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情緒明顯不對。
    心知自己能說鮫人語恐怕觸及到了某些隱秘，傅月庭腦中快速運轉：“不瞞閣下，我曾經在海中尋得一寶珠，後誤食了此珠，當時並未有不適之感，便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想來，那寶珠恐與閣下族群有關，我能通鮫人語或許也是那寶珠的功勞。”
    尤離落的氣息稍微平和了些，“寶珠？”
    他盯著傅月庭，試圖從他臉上看出謊言的端倪，但後者過於冷靜，麵色坦然，讓他隻能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
    “你說的那寶珠長什麼樣？”
    傅月庭：……
    硬著頭皮繼續杜撰。
    “說起來撿到寶珠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彼時我年歲尚淺，但那寶珠著實奪目，我至今都不能忘卻它精美絕倫的模樣，柔和的暖黃微光，吸引著我不自覺探手，”
    說著，他歎了口氣，“原本我是想帶回去送給母親的，沒想到在途中就被我誤食了……”
    如果真的是他說的那樣，他口中的寶珠極有可能是他鮫人族已死鮫人留下的鮫珠。
    尤離落將信將疑，甩了甩魚尾，先是揚起下巴，語氣驕傲，“我們鮫人的寶貝，你被吸引了也是正常的！”
    而後語氣忽的一轉，“人類，你最好沒有騙我。”他朝船上人亮了亮利爪，目光凶悍。
    越美麗，越危險。
    傅月庭毫不懷疑那一雙手的殺傷力。
    他好脾氣地回應，“鮫人閣下放心，在下不敢妄言，”
    隻是，“閣下可喚我傅月庭。”
    總是人類人類的叫著，他聽著總覺得有些別扭。
    傅月庭意在交好，何況交換名諱本就是交往之初的常規流程。
    對麵的鮫人卻像是聽到了很令他驚訝的話，眯起了眼睛，“你想知道我的名字？”
    傅月庭愣了愣，心中思索，難道犯了忌諱了嗎？
    他剛要解釋“如果不能就算了，自己並無冒犯之意”，就聽到鮫人拋出來，“尤離落。”
    發音與海越國的語言截然不同，有種難言的韻律在其中。
    傅月庭在腦中自動將這三個音與“尤離落”三字對號入座。
    隻因鮫人的話轉化為海越國語言發音時，那句無意識冒出來的詩，猶為離人照落花。
    “真巧。”傅月庭無端勾起了嘴角。
    鮫人皺眉：“什麼真巧？”
    之前不和人類打交道是對的，人類太奇怪了，總是說些莫名的話。
    絲毫不知自己被打上了“莫名”的標簽，傅月庭溫聲解釋，“閣下有所不知，在我們人類中，有一句詩，正好把你我的名字都寫在了其中。”
    多情隻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如此纏綿幽怨的詩句，不論是和他還是和眼前的鮫人都不太相符呢。
    “猶為離人照落花……”鮫人呢喃著傅月庭說的詩，忽的一甩尾巴，濺起一陣浪花，“我不喜歡這句話。”
    他看著傅月庭一字一句說。
    傅月庭微怔，旋即漾開笑容：“嗯，我也不喜歡。”
    鮫人這才滿意，“人類……傅月庭，我允許你喚我的名字了。”
    史無前例，第一個得到他允許的人類，即便是鮫人族，現在也沒有鮫人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怎麼有種得了重大榮耀的既視感？傅月庭嘴角抽了抽，但看鮫人認真且驕矜的模樣，他知道，沒準這不是錯覺。
    於是雲淡風輕地接話，“多謝鮫人閣下。”
    他發現了，眼前的鮫人雖然強大、危險，但意外的好哄。
    一句讚美或是認同，就能讓他釋放友好氣息。
    “傅月庭，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能在海裏待那麼久？”自覺已經和人類交換了名諱，關係也拉近了的鮫人重新提起這個話題時，少了幾分銳利，更多的是好奇。
    “多虧了這些東西，”傅月庭指了指身側的供氧設備，“人類不比鮫人得天獨厚，隻能依靠這些外物入海。”
    鮫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睛晶亮：“我可以試一下嗎？”
    一雙漂亮的眼眸亮晶晶的盯著他，滿目期待。
    讓人很難拒絕。
    但，不得不拒絕。
    “……傅某並不建議閣下嚐試，”傅月庭麵露為難，“此物是人類打造，為人類所用的，傅某也不知鮫人閣下用了之後是否會有任何不適。”
    他溫柔地勸阻道，一副全然為鮫人考慮的模樣。
    尤離落覺得有些奇怪。
    怎麼尾巴突然一陣酥軟。
    好在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尤離落也就沒放在心上，轉眼就忘了。
    他懨懨的甩了下尾巴，“好吧，那我就不試了。”
    幾百年的記載一直在鮫人族流傳，警示著他們，人類雖然脆弱，鮫人一尾巴就能拍個半死，但他們狡詐。
    還總是能造出攻擊力強大的武器。
    雖然傅月庭船上的東西看起來沒什麼危險……
    雖然這個叫傅月庭的人類也不像族中記載的那樣，貪婪、陰險……不對，這個人類上次還搶了他的獵物！
    鮫人閣下終於想起了自己尋著傅月庭的氣息找過來的初衷。
    氣鼓鼓地瞪著船上人。
    眼角因為遲來的怒氣染上了一抹豔麗。
    突然被瞪了的傅月庭一臉茫然，不知自己何時惹了鮫人不快。
    “離落閣下……”
    “人……傅月庭，我要和你決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