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醋意淺嚐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3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幾個路人過客用餘光瞄瞄我與夏雪的動靜,似是疑惑,也或有驚豔之餘。我哼哼兩聲,牽出個百試百靈的璀璨笑臉迎對這些個還算有眼光的俗人,這其中竟還有個一直別著頭走路分心看我的人見了我的笑,沒站穩的一跌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後狼狽的被急忙趕來攙扶的下人扶起來的,卻是個肚子上兩圈肉的公子哥兒,看他幾番都站不起來的弱樣不免作惡地吐吐舌頭,再回頭,夏秋已沒了剛才的神色,一板正經得很的給我係上得來毫不費功夫的玉佩。
原來藥笙清已不知何時折了回來,臉上噙著一抹從容愜意而假模假式的笑意。“那麼,還想去哪裏?”他看向我,帶著一貫的縱容和溺寵似的,仿若我是他的孩兒嗎。
“呐呐,藥郎我們去遊湖好不好?”花海棠不氣不餒地跟隨其後提議而來。
我很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於是閉閉眼,阻擋那束強烈溫柔不忍忽視的琉璃光芒,“你留在這裏就好。”
“少爺?”
“是命令。”
“命令?命令藥公子嗎?”不知為何,不算驚訝,反而笑得有些狡猾的海棠故意用眾人都聽得到的音量悄聲問道。而我已經懶得回應。
“嗬,”藥笙清的眼起了變化,原先的柔雅的棕色,成了更加溫和深沉的琥珀色,他牢牢的盯視過打定主意的我,隨後執起身旁的白嫩細手,引得周圍一片姑娘們的驚呼。溫涼的唇就這樣印在了那隻秀美的手背上。
“那麼我接受小姐的邀約好了。”
……
我還記得在豆腐攤時。
“哎——來嘍——爺。”小二早就拚命飛了過來,眼睛直往我們四人身上掃。
“去那家,幫爺叫碗那個白的東西。”我指著隔壁那攤,對他說。
他趁機定眼瞧我瞧個仔細,眼珠子直直轉了圈,說:“爺,是要豆腐花?”
哦,原來是叫豆腐花,我點了點頭。可小二哥身子並沒有動,我正奇怪著呢,他卻堆起了麵臉傻笑,傾身說:“不知其他三位客官可要點什麼,小二我這就去拿。”花溜溜的眼睛又開始在我對麵花海棠的臉上直打轉。
我瞪眼。這個還真是不怕死的,沒見他們三個興致缺缺麼,竟然還敢自討沒趣地問他們要什麼。
“不要了。”夏雪客氣地搖頭。
花海棠被人這樣看著,名妓的高傲範兒自然不高興,嘴裏哼了一記,也是分外動聽的,根本懶得搭理。那小二硬生生就紅了臉。
“杵在這兒幹什麼,還不快去。”忽地,一個清冷的淡淡的聲音命令道,小二遊離的目光轉向了他,一打照麵便遇上那雙清明的眸子,趕忙軟啪啪地忙答應下,腳底抹油。
自古以來,好奇之心便是人的天性軟肋。我被瞧得也是分外個不開心,尤其周圍那些個,活像看哪個豪華府裏養的嬌聲慣養溜出來玩的猴子,背脊冷嗖嗖的,又不好意思小題大做的當眾發彪。
這頓吃的,要不是攤子裏外光景熱鬧,指不定得冷到哪裏去。下次我一定不作這富貴打扮不帶這麼些自命不凡又假仙的人來。隻是,不曉得,還有無下次?眼簾漸漸垂了下來……
“爺,來嘍——您要的豆腐花,五文。”
坐在我左手邊的夏雪忙掏出幾個銅板。當夏雪骨感細手搭在小二那油膩膩的手上,我眉毛直打結,暗想自己其實也好不到哪裏去。摸摸自己的肚子,再看那白黃交錯的豆腐花,吃得並不習慣。
“爺。”那小二又一次站著不走,剛摸過銅板的手互搓著,似是癢了。
夏雪不免笑了,笑得很沒好氣。他看對麵的清,見他愛理不理的淡默不搭腔,自己拿了主意,對那小二笑得格外燦爛。“你滾吧。”
小二麵上很是尷尬,賞錢飛了,悻悻然地走出去,嘴裏不幹不淨,地上便多了口唾沫。哎呀哎呀,是了,是了,我也覺得他罵得很對,四個男女穿得都是錦衣玉服,卻小氣得一毛不拔。
花海棠站了起來。站得飛快,我料想她過去接客也沒接得這麼快過。唉,這個更是不好,她小氣還不樂意人家罵她小氣,偽成一副我高傲、天下沒人配得上我的樣子,剛才也沒見她拿銀兩砸他們啊。她見大家都看她,可她眼裏卻隻有旁邊的藥公子:“這裏……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吧。”她說的有些羞愧,難板有令讓這號稱傲慢圓滑的第一美妓露出這樣吞吞吐吐神情的情景。
估計也是礙於心上人的麵子,才不至於把話說得更難聽。意思就是她呆不下去了,藥公子咋們走吧。
哼,誰叫你非要跟呢,一個女孩子家家的,與三個大男人並排站算什麼。我沒說你不知羞恥,你倒先按耐不住了。
自始至終,清靜坐的樣子都沒有改變過,連筷子都未動過的手附在自己腿上,身子並不若他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來得暇意。“海棠說得有理。”說著,他的手又撫了撫腿上衣袍的塵埃,似是準備要站起來。
這會兒,夏雪也坐不住的,先一步恭迎站起。
一席之間,隻有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手拿湯匙正往嘴裏塞,嘴裏還留口油呢,如今便隻好停下。“我還沒吃完呢。”我不禁有點惱。這算什麼,為了個“賢聚閣”的名妓的一句話,便連尊卑都一並不顧了嗎。當我聽到那聲直呼而出的海棠,我拿湯匙的手便擱了下,隻是當時並不明白,為什麼,會因為宰相清平日裏也自說自話說留便留、說走就走的舉動,而搞得眼冒金星。
“那就別吃了,”他無所謂地淡笑道:“到對麵那雅座上再吃些不更好?”
我拿湯匙繼續不管不顧的喝湯的手,翻了。我抬首眯著眼看他:“你說的可是真的?”這話裏有的不是欣喜,而是威脅的等待他確定自己說過的話,可不要後悔。
他臉上的神情更是撲朔迷離了,隻管笑,像是沒體會到我話裏的怒意:“正是。”藥笙清的笑,即使是一撮銀發飄著阻擋,也會有人前赴後繼地要透過它瞧個真切。
我是紅塵中人,自是看不透仙家的表情。可我依然沒動。周圍頻頻回首的人已經越來越多。難道他還敢當眾拖我走麼,我料他再有膽也不敢這麼做。
“玉公子……”這個時候同我說話是不理智的,剛巧花海棠就是個不大理智隻為幫自己心上人、也隻會為自己著想的不理智的投身於愛戀這片火海的普通女子。是了,不論過往她多麼光鮮亮麗,在愛情麵前還不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子,少了點聰明才智,隻知爭,隻知搶,隻知傷,隻知淚。這火海把她那美麗而不可芳物的絕色臉孔搞俗了,聽她開啟那黃鶯一般的動人嗓音,我臉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心卻是燒了一把無名火。
“玉公子,海棠知道對街那家酒樓,也有你要吃的東西,保證口味好,你吃了還想吃。”好咧,捧起大姐姐的嘴臉就想要誘騙我。她當我是藥笙清的弟弟了還是怎的,一副你未來嫂子來哄你的滿麵春風。
我隻當聽了廢話,不理她繼續扒了口。是人的都看得清楚我跟藥笙清和他未來妾妓對上了。沒錯,本王倒不信她將來還能憑相貌身段坐上宰相夫人不成?
“公子,這裏人多——”還未等到夏雪開口勸誘,便又被花海棠給搶了話頭。“是呀,大庭廣眾之下,有失身份呀。”
你難道還是知道我是什麼身份不成。我皮笑肉不笑。
“區區一個庶民都不如的娼女居然也有顧忌有失身份的時候?”
事後才體會出,花海棠說這些話大概都是為了激我,狡詐得硬是把我公子哥任性的一麵全給漫不經心的激發出來。我那時就在想,花海棠在聽到我這番刻薄無理的話後為何不反擊,隻是露了個好心當驢肝肺還受了極大侮辱的委屈表情,差不多算是淚眼婆娑去瞅心上人找發泄。
“庶民都不如的尚且還知道這份考量,你又何故還能如此心安理得得坐在這裏。”那心上人果然沒有對不起她這份令旁人看了都忍不住要上前好生安慰的嬌嫩模樣,藥笙清硬梆梆地朝我反譏。意為我連庶民都不如的還要不如!
我當時氣炸了,根本沒有反複尋思過這番他不假思索的實話。清難板說些大實話,聰明如我的卻沒注意到花海棠瞬時僵硬了的身軀,隻是擇出了自己不愛聽的,惱羞成怒罷了。
那時我忍著沒有發作。
然而現在,麵對那副半俯身心願誠服為花海棠服務的姿態,本王怎還能……
“既然這樣。”我冷冷的發了聲,藥笙清淡淡的卻如以往一般嘴角扯著笑,眼裏卻直白的什麼都沒有,總讓人有一種周身被看透了的感覺。“那我們意見不和的就此分道揚鑣,各玩各的。”冷著聲拉過左手邊的夏雪,頭也不回地大步走。
每每都是這樣,毫無預警地抬起他那迷死一片的桃花眼往我這邊水波蕩來,令人不禁心一悸,隻得暗自揣測他的心情想法。
隻是,太難猜了。
他這樣的人,即使不說上一句話,都很容易讓人忌憚到祈禱回到數年前,那沒有他的日子。
無恥濫情的男人!
居然幫著個她令我啞口無言。我知道自己說話未免太尖酸刻薄,可也犯不著這麼說呀,我隻是不高興自己為何不高興而已。那個人完全取代了我的位置……讓人不禁特別憋屈,可也不免覺得剛才自己實在過分。邊羞愧著,我抬起頭望向夏雪,想尋他臉上可有半分厭惡或不讚同,而他隻是拿那清澈的雙眸回視我,我也直愣愣看他,我們就這樣手拉著手,在一條我想也沒想就轉去的僻靜巷子裏,互看了好久。
“清玉……”他歎息。“你這樣做是不對的。”開口第一句就柔柔的責備我。
秋的嗓音很柔,像化開來的雪水,一澈到底。即使在空巷子裏,隻有我們二人,他依然一律謹慎。
“嗯。”我乖巧的點頭。臉上早已沒有了剛才大發雷霆的暴怒。
我知道……
殷墟的太子從來就沒有對過,當上了王,那更是一天到晚的都在出錯。
“你故意氣惱藥公子,回去後會後悔的。”他又歎氣。
我身子抖了抖。然而又怎麼樣,往事無法回頭。他不也沒攔著。
深知這人不會自討沒趣,這人隻是在看戲——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既不是宰相,也不是藥王穀穀主。當他身旁站著出色的女子,才發覺,原來清隻是一個男人。
一個我觸摸不著,感受不到的……最冷漠。
我想我的胃裏正翻滾著我所不從未嚐過的外來物品。
乃至之後的整個人生,或許就拜倒在了這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