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曦哥，後……後麵好像……沒、沒了……”
    “沒了？”
    過之曦腳步一頓，提著油燈折返回來，石階緊湊陡峭，廢了他一番功夫。
    指尖觸上冰涼的石壁，絲毫看不出接口的痕跡，就像是原本就在這裏一樣。
    “被牆堵住了。”
    手環震動了兩下，餘夜點開看了一眼，皺眉道：“他們在外麵。”
    覃明軒湊上去敲了敲，石壁堅硬且極為厚實，內外傳不出一點聲音。
    “先下去看看吧。”
    幸好過之曦之前來過一次，餘夜照例走在最後，覃明軒跟在他後麵肉眼可見地安心了不少。
    通道不足以讓兩人並肩行走，過之曦走得很慢，一方麵是兩側有不少壁畫，另一方麵是他注意到最後的女士鞋底有點高。
    要不了多久他就會知道，這位女士哪怕踩著恨天高也比他能打……
    蠟燭晃了晃，將三人的影子拉長投在身後。過之曦在一塊壁畫前停下，將油燈交給覃明軒，示意他湊近。
    “你們看這個。”
    過之曦用手在上麵摩挲，潔白的指尖上留下一點白灰。
    “其他的壁畫都是用顏料塗上去的，唯獨這塊是刀刻的。”
    由於刻痕較淺，又沒有顏色填充，所以在周圍的對比下並不醒目。圖案不大，但過之曦卻皺起了眉。
    “嘶，這是彭羅斯階梯吧。”
    覃明軒將油燈舉高，看著那個著名的幾何悖論，視線被卷進無限循環的閉環裏，不免有些眼花繚亂。
    “還有這裏。”
    過之曦將食指微彎扣了扣牆麵：“是莫比烏斯環。”他又往前走了兩步，半邊身子都沒在了黑暗裏。
    “還有銜尾蛇。”
    餘夜跟在後麵隨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通透的聲音在昏暗的通道裏發出回響：“莫比烏斯環可以表示循環往複，永恒無限。銜尾蛇也是差不多相似的意思，但多了層宗教的意味。”
    覃明軒點頭道：“銜尾蛇我知道，有個朋友跟我講過，它無眼無耳，即智慧又混沌，移動軌跡也是局限且循環的。”
    “這幾個圖案都是刻進去的，應該是有些寓意。”過之曦微低著頭，腦子裏將幾個圖形重疊。
    彭羅斯階梯、莫比烏斯環、銜尾蛇……
    還沒等他理出個條理，女巫的密室便到了。過之曦吹滅了油燈，撥開水晶珠串走了進去。
    與昨日來時無異，瓶瓶罐罐數不勝數，還有些動物頭骨零零散散地擺在一旁。覃明軒躲在過之曦身後探頭探腦，好奇地四處看著。
    “這就是女巫住的地方嗎？跟電視裏播的不一樣啊。”
    過之曦拍了拍對方拽著自己的手腕，示意他朝後看，老是被前者嚇唬的覃明軒這次不吃他這套了，非常自信地回頭，然後……
    “哇啊啊啊啊……”
    過之曦皺眉揉了揉耳朵，無奈道：“都叫你注意身後了。”
    眼前是一個近在咫尺的鬼麵，放大的臉慘白無光，偏偏嘴唇塗得殷紅，嘴角幾乎咧到了眼睛。
    女巫直起身，將臉上的麵具摘下露出原本的樣子，黑色線條在高挺的鼻尖上劃過，同樣殷紅的嘴唇卻在充滿誘惑的眼神下顯得好看得多。
    “又見麵了，還帶著兩位新客人。”
    話雖是對過之曦說的，眼睛卻依舊調笑地望著覃明軒。
    “深夜拜訪多有打擾，有些問題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裏得到解答。”
    過之曦說得神色淡淡，明明是一個疑問句，尾調卻沒有一點上揚，似是篤定這裏可以找到答案。
    女巫勾唇笑了笑，提著裙擺在她的鍋爐前坐下，又轉頭示意三人就坐。
    過之曦掃了一眼，空著的凳子不多不少，剛好三個。
    “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玻璃棒磕碰在鍋邊叮當作響，猩紅色的長袍拖垂在腳邊，像是凝固已久的鮮血，“殺了我，才能拿到書。”
    她語氣平淡沒什麼起伏，金色的眼睛含笑望著過之曦。
    “你已經知道該怎麼殺死我了，不是嗎？”
    過之曦沒什麼意外，他也同樣笑著望向女巫：“猜到了，但要怎麼做我還得想想，畢竟我也不是什麼反派，比起打打殺殺，我更喜歡happyending。”
    女巫眼底的笑意更盛，她斜靠在桌上，白皙的手背撐住下巴：“真相大部分已經浮出水麵，順便好心提醒一句……”
    “蘭城的人也來找過我。”
    三人皆是一愣，女巫滿意地笑了笑：“就來了一個人，也是個很聰明的小夥子呢。”
    覃明軒驚道：“這麼快？昨天晚上我還在牢裏關著呢，今天他們都已經潛進來了？”
    女巫回頭看著他，無辜道：“就是這麼快呢，你們可要抓緊啦，要是讓他們先一步殺了我，書可就拿不到了哦。”
    過之曦摩挲著指節，燭光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良久他才抬起頭，嘴角又重新掛上了令人迷惑的微笑。
    “放心好了，我不會讓你死在對麵手上的。”
    女巫挑眉，起身向外走去，地下室竟也能看到外麵，月光充盈，透過拱形的窗戶將光灑了一地。對方終於有了些女巫的樣子，她將尖頂帽蓋在頭頂，臉被遮了大半，隻露出紅潤的唇瓣——幾乎和過之曦下午在城堡遊蕩的造型一模一樣。
    “死亡會亦步亦趨降臨在每個人的身上，無論是民眾還是國家。戰爭與和平本就相互交替，故事總需要有人譜寫。”
    “這是我告訴對方的忠告，同樣也適用於你們。”
    ……
    被女巫從密室轟走後，三人在城堡的走廊裏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餘夜先將另外兩人喊了過來，幾人重新湊到了一起。
    “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餘夜複述完與女巫的交談過程，過之曦已經抽了三張紙分別將壁畫上的圖案畫了出來。
    “對麵的玩家居然已經有所行動了，看來他們並不打算坐以待斃，執意要搶到”書”。”
    聽著王鴻才的話，過之曦筆尖一停，從畫中抬頭。
    “時間不對。”
    “什麼？”
    過之曦將筆放下，羽毛尾巴掃在桌麵上晃了晃，他兩手交疊擱在下巴上，聲音有些冷淡。
    “我們登錄副本的時間已經是晚上了，第一天夜裏我就去了女巫的密室，今晚是第二個晚上，兩次都是在十二點準時發現的密室，那對麵的玩家又是什麼時候進去的呢？”
    彭恒皺眉問道：“會不會是你出來之後他們才進去的，剛巧錯開。”
    過之曦搖了搖頭：“不會，書上說了隻有午夜十二點時才能找到密室，而月光花明晚才會綻放，他們也拿不到珍珠。”
    “難不成那個女巫在撒謊？”
    過之曦依舊搖頭：“也不會，她是不會撒謊的。”
    他抬起頭，眼神有一瞬間的尖銳，但隨即又被掛起的笑容衝淡。
    “因為她會被謊言殺死。”
    餘夜不禁問道：“所以她說你知道殺死她的方式是真的？”
    “分析出來的。”過之曦將之前在臥室寫的紙從口袋裏拿了出來，“我跟你們說的在五層的藏書室，裏麵那本書裏記載了這段話。”
    他指尖壓在紙麵上轉了個麵，在某處句子上敲了敲，四個腦袋湊了過來，奈何過之曦的筆記簡約且跨度巨大，隻得他來解釋。
    “我們都知道”書”能將記載的事情發展成真，既然聖城現在贏取戰爭勝利的機會渺茫，那隻能靠“書”的力量。”
    “”女巫終將死去，或許她早已預知了自己的死期。被關押在潘多拉魔盒中的阿帕忒等待著釋放，到那時，整個國度都會在謊言的陰霾中重生。””
    “”書”不會在女巫死前出現，所以這條路就算堵死了，而潘多拉魔盒中釋放的欺騙女神則變成了關鍵，因為謊言可以殺死女巫，所以書中最後才會說整個國度都會在謊言的陰霾中重生。”
    “殺死女巫的，是謊言。”
    過之曦很少在眾人麵前說這麼多話，還是信息量巨大的一長串話，所以一段時間裏眾人都格外安靜，四雙眼睛都落在紙上，倒是過之曦在他們幾個腦袋上掃來掃去。
    “我明白了。”王鴻才作為幾人裏遊戲經驗最豐富的玩家最先反應了過來，很快其他幾人也捋順了思路，紛紛點頭。
    餘夜道：“大致方向沒有問題，但這並不能解釋錯誤的時間差。”
    過之曦也點頭：“目前的線索隻有這些，女巫那裏和蘭城那邊一定還有遺漏的地方，時間不早了，明晚還有行動。”
    覃明軒也想起來自己還要回邊境：“我得回去了，萊特上校還不知道我出來了。”
    他站起身，卻發現桌前的四人毫無動靜，又默默坐了下來。
    “怎麼了？”
    覃明軒看著過之曦明知故問的臉，氣不打一處來。
    餘夜笑道：“小朋友怕黑吧。”
    彭恒像聽到了什麼大消息，驚訝道：“小朋友怕黑？”
    覃明軒漲紅著臉，朝著彭恒喊道：“咱們明明差不多大，什麼小朋友！”
    彭恒咳了一聲，戰術性地推了推黑框眼鏡，轉頭退出戰場，餘夜也沒再繼續調侃，拍了拍正在憋笑的過之曦，示意他收斂一些。
    對麵傳來幽怨的聲音，還帶著一點咬牙切齒：“曦哥，我看到了……”
    “咳，走吧，我送你。”
    最終還是大家一起送的，城內確實很黑，又是戰時，保不齊可能會有對麵陣營的玩家來搗亂，還是一起行動安全一些。
    夜色下的密林像是籠罩在黑霧裏一般，月光被擋在外麵，隻有一點斑駁的樹影，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覃明軒抓著“光源”過之曦，眼神警惕地到處巡視，樹葉踩在腳下哢哢作響，寒風呼嘯而過，發出了一些詭異的聲音。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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