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堪去世後的不久母親就來找我，勸說我接管公司。跟何堪開酒吧的事情本來母親是反對的，我就用要體驗一下夫妻生活，不想讓自己一下子忙碌起來的借口，擋住了母親的反對，如今何堪不在了，這個借口也沒用了。
    不知道為什麼，母親對一切都很淡漠唯獨權利。也許我該欣慰，因為我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他對我還是有親情的。
    她不曾為何堪的早逝而傷感過，我想她反而會覺得何堪早逝就少了一個擋住我前進步伐的障礙。當初她讓我娶何堪無非是讓我真正地脫離我之前沉浸過的世界，忘記那個讓她厭惡而我卻深愛的男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何堪不在了，她又可以逼迫我接手家族的企業。我似乎是被她的無情所激怒，第一次不想再遷就她的想法，不想再承受她的操控。
    “公司如果你想給我的話早晚都會是我的，倒不如等你老的撐不下去了再接手。”
    看著她臉上驚愕憤怒的表情，我想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可惡的人了，我能想象的出我當時的嘴臉是多麼像個惡魔。我第一次用這副討人厭的嘴臉說話，她的表情在不停變化，她第一次在我麵前顫抖，眼中強忍著淚水，我的心裏已經不知其味，我第一次狠狠戳傷她的心，可她卻無數次打翻我內心的天枰。最終她忍不住奪門而出。
    幾天之後我回去了以前的家，整理我的行李，準備遠行。很慶幸她沒有在攔住我，但是她注視著我的目光讓我有種灼熱感，讓我在刹那間有種受傷的感覺，那傷應該是某一縷憤恨所帶來的灼傷。
    我來到了父親的房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我把它當成不允許我踏足半步的禁地，然而現在似乎一切都無所謂了，我有種預感當我從這個房間出去，我就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隱約覺得這房間的某一處在吸引我，在我掀開已經生土的床墊之前有些被自己的行為震驚，我從來沒有想要這麼做過，隻是不由自主。
    那是一張合照，父親和一個女人的照片，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那樣的笑，或許我早已忘記他笑過了。在她身邊的女人一看就知道並不是個精明的女人，看上去很憨厚很乖巧，至於相貌，不得不說她和母親差得太遠，但是我想她的善良和她天生的光芒是母親一輩子也不可能媲美的。
    那個女人，我熟悉她的，我曾看見過她，但是，是在很多年前被母親辭退的老女傭家裏陳設的遺照上。
    忘記了是什麼時候，我哭泣地不成樣子，潦倒地躺在某條巷子裏，甚至模糊不清，我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我不曾喝酒，也沒有生病，又或許我傷到了，連我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深處。
    朦朧中我感覺到有人攙扶我，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正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完全不熟悉的環境，但是麵前站著的是熟悉的人，很多年前的老女傭再見到她的時候依然那麼和善那麼溫暖。
    她有一個女兒，她疼愛的女兒，愛上了一個有錢人同時也是個有妻子的人，隻是妻子無法生育。不久後她的女兒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而又不能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終究有一天事情被發現，不記事的孩子被那男人的妻子從她女兒的身邊搶走了。她的女兒因為那樣開始瘋瘋癲癲，但是她在盼，盼她的孩子回來，盼了幾年始終沒有盼到，自殺而死，而那個男人在她死後也自殺了。
    無論什麼時候，被蒙在鼓裏的永遠是我，後知後覺的也是我。
    現在想來，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從第一次看到那女人的照片時就覺得熟悉，是在血液裏奔騰著的熟悉。也終於明白，那憤恨眼神的來源。
    我想母親是應該要恨的，在她生命裏深深留下過痕跡的兩個男人最後都離她而去，她又怎麼會不恨。隻是若不是一直強求，一切都會不一樣，對於她的養育之恩，我應該隻能用“無以為報”這四個字來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