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六章·小清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37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我夢遺了。
    年僅十三不足。
    對象是藥笙清。
    真是歹命……
    不僅是個男人,還是我最最討厭最最一聽他名字就渾身提不起勁的男人。腦袋上盤旋過三隻小蜜蜂——
    有點暈。
    偏為姘太子接風洗塵發生那麼多事的那晚,藥笙清大發一通脾氣後,我就興致極佳地去夢遺去了。
    真是垂床撞牆以泄龍憤都不可。隻能悻悻然想明了此事,偷偷換掉床單,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為此還半夜三更去藏書閣翻閱了些書籍,一直到天將明之際才混回太子寢殿。
    看得我是意外的滿臉通紅。
    “咦?殿下,怎麼一股燒焦味。”小草捂著鼻子前來探視。自從前晚我勃然大怒後,我們就隔室而眠。心裏不禁為此暗慶,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
    “剛才蠟燭燃了毛毯……”我扯起謊來好似談論天氣。一條床單子就這樣被我燒了一晚上,就算及時在夜深人靜時開窗換氣過了,也是會留下灼熱過的氣味。理所當然。一旁小丫頭瞪大了眼:
    “咦?不是吧?”不過這麼蠢的丫頭自然嗅不到紕漏,也想不到那層。隻見小草大驚失色地環顧四周,再把我上下看了個仔細,才撫過撫胸,順了氣,“呼——幸好,主子您沒事。”
    多此一舉的話。我當作沒聽到。
    突地想到,昨日大亂,管檀藥的小玄子也沒出現,自然沒點,難怪昨日才又做了夢。
    果然一離開清塵,就會又有往常的噩夢。躲也躲不掉。恩~絕對的噩夢——今日幹脆叫他們再燃得烈點,即使一輩子離不開這藥香,我也認了——隻要夢裏別再出現這麼嚇人心髒的情景……
    “咦?主子,你臉怎麼了紅紅的?不是生病了吧?”
    我憤憤然地怒瞪一眼,伸過來的小手立馬姍姍收回。“你看錯了。我沒事。”
    麵頰卻不可抑製地更紅了。見小草毫不懂看主子顏色、沒心沒肺地幹巴巴的問,比明眼人看出來的還更讓人不知臉往哪擺。
    我竟然也會無措了,
    搞什麼……
    殷墟素以山青水秀、平原廣闊聞名,極受異國窺竊。幸而殷墟因緣受天地眷顧、四國邊界皆環有高山聳立,得以苟且養生於高山之內,極難攻打逾越,於是百姓窮於安逸詳樂,也苦於無法與外界多頻繁往來通信。視野狹隘,民風淳樸,貴族官員的基本狀態是,跟著上頭走有魚有肉,雖不求上進然也不甘人後,故素來鮮有征戰奪位。如此閑情,使人鬆懈使人享樂,多少不利之處……
    今日小舟前行,水波蕩漾,圍草漫曳,左右石嶺,瓊樓玉宇,美不勝收。
    畫舫美如畫,隔層紗般低飄著的浮雲霧。是特地以此招待貴賓。舟行於天池水,周圍環繞水草花卉及亭廊簷角,聽聞殷墟第一代王建造殷墟宮時特地以世上為數不多的天池水(碧水)為中,再逐一建殿。曆代殷墟王都以此為豪,在宮宇中用船舫穿梭遊興也是曆代承襲的一大特色。賓客享此為樂,卻不知天池水淺、不長不寬,至多隻能一齊擠過三艘小舟,至多能劃去幾十裏,從西向東,由後宮內殿蜿蜒至甬泉宮,在朝陽下猶如水晶一般的宮殿。
    今日左右前後並駕齊驅共1、2、3、2、2陣形共10艘。實乃罕見。
    再論每一艘船分別由一武士領航負責搖船,尾後站兩武士保駕護航,其餘舫裏穿過珠簾垂掛皆站有四、五隨從、左右圍繞官員、使節、王、太子、高官等,每一艘船的人員數目都是至今之最,十分可觀。然舫內除去絲竹歌燕縵縵外,其實並不太熱鬧,景色空曠的都能聞到兩邊夾來的絮絮風聲……假使你對麵坐的是別國的陌生人,識不清敵友,相信你也會有些拘束。而有些掌有權勢的人,就愛這麼安排得緊,越詭異他越喜歡。
    船有些顛簸,風勢大好。一陣一陣的吹拂在臉上,使得一大早勾起的層層迷霧也慢慢退散。領頭船的舫裏冷不丁傳來陣陣笑聲,父皇的嗓門一向是練慣了的渾厚敞亮,就怕別人聽不到似的,夾雜著些鶯鶯燕笑,嬌柔媚人的聲姿飄來仿佛可以使得周邊的船、柳,都跟著搖曳。
    獨屬於南國美女的燕聲鶯語,聽得片刻就足以酥透半邊骨頭。我聽著,有些麻痹。
    頭船裏有父皇、昨日兩位受寵幸得以殿前服侍江南小國那邊送來的新美人,以及……宰相藥笙清大人。而我則被迫與姘國太子獨處一室,身邊侍從遣於簾外侍候,不知為何頭船速度慢了些來,我左手邊的護船自然也得跟著下調,從我這邊開啟的透風錦窗的視角漸漸已可以眺望到威武翹起而壯麗的龍尾。舫裏由後簾漸漸走出一人,素衣碧冠,手擺於後,挺拔英姿——不正是那個愛算計、喜歡越詭異越好的人,卻是一臉粉麵謫仙般無害。
    小心翼翼地低著頭輕顧一眼,便不敢再多看。怕泄出自己羞恥怕被人知的秘密。
    有些暗惱他不守信用,昨日不是說好這廂的麻煩主子由他料理的?怎麼過了一晚,又扔給了我管?
    我管得住嗎?
    唉——
    暗暗心中歎下一口氣,手懶懶搭在額頭靠近太陽穴,隨手捧了本書,心底則暗自打哈欠(沒辦法,昨晚沒睡好嘛~)。接著和這位昨日剛有過親密接觸一早上就精神奕奕找我茬的兄台……磨時間。
    今早剛洗漱完穿戴整齊,還來不及讓小草去召小玄子問話,便被太監總管胡海跪請下拉來這裏——美其名曰招待遠道而來的瑞珂殿下,說穿了,不過是利用小小的我來打排場,自己則退居一邊可以悠然自得邊賞風景邊順理成章的觀探事故一番——如意算盤打得極響。
    “姘國太子的成年禮要到拜訪四國才算真正結束。陳、南亥、接著馨、殷墟乃最後一站。清玉在聽嗎?”
    反觀我這廂對麵之人,竟也是神清氣爽,執杯飲茶、麵犯桃李,左顧右盼,流連山水,滔滔不絕,自得其樂。
    聽說是沈瑞珂指名了欽點了我,讓一些認定姘國傲慢無禮的官員們一下子摸不著了頭腦。按他們瞅準了,姘國太子就是來這裏搗亂、不懷好意兼竊取機密,如今看他橫看豎挑找了個看起來美肥可口一咬就流出個大秘密,其實本質消瘦沒東西可淘、萬事不管萬事大吉的我,放心在一旁竊笑了不少。
    哼~可我是好欺負的麼。卻哪想這人口舌了得,這麼難纏……
    “這書有我好看?”話說得好好的,高瘦的身影忽然湊到我耳邊,韻蘊的吐氣全沒入耳,沒來由的顫了顫,手僵在了看的那頁紙上,聽得頭頂的人又肆意的輕了笑,如用笑意朗目的眼神搖頭晃腦著我的不專心。
    有過之而不及好麼。這家夥的臉皮可以去堆城牆,懶得理他。頓了頓百無聊賴的神情,稍作點頭:“在聽……聽得很清楚……陳國、南亥國、馨國,最後殷國。”我死板地複述一遍。都是姘國的四方近鄰。南亥和馨都是與殷墟一般的小國,民風淳樸,陳國算是老大哥,不知道老大哥看到姘小弟不斷壯大富裕是個什麼滋味。
    “做姘國太子可真是勞碌命。”最後涼涼諷諷補了句,匆匆展示了下本人心底無所遁形的樂——幸災樂禍的樂。
    而他在達到打擾我看書的目的後欣然在我明顯“離我遠一點”的眼神威嚇下,徑直退一邊座位剝杏仁殼、啃杏仁肉。我盯了一會兒,算十分小心的偷偷斜視。
    “哪裏,比預料的要好多了。還以為沒機會有命來最後一站呢。嗬嗬……”我微微抬頭,想象了一下他話裏透話中那種光想一想就不大會讓人愉快的曆景,受不了麵前的男子居然還能笑得出來,神色仍舊自得其樂地把自己握成拳的右手擱在我座位旁的台基上。
    正狐疑時眼皮底下攤開的指骨分明而壯碩的手掌撤走,我漸漸看到顯現在眼前的一堆白白幹淨的幹果杏仁……他是一時之間剝了多少啊,一看就是常撥殼的人,當我鬆鼠?
    “不過幸而有來,若不是這樣,也看不到這番美景,也就遇見不了這時的殿下了~嗬嗬……”從船外的情景回神而來,沈瑞珂拋進嘴裏一個,順間隱沒於他線條完美的嘴唇裏,眼卻還是直直地不偏不倚地睨著麵前的我。
    果然是風流太子。
    “那殿下還是不要遇見我比較好。”轉至我神色木訥的臉上,眼撤去了一些邪氣,濃而暗的光色慢慢折射光澤,仿佛在肆意打量著。“哦?”
    極不喜歡這個男人看似輕鬆快意的調笑語氣。我不舒服的抿了抿嘴,決意不在意他明顯帶有催促暗示的眼神,也絕不動他好意撥裸好的食物。我涼涼開口,“保證你有命來,沒命去。”
    對麵的男子先悶笑了幾聲,最後實在很想笑的樣子,居然仰起頭肆笑而出。“哈哈……”我皺起了眉,壓抑他令人不解的反應。照理說每當我板起臉來這副口氣說,宮前宮外都會懼怕得跪倒一片。今日卻是山也沒有崩,船也沒有搖,麵前的人仍舊安然處之。
    “那恭敬不如從命,”正當我為他這反應不可置信時,他卻又肅然看向我,神色變化之快,令人措手不及,他的睫毛向下諦視著我,沉穩的眼混沌著什麼,令人不禁詫異起前後兩個截然不同的他:“我不回去了如何?”
    ……
    姘國的太子居然是瘋子。若是別國知道,恐怕要笑掉下巴了……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不回去的唯一辦法就是做質子。除非是傻子,不然……臉色這麼認真,說出的話的語調還是那麼玩世不恭,都不知該信好還是不信好。
    於是我呆目了下,捏玩著剝好在我手邊的杏仁,已經被他搓爛了吧?但是因在他手裏,從這個視角無法看見裏麵的“死態”……
    “如果能天天看著美人,心甘情願呐~”看得出‘我’或‘你’字是被他故意吃進肚子裏……
    幼稚。我慢慢爬了起來,想往外走去。
    聽得動靜。簾外的丫頭朝我回頭望了望。沈瑞珂比我更早站起來,朝簾外揮了揮手背,笑得麵色柔和動人。丫頭梳得圓溜溜飽滿發髻的頭就這樣略帶羞色得別了回。毫無起疑,即使我的臉色凝重。(你的臉色一直都很凝重……)
    桌下的手已經被捏得很緊,五指被全部鑽牢。很穩很溫。應樣子還是這方麵的熟練老手了。
    我側過頭去看。他笑對外野的側麵,其實是有些野性而難以駕馭的。
    不知怎麼的,讓我想起了豹子,小豹子罷了。即使身材魁梧,又比同齡更早些成熟,這個年紀還不是有些輕浮……
    不過是因為同為太子,我才來了點互相討教相互比較的興致。如果淨隻有些花花腸子花花話,那就隻當遇人不淑,想辦法繞過從此不相往來。我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去注視打量他回過頭的神情。他勾著薄唇,似是對先前宮娥的反應很是滿意,邊壞笑得側過頭,俯視下麵比他要矮上一截的我。
    “怎麼,我說誰是美人了?”他的眼色及眉挑撥著,就像是在看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
    袖中劍順勢滑了下來。無奈三番兩次,他就是屢試不爽得要逼我就範——
    眼尖的瞅到我示意下的刀光淩厲,他佯裝成吃驚的樣子訝異了一聲,手也順勢放開,還有些戀戀不舍的翻開了掌心,回味無窮般:“哎呀、生氣了?別當真嘛。”回神的眼目卻仍是笑容不減,甚是更深。
    哼~我收了收寬袖,抖了兩抖,翻開珠簾:“我勸你別浪費時間放在我身上,聰明點花點心思去跟那些個有權有勢的大官們磨嘰磨嘰看看……”
    聞訊宮娥趕忙朝我俯首,放完狠話的我心裏正燒一包氣,視而不見,疾步到船頭,來回顧看著水麵溫情,柔光乍現,波水盈盈……頭船的尾翼也早已沒有了倩影。
    隻要別來煩我,我不介意出賣些許情報,反正殷墟這種小地方遲早要被吞並掉的——隻是時間問題。姘國倒是聰明,魔掌出的已經比別國動作快了。嗬,作為成人禮?別說笑了~我們不過是互相牽製,互相試探嗎……
    “脾氣真倔呐~”
    “……”
    說罷,沈瑞珂慢慢笑得燦爛,從船舫走出,定步至我身邊。目光中的興味越來越濃,已經不可阻擋地傾瀉而出。霸占了人的視線。
    這時,頭船傳來了新進美人江南韻致的娓娓歌聲,如秋風盈水,送入舟舟戶戶,湖麵倒影一下子平靜,而水波再次吹旋搖亂。珠簾又被身姿卓美、麵帶桃意的宮娥輕揭起,人未進全,一色銀發,先幾縷拂來……
    “雙蝶繡羅裙。東池宴,初相見。朱粉不深勻,閑花淡淡香。”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亂山昏,來時衣上雲……”
    沈瑞珂跟著調,輕輕地哼唱了起來。他的聲音夾在成熟與稚氣之間,不比主唱的美人糯糯柔情,乍聽在耳際之下卻很是悅耳動聽……不顧場麵的花花腸子又顯現了出來,卻一副領了送水人情的得意悅容。
    他看著我。眼裏帶著濃濃的笑意。還有些我不懂的柔情……
    主船的人剛剛凝著我,目裏攏著些許的霜水。結冰。
    就這樣——吹亂了一池湖水。
    我心跳躍,卻為昨日之夢。
    也為今日之音。
    ……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