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幾乎是彈跳起來的。
    他箭步衝下樓階，直奔戲台。
    到了戲台旁，他忽的停住。他不敢撩開青紗簾子。
    他靠著紅色的圓木柱。呆立在原地。
    兩人之間，竟隻隔著一層紗。
    琴聲仍然沒有止住。彈琴之人輪指撫琴，幽幽琴聲像是能催得人落淚。
    柯洛聽著一分。琴聲就在他心裏砸上一分。
    他呆呆的望著青紗之內的人兒模糊的輪廓。
    極力想看清。
    他希望是他，又希望不是他。
    若莫延還活著，他又怎樣去麵對他。
    柯洛就這樣癡癡的看著完全看不清的人，直到一曲終了。
    沉靜了好長時間，台下才響起了掌聲叫好聲。也有起著哄說再來一曲的。
    柯洛像是終於回過了神，他不願再次錯開莫延。
    他小心翼翼的挑起青紗一角，看見了那人的側臉。
    一頭黑墨色長發披在身後，有些許打理好的細碎遮住了光潔的額頭。
    濃密的睫毛往下垂著，看不清眸子。
    俊挺的鼻梁讓整個側麵有著完美的弧線。
    眼角卻微微上揚，而顯得極其妖媚。
    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一襲白衣下是所有女子都不可比的白玉色肌膚。
    魅惑眾生的臉上隻顯出了一種過於細膩的蒼白，卻流露出高貴的氣質，配合他挺拔頎長的身段。
    這些，都曾經反反複複出現在他的夢裏。
    一切都比他離開的時候成熟了，卻也再熟悉不過。
    柯洛難以自製的從喉嚨發出一聲
    ：莫延……
    “嘭”
    一根琴弦斷裂彈起，抽紅了彈琴人的手。
    那人卻渾然感覺不到痛楚。他依舊低著頭，呆呆的坐著。
    柯洛沒想到這麼輕的一聲喚，莫延竟也聽見了。
    台下有了些躁動。
    幾個小廝出來圓場，順便護了莫延走下玉石階。
    李莫延像是木偶一般，任人牽著。臉上沒有表情，至始至終，沒抬頭看柯洛一眼。
    就在莫延快步跟著兩個小廝要走上樓之際，柯洛伸手抓住了他。
    轉過頭，柯洛看著一身白衣已經和他高度相當的李莫延。
    死盯著那人的眸，他喚道
    ：莫延……
    柯洛反手用力拉過莫延，那人便跌落在他的懷裏。
    他抱著那人的腰，細細打量著莫延寬闊許多的肩膀和成熟了的麵龐。
    他感覺到懷裏的人兒抖了一下，但隻是一下。
    那人終於抬起了眸子。
    眸子的棱角原比幾年前深了許多，黑色的瞳孔裏有像寶石般的玲瓏疏漏，明光爍亮。
    瞳孔周圍的白色因為有了些許的水汽而泛著光，星星點點。
    有種情感在那深邃的眸子裏壓抑著，凝聚著，像是永遠化不開。
    柯洛看了多久，心就跟著那深邃痛了多久。
    忽的，莫延邪魅一笑。他靠在柯洛懷裏，用沙啞足以魅惑人心的聲音說
    ：喲，爺。你這是想點我嗎？
    柯洛愣了一下，然後他說
    ：莫延…我是柯洛……
    懷裏的人像是認真思考了極久，然後對上柯洛的眼睛，十分無辜的
    ：這位爺，您認錯人了吧？
    柯洛傻了。
    他想過千萬次再見莫延的場景。
    莫延罵他也好，打他也好，甚至想殺了他，他也認了。
    但是。他萬萬沒有料到，重逢，會是這樣。
    懷裏的人像是掙紮著要走。他死拉著，不肯放開。
    令柯洛再沒想到的是，莫延不僅是個子，就連力氣，也已經和他差不多了。
    李莫延輕鬆的掙開固住他的人，轉身走在兩個小廝前麵，徑自上了樓梯。
    不再睬柯洛一眼。就真像是對著一個從來沒見過的人。
    等柯洛反應過來的時候，莫延已經進了屋子且關了房門。
    柯洛不顧那兩個小廝的阻攔，硬是闖到門前。
    大力的捶著木門，卻又輕聲的喚著
    ：莫延……是我啊……我是柯洛……
    裏麵傳出如同剛才一般的迷啞嗓音
    ：爺，我都說了您認錯了人了……我不招待侍寢，您去點別的人吧。
    ：莫延……
    裏麵沒了聲響…柯洛又捶了幾下…還是沒有回應。
    柯洛沒再敢敲。因為他知道就算莫延開了門，他又能說什麼呢。
    柯洛給了跟著的小廝一錠銀子，沿著莫延的木門，坐著。
    他不知道。
    李莫延靠在門的內側。陪著他，同樣的，坐著哭了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