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還是讓我來吧。蔣美琴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說，洋蔥還是我來切吧。
    不用了，我沒事。
    對對對，讓他做，反正他精力多得是，你去休息。羅實誠說。
    我不累啊。蔣美琴說。
    你不累我兒子累啊！快去沙發上坐著，這裏油煙重。羅實誠推著蔣美琴坐到了沙發上。
    給我倒杯水。
    是，老婆大人。倒了杯水給她，又趕緊轉身回廚房。
    蔣美琴捧著那杯水，一口也沒喝，總是忍不住偷偷看向廚房。兩個男人，他們身上的圍裙都是她買的，一條藍色，一條粉色，還是情侶樣式的，那條粉的她穿著有些大，江偉穿著倒正好。
    來，嚐嚐。羅實誠夾了一塊肉，用嘴吹吹涼，送到江偉嘴邊。
    江偉咬了一點，說，淡了。
    是嗎？我放了很多醬油了。羅實誠也不再從鍋裏夾過一塊，直接就把江偉咬剩下的半塊放進了嘴裏，說，好像是有些淡。
    蔣美琴看著這一切，心裏不是滋味，希望不是自己多想。
    吃過晚飯，休息一會兒，看時間不早了，江偉就想回去，羅實誠趕緊換好鞋要送他。
    看了一眼蔣美琴，江偉說，別送了，我又不是小孩。
    又不麻煩。羅實誠說。
    別送了別送了。又對著蔣美琴說，美琴，再見了啊。
    蔣美琴笑笑說，再見，路上小心。
    江偉走後，蔣美琴緊緊抱住羅實誠，頭貼著他堅實的胸膛，膩膩地叫了聲老公，說，我愛你。
    知道了，知道了。羅實誠拍拍蔣美琴的頭，說，鬆一下，我還要洗碗呢。
    蔣美琴鬆開手，看著羅實誠的背影，手撫上自己的小腹，自言自語道，幸虧還有你。
    才剛進家門，江偉就收到了羅實誠的短信——
    到家了沒，到了就給我回條短信。別忘了吃藥。
    羅實誠正在洗澡，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上麵顯示來自江偉。蔣美琴坐在床邊，看著他丟在床上的手機，拿起它，幾度欲打開這條短信，內心掙紮良久，最終還是將手機放回原處。
    **
    那天江偉起得很早，昨天特地去理了個發，頭發短了，看上去人也精神多了。打開衣櫃，試了一上午的衣服，總算是找到了一身較為滿意的。下午就要見到他了，興奮的他連午飯也忘了，隻盼著時間快點到來。
    終於等到了那一刻，江偉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抖著腳，緩解緊張的情緒。聽到鐵門打開的聲音，江偉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快跳出了喉嚨。
    段宇航手上戴著手銬，腳上拴著鐵鏈，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段宇航不是普通的犯人，要不是羅實誠幫忙，江偉也不可能獲得這次寶貴的探監機會。
    你能來看我，真好。段宇航坐在江偉對麵，握住對方的手。一年不見，他沒有多大變化。
    你……不恨我嗎？
    恨，當然恨。可是，比起恨，我更想好好愛你。
    江偉心猛地一怔，不知所措地看著段宇航。
    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段宇航一向對自己很自信，他以為自己已經完完整整地擁有江偉，江偉所想所做的一切，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到最後，他還是太高估了自己。
    江偉明顯感覺到了段宇航手上的力道，低下頭，說，你手上有太多條生命，罪孽太重……
    可是從一開你不就知道我是這樣的人嗎？
    我……
    怎麼，跟我在一起讓你覺得很有罪惡感嗎？還是你以為，把我抓起來就能減輕我的罪孽嗎？我明白的告訴你，我段宇航從來不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後悔，哪怕是你認為十惡不赦的事。
    段宇航盯著江偉，江偉沉默良久，最後說道，你的罪，我來贖。對不起。江偉掙脫段宇航的手，轉身離去。
    我的罪，你來贖？你憑什麼贖？你怎麼贖？我的罪，除了我自己，誰也贖不了。
    晚上，江偉請羅實誠喝酒，羅實誠自然很樂意。找了家比較安靜的酒吧，江偉和羅實誠坐在吧台前，吧台上放著兩大杯啤酒。
    今天去看他，怎麼樣？羅實誠問。
    江偉拿起啤酒杯，猛地灌上一大口，說，也沒什麼。
    這樣啊。羅實誠也拿起酒杯，一口氣兒喝個精光。江偉趕緊再要了兩杯。
    小羅，謝謝你一直以來這麼幫我。江偉握住羅實誠的手說。
    是好兄弟就不說這種見外的話。
    江偉笑笑，說，你幫了我這麼多，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想報答行啊，從明天開始你就給我當牛做馬吧。
    萬一我明天不在了怎麼辦？
    說什麼傻話呢！羅實誠看著江偉，突然很擔心，他的抑鬱症是不是更嚴重了，雖然一直在服藥，可這種病，終究還是得靠他自己恢複。
    別擔心，我沒事。江偉看得出羅實誠在擔心自己，於是安慰他說。
    真是的。羅實誠又放鬆下來，說，老是喝啤酒，換點別的喝喝吧。
    你行嗎你？江偉知道羅實誠酒量不好，所以也不敢點其他的酒。
    開玩笑！我是誰啊？羅實誠就喜歡死撐麵子，江偉懷疑他其實那會兒就已經醉了。
    哈哈哈，江偉……我……跟你說啊，其實你長得……一點都不好看，普通地……要死。羅實誠被江偉攙扶著，從酒吧裏出來就一直講胡話講到現在。
    不過好奇怪啊……看見你……我老想……嘔……羅實誠一陣反胃，吐得昏天黑地。
    江偉扶著他，羅實誠整個身體都掛在他身上。
    好奇怪啊……真的好奇怪啊。羅實誠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羅實誠說著說著，突然失聲痛哭，你都……不知道……我瞞得有多……多辛苦！好、好辛苦啊……
    江偉心頭一熱，說，小羅，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今晚我都答應你。
    真、真的嗎？
    真的。
    那……我想……羅實誠捧著江偉的臉，慢慢靠近。
    吻你……
    可就在雙唇觸碰的那一刹那，羅實誠再也支持不住，終於倒在江偉肩膀上呼呼睡去。
    江偉打了電話讓蔣美琴下來接他，然後低頭理著他的頭發，仔細看，他的眼角都有好幾條細紋了了。縱有千言萬語，最後也隻有一句，
    小羅，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