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溺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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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有種到底誰是王的錯覺,雖然這個錯覺已經困擾了我很多年很多年。打一出生,我想我就總應該有那麼一點懷疑。
    我總算看清藥笙清這個人了,他,根、本、就、是、個、怪胎!百毒不侵、十足十的怪胎!會邊用藥邊微笑邊耍陰謀的怪胎!
    沒錯!該死的怪胎!
    等著吧,回宮之後我一定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我會告訴你我殷清玉可不是好欺負的!本王會讓你見識到什麼叫做真正的寧願死也不願意見到的人這句話!(這個好像藥笙清已經有注冊冠名了。)雖然已經被你變相的欺負了好多年了,但狗急了也會跳牆——呃,不對!反正這次我一定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也一定要讓你嚐嚐我的厲害!哈哈!
    “王,你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你的表情還是那麼豐富。”
    拴好馬離開眾護衛的棲息地朝我走來的小玄子這麼說道,不知他是出於佩服還是嘲笑。但聞言後的我還算克製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有這麼明顯嗎,還是不要驚動別人為好,我的計劃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王。你是不是在計謀什麼治宰相大人的法子?”
    “嗬嗬,怎麼可能呢。”我看著與我一起在樹陰下乘涼的小草尷尬地笑。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嗎。但我這樣回答,小草明顯一臉不信。
    “你怎麼知道?”我隻好湊過去小小聲地問道。
    “隻有宰相大人有本事激發你一點點令人意外的認真表情……”小草很輕飄地睨了我一眼,搞得我很想撩袖子!“因為王你每次生氣都是因為宰相大人啊,而且每次你都很有勇氣地想著法子反抗,雖然從來都沒有成功過。”
    邊在鋪好的地毯上放盤子食物的小草和小玄子似乎回憶起了往事,都持著沉痛的表情,一臉的替我……或自己憂傷。
    “算了,”似乎做了什麼更沉痛的決定,小草深呼吸一口氣,又恢複本職地遞給小玄子幾個茶杯:“小玄子,不管我們的主子有多差勁,也是我們的主子。隻是希望這一次,他能自己做給我們看而不需要其、它、任、何人的幫助——打敗惡勢力!”
    我無語。就算想要和我的計劃撇清關係,也不要這麼明顯吧。這樣我還哪來的勇氣啊。瞬間我一百零一招計劃宣告完結。
    蒼天啊,我從來沒有要問你要什麼聰明的女諸葛啊,我也不要嫦娥啊,我隻要我的小草啊~我親切柔弱的小草回來吧!
    然而下一刻我才發覺,其實蒼天並沒有錯,原來一切都還是因為我的緣故!因為待我賭氣撇過頭拒絕與這種人渣對話時,無意中不僅看見了五步之遙的清清湖水,還很無奈地順便瞅見了這些生長在湖邊的密密麻麻、搖搖擺擺的小草。
    張口結舌的我內心的悲涼無奈無法訴出啊隻能在心中糾結……老話不是有一句“牆頭草兩邊倒嘛”,我嫦娥一般美麗的小草就是這種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舉棋不定的家夥,不,應該是常常一邊倒向惡勢力才對。連帶著我原本雖然身材瘦瘦但心地無比善良無比堅強的小玄子都被傳染地靠邊站……這讓我情何以堪呀……我糾結地狂抓我飄逸的秀發,隻求能幻想著把它當棵草一樣一並拔掉!
    眾人假裝沒看到王這個很不威武的動作。接著,眾人齊齊看向在這裏最有發言權最能勸得動王這個自殘行為俊貌堪比潘安的銀發男子。然而,正與姚鼐說話的宰相大人隻稍稍往王的方向淡淡撇了一眼便又繼續和姚鼐說著什麼。於是眾人又會很無奈地發現果然王的自殘行為更嚴重了——
    “王,我的白玉小茶具你看到麼,王?!”
    不理會身後有個吵吵鬧鬧的丫頭,我極認真地做著手邊的工作。
    “……我的白玉杯……”在我的背後,仿佛聽到了極為悲戚的嗚咽……小姑娘跟著我、不對,跟著我手裏的白玉杯來到湖岸邊很是不解。
    “王,你這樣盛要盛到什麼時候才會滿啊?”想了想,換了個方法的小草眼睛一亮,問道:“王,你蹲這都不累嗎……”還故意用幽幽的口氣問。
    廢話。“是有一點了……”我也幽幽地歎口氣。
    “那——”
    “可是我還沒盛完哎~”好困擾的說。
    “那你想盛到什麼時候?!”這尖細的調調似乎又上揚了幾分。
    就算不回頭我也能描繪出小草那越來越心痛的表情。但是要她心疼本王那就千難萬難了。想到連個茶杯都比不上,我的心裏更不是個滋味。
    “本王從剛才就一直很想測測這湖水到底有多深,可是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其他的就順手拿了這幾個茶杯,沒想到還挺好使的。”我繼續認真俯拜這一方悠悠樂土。“這壺也不錯。”說著,把盛滿在裏麵的水又倒到另外一個更大的“地方”。話說回來,這湖裏的水可真清明如鏡。
    “所以——”小草倒抽口氣:“王,你、你盛了這麼久,又把它倒回去幹什麼?”
    “也沒什麼,測完了就倒回去啊。”
    “你測完了?”此女驚喜地叫道。
    “沒有啊。”想得美咧。我很無辜地假裝沒看到水壺中的一點點水藻和一條條古怪的小魚,居然比茶杯還小。“才一壺哪夠測啊。”
    “……”
    感覺小草應已要瘋了。她此刻一定很糾結與她的茶具情節。嗬嗬,我真的深刻地體會到了剛才宰相清耍我時的心情了,原來真的很有勁。哈哈。(這莫非就是清玉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汗!)
    不過本王似乎忘了小草麵對的不是什麼可以忌憚的人,而是乖巧得毫無威懾力的我。
    “王,你要是再敢碰我的茶具一下,就怪小草我沒事先通知你了。”咬牙又切齒的聲音躁動於後。
    明人不說暗話。小草根本就是個毫無氣質可言的俏姑娘,根本就是空有相貌。奈何本王我聽慣了別人的威脅,所以很習慣性地手一抖便聽話的鬆手。哪知我想也沒想地一放就看到我可愛的白玉鑲金邊小茶杯直落而下,而且不知是盛滿了水的緣故還是其他,反正它就再也沒有浮起來。
    “啊~我可愛的鑲金邊白玉杯!”
    “啊~我最愛的鑲金邊白玉杯!”
    ……不得不說,到了這個時候,我們主仆二人還是如此的俗氣與現實……我和小草在驚愕中異口同聲大叫,似乎想要以大叫的形式來呼喚小茶杯似的。但是——難道大叫就真能回來嗎?
    當然不是。於是幾乎是反射性的,我和小草都沒來得及細想就彎腰下去撈。但是分別不同的兩隻右手隻為一個小小的茶具,所以可想而知這水下的你爭我奪有多激烈!
    “你讓我來啦。”
    小草突然大叫著邊擠了擠我,使我驚異萬分!這模樣怎麼一副茶杯我碰不得的樣子,我在水下的手停了停。
    “哎呀,要沉下去了!”一聲尖叫劃過天際,小草在我放棄的情形下似乎也未夠著。
    怎麼說我的手臂也比她長一些,便又想往下去夠。在我非常努力俯下身去看湖麵努力去夠的瞬間,小草不知是太急切了還是怎麼,猛的把我用力地一推:“哎呀,王,你不要去碰啦!”
    “要夠到了!就要夠到了!啊——”
    毫無預警地我的臉部和上半身都倒勾著浸沒在湖水中。這姿勢還真是夠丟臉的。當我這麼無奈想著邊支撐一下自己的手臂一伸才發現這湖還挺深的,我又不怎麼會在水裏邊呼吸,也不會遊泳。當我覺得身子越來越沉的時候,我絕望地發現今兒個我勢必要和這清清湖水來個親密地接觸……
    “王,你把頭抬起來呀!”終於回神的小草急得直拽我的衣服。
    “可是,我的白玉……咕嚕嚕……”我的媽呀,這一講話直衝腦門的可都是水。我趕緊神龍擺尾地扭脖子示意小草別講話也別再拉扯我了,快喘不過氣了!
    索性這樣的姿勢正好可以在湖裏清楚地看見小茶杯,在湖裏居然也是如此的金光閃閃,丟了實在是可惜。
    快叫藥笙清來救我。我腦子裏就這麼一句。可是也隻來得及把嘴裏的水又吐出。
    唉,本王可不想吃這種古怪的魚!
    “王,你不要嚇我,我不要我的茶杯了拉,你快上來好不好,不要了好不好!”
    外界似乎隻能聽到小草急得仿佛快要哭出來的嗚咽聲。
    我也有點要點頭的意思,這麼沒有準備地就下湖實在有夠難受的。恩,摸到了!摸到了——就在這時,我一下子被人拽出了湖外,這氣力之大簡直就比待在湖裏感覺還勒脖子。但此刻的我根本就沒工夫把這手給掙紮掉,隻來得及呼吸這突然倒入的久違的空氣。哇,好清爽的一陣風,好清涼的氣息啊,我瘋狂的呼吸、呼吸~
    “嗆到了?”
    不知是誰在我耳際邊發問,既而拿什麼猛擦我的臉,麵料算上好的,但也擦得我生疼。我這才意識到我正靠在一個臂膀當中,一隻強硬的手臂環繞著我。那人的袖口沾有一點水漬,隨著給我擦拭得越厲害,水漬漫延地也就更多,就連衣服上也是,頭發上滴落的水打在他青衣長袍上化成點點汙穢。
    這口氣有點嚴厲又有點急促,但也好熟悉。而我,還在大口地喘氣。真是命懸一線。
    “有沒有嗆到水?”
    見我遲遲沒有回應,此人竟突然抬起一手扣住我的下巴,拇指與中指分別夾住兩鄂,捏得我生疼之下我隻好反射性地張大嘴巴。“咳——”故而理所當然一陣猛咳。
    然後就是一道視線。俯視的視線,從身後漸漸移至於頭頂。
    “真會玩啊。”
    沉沉而刺耳的語調漫不經心地飄在耳側,化成一縷一縷低靡之音,霎然消散。沒細想我隻糊裏糊塗地搖搖頭,輕輕的擺動要多軟弱無力救軟弱無力,料也隻有捏著我下巴的他能察覺到。待清醒時,我因不適而揉眼睛的手肘碰到了他環在肩膀上的大手。朝右上方看去,原來他一手攬著我,隻好再騰出一手用袖口幫我擦水漬,還用這隻最罪惡的手捏我可愛的精巧的下巴,不問偶的意見就直接檢查我嘴裏有沒有髒水……算了,看在他救我的份上——呃,好吧,我承認,看在他眼睛裏怎麼有點冒火的意思,我就大人不計小人的過了。
    俯視我的清雖然是很冰的那種眼神,我卻覺得宛如身在水深火熱之中。漂亮的眼睛冰冷起來反而多了股不祥和……
    太犀利了。明明是雙漂亮到足以勾人魂魄的眼睛此刻卻讓人覺得暗沉沉的凶悍。
    我不安地動動,手不知碰到了什麼,一陣冰涼,乍一看,惡,這袖子好濕的一片。
    我有些抱歉地揪揪他的衣袖。難怪這麼陰氣沉沉了,清是最要幹淨的。不過,幸好他有救到我。
    “王有喝到水嗎?”清的嗓音還是那麼磁性,隻是不再帶有輕柔而是低沉的音質竟也意外的好聽。
    這低沉的音調盤旋在我上方深沉地蔓延。
    沒有。我搖搖頭,就是頭有點暈。
    得到回應後,清的嗓音才稍稍不再冷得比湖水還凍人、讓人瑟瑟發抖。
    去把頭發擦幹。
    說完,就掉頭走了,隻有那被他隨意丟下的杯子,在長滿綠草的土地上跳舞般滾落、滾落……
    絲毫不留戀的冷眼,還有那抿成一條線的薄唇,是我在很少的日子裏才遇到過的。
    雖然大家都說在宰相大人一向如此嚴謹,但他臉上還是經常帶著笑的,哪怕隻是敷衍的禮貌性的儒雅,不像現在……
    “大人。”
    所以上前想來給我遞毛巾的小草也害怕了吧,睜著恐懼的雙眼,手也在微微的發顫——他給我擦試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的。就是現在,也隻有小草因軍令如山而半害怕半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走來。
    “小草。”
    “是。”小草的頭低得很低很低……
    “給你主子漱漱口。我不希望,再看到發生這種事了。”
    “是。”依然很低,似乎更低了,隻看得到後腦勺。
    “你主子缺心眼,你不會也如此吧?”
    “是,奴婢知罪。”
    才說了幾句,小草就給跪下了。要是平日裏是我冷聲訓斥,怎麼可能呢。
    “嗯。”
    輕描淡寫的一個字,就結束了這一場鬧劇。我和小草闖的禍,我差點溺水的大禍,竟然就是一個恩,也沒有責罰,也沒有要我改過,隻是敷衍了事……嗎?還是,隻是不想讓我在眾部下麵前失了麵子?還是,隻是因為不想破壞那在將士們麵前當朝宰相那令人崇敬得連王都可以淡而話之的氣質?
    我覺得後者會更符合清的作風。他一向是一派輕鬆的表情,還是如此沉得住氣的樣子,絲毫沒有因我的突發狀況而多加停留。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麵對的不過就是一具會站得瀟灑、會坐得挺拔、會有優雅談吐的涼水,從來都沒有被真正燒開過……這樣的清,總是涼著的清,讓我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我想知道他的警戒線到底在哪裏,還是根本就不在我這裏,我們這裏,或是根本就也不在宮裏。
    我不允許自己的身邊總有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如果我是王,那就不該。所以清表麵上總是玉麵宰相的樣子,用最輕柔最動聽的嗓音,用最溫柔的帶點不穩定因素的眼神。於是那飄忽不定的仙仙身形,倒沒有人會再去注意。雖然他這個人本就這樣,很是儒雅又帶點江湖民間的野性,可是我知道,少了點什麼,並不是他原本最原始的顏色。那些被重新塗改過的過去的顏色,都到哪裏去了……
    那是清不願意給我看到的東西。
    阿切。我冷不丁打了個噴嚏,感覺身子又冷了許多,就是小草再給我多加幾條棉毯也不夠暖和。
    早知道再試探也都沒有用,又何必總是把自己處在這兩難的境地。我又不是真的是個沒心沒肺的人,被人說缺心眼還會笑嘻嘻的說沒事、真的不放在心上……
    約莫九、十歲的時候,那天我正和父皇下棋,正愁該怎麼翻盤於是手就悄悄地放上棋盤,就在這時,父皇傳來了清,當時的清也是這個樣子,而不懂事的我隻是知道有一雙眼睛正一瞬不瞬地冷眼望著我,看得我渾身僵硬。下意識地我就把悄悄抬起的手怯怯地躲進袖管,這雙過於漂亮的眼睛這才露出一點含笑的意味,就如那朵清泉裏的白色菊花。
    這時,父皇說:“清玉,他是新的宰相大人。”
    我露出似懂非懂的神情點了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棋盤,我隻關心一點:“他能陪我玩嗎?”
    父皇似乎流露了一絲苦笑,帶著隱語,揉了揉我的腦袋,似乎歎息著我還小:“清玉,他和小草是不一樣的。”
    我愣神了幾分,隻是怔了一下,覺得什麼一下離得老遠……
    藥笙清,你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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