草鞋,拍的一下,就將一隻蝴蝶打死了。戚芳“啊”的一聲叫起來,怒道:“你……你幹什麼?”狄雲見她忽然發怒,不由得手足無措,囁嚅道:“你喜歡……蝴蝶,我……我打來給你。”
死蝴蝶掉在地下,一動也不動了,那隻沒死的卻繞著死蝶,不住地盤旋飛動。
戚芳道:“你瞧,這麼作孽!人家好好一對夫妻,你活生生把它們拆散了。”狄雲看到她黯然的神色,聽到她難過的語音,心中才覺歉然,道:“唉,這可是我的不對啦。”
後來,戚芳照著那隻死蝶,剪了個繡花紙樣,繡在她自己鞋上。到過年的時候,又繡了一隻荷包給他,也是這麼一對蝴蝶,黃色和黑色的翅膀,翅上靠近身體處有些紅色、綠色的細線。這隻荷包他一直帶在身邊,但在荊州被捉進獄中之後,就給獄卒拿去了。
狄雲拿著那對做繡花樣子的紙蝶,耳中隱隱約約似乎聽到戚芳的聲音:“你瞧,這麼作孽!人家好好一對夫妻,你活生生把它們拆散了。”
散了吧。。。。。。。。
恍若一場電影落了幕,背景漸漸泛黃。屏幕上打出三個大字:
三年之後。
愛一個人會有一往無前的力量。
她決心回娘家“歸寧”,棄絕塵世,隻為你。
她一回到娘家就決心與她那個相伴一生之人決絕,再也不回去了,朱淑真朗聲道“寧可抱香枝上老,不隨黃葉舞秋風”。而此時秋風蕭瑟,黃葉飄零。清寒惻惻入袂。
溫柔亦決絕。
但是朱淑真和他離別,縱使是父母想再給她重擇良人,她亦是很難。於是朱淑真回來後,卻並不如她心中所願,回到少女時代,那一段良辰。她愁如丁香凝,唯有孤吟悄悄: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無奈春寒著摸人。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孤燈夢不成。
-----減字木蘭花
舊家梁燕,隻有落花無跡,瑤霜生涼滿地。
漸漸春光爛,朱淑真獨倚雕欄,心中愁懷難釋,翠眉心微微蹙鎖,她輕聲吟道:
春已半,觸目此情無限。十二闌幹閑倚,愁來天不管。好是風和日暖,輸與鶯鶯燕燕。
滿院落花簾不卷,斷腸芳草遠。
湘簾垂地,簾外一陣風起清漪,落紅如雨,飛紅萬點,點點都是我的愁情。心上人意中人,可知道她深鎖黛眉是為誰?清冷深秋裏,亦無人和她的文史典故。
夜深了,知書小姐氣依然綿延:
玉體金釵一樣嬌,背燈初解繡裙腰。衾寒枕冷夜香消。
深院重關春寂寂,落花和雨夜迢迢。恨情和夢更無聊。
----浣溪沙
“深院重關春寂寂”,她想再和她從前心儀之人在一起,夢裏淡煙沁涼,所思冷落煙月生,凝愁隻有詩中:
欲寄相思滿紙愁,魚沉雁杳又還休。分明此去無多地,如在天涯無盡頭。
隔花人遠天涯近,咫尺便是天涯。朱淑真之父母將她的信輕輕一撕,款款一燒,化作飛灰,散了。
滿腹風華化作無痕。
珠淚琳琅時,驚無人可怨。
漫天煙火,元宵佳時,淩波塵生,月橋娉婷終於又見了他一瞥驚鴻:
火樹銀花觸目紅,揭天鼓吹暖春風。新歡入手愁忙裏,舊事驚心憶夢中。
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賞燈哪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
她和他終於重會在元宵燈節,她詩詞中之景往往都是愁意淒絕,縱使是鶯鶯燕燕的春光,亦是愁來天不管。但此時的景物卻是“火樹銀花觸目紅,揭天鼓吹暖春風”,元宵節時並不和暖,但在她眼中心上卻是:“揭天鼓吹暖春風”。雖然舊時人早已“新歡入手”,但是朱淑真心道“但願暫成人繾綣,不妨常任月朦朧”。月色朦朧,情意朦朧。一次歡會,匆匆分袂,朱淑真卻又蹙鎖雙眉,“未必明年此會同”
這等人也值得張愛玲低到塵埃裏,亦不怕塵埃裏還藏著範,珍,周……風流賬冊寫寫有幾本。一如作家孟斜陽寫朱淑真,滿箋風流浪子詩韻,寒煙棹寫朱淑真,沒什麼問題。孟斜陽是70後,寫一些很浪漫的,為賦新詞強說愁之類詩情……一言難盡。
我正在少女情懷總是詩的花雨季,用的袁版語文課本,記得引文:見明公《詠孤桐篇》,骨氣端翔,音情頓挫,光英朗練,有金石聲。我覺得孟斜陽不應如我寫清婉少女月下吟,作家像網絡流行語爸比Q一樣……他能不能像飽學宿儒一點…?王陽明也不是心學,是通儒…
舊詩箋上舊盟依舊,雨聲簌簌,窗外黛瓦點點滴滴,詩心碎簷聲點滴間,她簪花小字歎道:
江城子
斜風細雨作春寒,對樽前,憶前歡。曾把梨花,寂寞淚闌幹。芳草斷煙南浦路,和別淚,看青山。昨宵結得夢因緣,水雲間,悄無言。爭奈醒來,愁恨又依然。展轉衾綢空懊惱,天易見,見伊難。
愛,空夢前歡,清愁難遣。
七夕之時,夢裏,瀟湘煙水空闊,人卻空聽蛩吟,朱淑真隻歎道:
巧雲妝晚,西風罷暑,小雨翻空月墜。牽牛織女幾經秋,尚多少、離腸恨淚。
微涼入袂,幽歡生座,天上人間滿意。何如暮暮與朝朝,更改卻、年年歲歲。
入夢,何月?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此時的元夜,雖然依舊熱鬧,依舊繁華,但是“揭天鼓吹暖春風”之暖意,卻不見了,她一雙春衫紅袖,紅袖上淚痕點點,隻記芳箋題紅,不見倚月人。夢如舊,藍橋芳蹤,卻無人伴。
這首詞存疑,一說朱淑真所做,一說歐陽修。
男子做閨音是一種現象。
朱也是不少詞與這闕仿佛一二。
具體已經難以考證,所以五湖煙水的結論是:
兩可。
心中孤寂難以言說,她滿懷幽愁如海,“待封一掬傷心淚,寄與南樓薄幸人”。夢已斷,心已死。不久她滿懷悲愁中,傾城佳人,飄帶輕輕飄舉,西湖泛起漣漪。。。。。。
辭卻紅塵。西湖水漣漪漸漸平靜,再無生息。恍若一切從未發生。
“女子弄文誠可罪,那堪詠月更吟風,磨穿鐵硯非吾事,繡折金針卻有功。
悶無消遣隻看詩,又見詩中話別離。添得情懷轉蕭索。始知伶俐不如癡!”
我覺得一陣廣漠的悲哀像寒雨襲人。被父母撕掉詩稿,掐斷愛情,弄來一個他們的好人,順帶用貞節牌坊衡量舊情的蕭索情懷,就像失足進了青樓,何談書劍琴棋詩酒花?
雨絲依舊飄蕭,青衫影恍惚蕭蕭,多少酸楚,都在淒風苦雨中。
記得年華盈盈,華箋瀲灩:
雪壓庭春,香浮花月,攬衣還怯單薄。欹枕裴回,又聽一聲幹鵲。
粉淚共、宿雨闌幹,清夢與、寒雲寂寞。除卻,是江梅曾許,詩人吟作。
長恨曉風漂泊,且莫遣香肌,瘦減如削。深杏夭桃,端的為誰零落。
況天氣、妝點清明,對美景、不妨行樂。拌著,向花時取,一杯獨酌。
-----------〖月華清梨花〗
雲韶集中,臨文歎道:“淑真詞以情勝,淒絕芊綿。”她的一生何其苦,所嫁非人,所愛非人,顏色如花,薄命亦如花,當年朱淑真在“深院重關”寂寞深閨,縱使曾許諾,曾有情,終不免一散。。。。。多少韶光流過了。。。。。煙渚人遠,紅妝已孤負。
朱淑真是我平生所見,最真摯,詩意的女子,以詩與情勇敢反抗宋明禮教,竟無語凝噎。
蘇蕙璿璣圖我覺得更像千古第一才女,不過你看一些封建禮教,絕不會淚眼盈眶。
詩緣情,不能因為朱淑真出身官家而非李清照的著名學士詩書世纓而低看一眼。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這首詞存疑,一說朱淑真所做,一說歐陽修。
但如果作者是朱淑真,她的真摯是無可比擬的。就算不是,千古第一才女也絕不是李清照,朱淑真來得更像孤雁兒,更冷冷清清。
隻歎如花美眷,美人一夢也。結綺臨春,繁華一夢也。
浮生若夢,夢杳如雲。
生得孤獨吟箋,花枝猶顫尚未絕,死時燈火闌珊。
魚玄機話說,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宋代亦有很多燈火闌珊之流清詞麗句,
月下紅妝對花灑淚。
朱淑真詩才如夢,不見容於現世,淡妝疏影如無人知的東籬菊在曉風中碎成寒雨。
燈火闌珊零落,斷腸詩詞千觴淚。重來玉骨紅妝不禁寒,寶奩團扇易吟秋,江南煙雨不老,夢裏涼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