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兒有了身孕。於情於理我都是該去看看她的。
    梅香院是西宮側的一個小院落。院子裏人丁稀少，如無人一般。
    近梅香院，宛兒等人業已出門迎接。見我來，忙上前福身道：“嬪妾叩見仙妃娘娘，娘娘吉祥！”我忙上前扶住，道：“姐姐是有身子的人了，嬌貴得很。快快起身！”
    宛兒忙請我入正堂。也許是在蓮萃宮住習慣了，咋來到梅香院有些不適——和蓮萃宮相比，這裏實在太簡陋了。宛兒言：“娘娘還是第一次來梅香院吧？！嬪妾的梅香院實在簡陋，隻怕是娘娘在這裏呆得不習慣。嬪妾請娘娘先行回宮，嬪妾一人就去蓮萃宮向娘娘請安！”
    是呀，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裏呢！不！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來向她興師問罪，隻可惜當日她不在宮裏。而我，當時也沒有注意這裏。虧我還口口氣氣說什麼福禍與共，卻不想是我一個人在想享福，住在猶如天宮般的蓮萃宮裏，而她，就算有了身孕，卻也隻能住在這樣殘破的梅香院裏。就算她先前有多對不住我，我也找到了理由。
    是的。我們同為皇帝的妾室，我擁有著蓮萃宮，就算禁足，也未曾離開。而她，就算有了身孕，卻也隻能住在梅香院裏。也許隻是心理上的不平衡占據了理智。
    也許是因為義結金蘭時的福禍與共，讓她覺得我騙了她。一定是我對她的關心的確不夠，以至於我到現在才知道她住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的。我一直以為，她住的地方，就算及不上我的蓮萃宮，想必也差不了多少罷！更有可能，她的梅香院還勝過我的蓮萃宮呢！但我沒想到梅香院裏隻有這麼幾個人，沒想到梅香院隻有這麼一個小院落……
    我動了情，覺得的確是我對不住她在先，說：“姐姐，你乃從三品婕妤，院子裏怎麼隻有這麼幾個人？”
    宛兒笑了，說：“回娘娘。婕妤的例份是十名宮女和八名太監。但嬪妾因是宮女出身，且是越級而升，故例份當減。現有五名宮女和三名太監，也足夠服侍嬪妾了。”
    梅香宮裏隻有八個人，難怪看上去人丁稀少。
    聽到宛兒說起宮裏的例份，我突然想到：我照樣是宮女出身，而蓮萃裏最少有三十名宮女，小太監三十五人。廚師，幫廚另算，一出宮門，便是大隊人馬跟隨，嬌縱之至！早忘掉了宮裏還有例份這樣的事。在別人看來，我是不是侍寵而驕呢？蓮萃宮裏大多數都是前收拾院子的宮女太監，我搬了進去，他們便理所當然的服侍我。多麼的自然，不需要理由地成為了我手底下人。
    我突然有種特對不住宛兒的感覺。如果她的錯，那也是因為我的不夠好。否則，她不會做對不住我的事的。
    我心裏一顫，對她，我真的做不到絕情．我知道，這一次我徹底地輸了．我歎了一口氣，說：“你現在有了身孕，身份不比往常。想必已皇上已加封了你的位份了罷？你有了龍種，今後也便有了依靠了。”
    宛兒微微一笑，似有些苦楚，說：“有了身孕又怎麼樣？嬪妾也不過是幫別人辛苦十月懷胎罷了！像嬪妾這種命輕的人，哪配擁有皇子呀！”
    不配擁有皇子？什麼意思？我問：“此話怎麼講？”
    宛兒幾乎要哭，說：“皇上讓嬪妾好好保胎，若能生下皇子，便交由娘娘撫養！”
    我說：“交給我？我不是已有佑樘了？”
    “嬪妾也是這樣想的呀！可是皇命難為。嬪妾若是生下了皇子，還望娘娘善待他！”說著，嗵地一聲跪了下來。
    我忙扶起她，道：“姐姐這是做什麼？你我姐妹一場，我絕不會霸占你的兒子的！你放心，我這就同皇上說去。”
    宛兒不肯起，哭泣道：“娘娘不要！你若是這樣說，皇上定認為是我找了娘娘的麻煩。”
    皇上怎麼可以這樣做？去年我同意代養佑樘，一則是我自己沒有小孩子，二則是紀妃仙逝，佑樘無依靠。可現在又讓宛兒生下兒子也交由我撫養算什麼意思？
    我明白了！他是在害怕——他怕我會做出卑鄙的事情，向宛兒下毒！若宛兒腹裏的骨血歸我，那我便沒有理由去加害於他！
    見深呀，你讓我怎麼說你呢？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一個女人麼？
    我說：“姐姐放心吧，我絕不會做出強搶你骨肉的。”
    宛兒激動得一支梨花春帶雨，樣子別有一番嬌媚。她連謝道：“謝謝娘娘成全，謝謝娘成全！”
    我扶起她，說：“你有了身孕，想必皇上定有封賜罷？”
    宛兒苦苦一笑，道：“不怕讓娘娘見笑，皇上知道嬪妾有了身孕，隻丟下一句：好好安胎，若能生下皇子，交由仙妃撫養。”
    怎麼會這樣？皇上一直不是待宛兒不錯嗎？難道又是我自己糊思亂想的？我問：“皇上怎麼會這麼做？他待姐姐一向不都很好嗎？”是呀，一定是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好？”宛兒反問：“皇上待嬪妾哪能同待姐姐相比！皇上待嬪妾好，不過是因為嬪妾與娘娘親如姐妹。他不過是抱著照顧小姨子的心罷了！”
    我大驚，越發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了，問：“你說什麼？”
    宛兒意識到剛才的話是不該說的話，更是不能說的話，便道：“嬪妾說皇上待娘娘好，嬪妾不過是占了娘娘的光！以後還請娘娘多提攜。”
    我聽出了裏邊的醋意，驚道：“姐姐愛上皇上了？”
    “愛？”宛兒反問。“我們做嬪妃的，不論身子還是思想都是屬於皇上的。我們注定要一生圍著這個男人轉，沒有權力去愛一個人，更沒有資格愛皇上。”
    想有權力？沒有資格？那我……我怎麼可以愛上皇帝？我說：“每個人都可以愛上一個人。我們有那麼權力，也有那麼個資格。”
    “是嗎？那姐姐可是愛上了皇上？”
    我想說“是。”但我沒有。宛兒是我親手將她放到皇帝的枕邊的，是我親手給了她做鳳凰的希望。如果我現在說我愛上了皇帝，那不是連她最後的希望泡泡也磨滅了？
    宛兒見我久久不回答，道：“你也不愛他罷？”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用“也”字。難道，她不愛皇帝！也許她答應為皇帝侍寢隻是為了脫離做奴仆的命運。但她那是一定沒想到，就算成為了皇帝的女人，她一樣也會有很多的煩惱。就像我一樣。隻是我沒想到，宛兒是宛兒，我是我，我們雖是一起大，但我們必竟是兩個人。
    宛兒幽幽地說：“為什麼我們同是皇上的女人，同樣不愛他。而你卻是高高在上的仙妃娘娘，擁有著美麗奢侈的蓮萃宮。你可以隨心霸占紀妃的兒子佑樘，而我就算懷上孩子，也注定是幫別人懷的！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她的聲音極小，微不可聞。可還是被我聽見了。
    聽了她的話，我心裏不是滋味。忍著心裏的委屈說：“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梨花樹下的番了？”是的，我委屈。
    宛兒道：“是呀，一年了。整整一年了罷？”
    宛兒的眼睛望著很遠的地方，仿佛是天外。我不知道她在說這些話時，心裏在想什麼。但我錯誤的以為她也沒有後悔。我輕拍著她的肩膀說：“既然已成為了事實，我們隻有向前看了。”
    “向前看？”宛兒水平望出去，衝著很遠的地方微笑。臉上的衝痕幹盡。
    外麵傳來“皇上吉祥”。我與宛兒忙要出去接架，皇帝卻已到了殿堂。
    我福身道：“臣妾叩見皇上。皇上吉祥！”皇上忙扶住，道：“落兒免禮。”宛兒福身道：“嬪妾叩見皇上。皇上吉祥！”皇帝隻淡淡道：“起來吧。”
    皇上也不顧有宛兒在一旁，對我親昵地說：“落兒果然在這兒，害朕好找！”
    我道：“皇上找臣妾有什麼要事？”剛才還是蓮萃宮裏將我臉打得紅紅腫腫，現在又一副溫柔倍至的樣子。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皇帝輕撫著我的臉，問：“還痛嗎？”當他的手碰到我的臉，便如同被針紮到一樣，我輕“茲”了一聲，皇帝的手如同觸電般縮了回去，道：“都是朕不好，下手重了點。你不知道，朕那是擔心——朕太擔心你會出事了！”
    聽春花說過，昨晚皇宮裏不太平。因為我的離宮，皇帝調了全部的禦林軍和皇宮禁衛，在宮裏和京城暗中尋找我的下落，生怕我出了一點事。
    我知道他是因為關心我，我也知道了他對我的用心。雖然我對他一直如一。但，我不能接受他以打的方式表達他的關心和著急——就算他是因為痛之切，也不能出手打我！我不能接受打是親，罵是愛的觀點。如果愛一定得要打要罵，我寧可絕愛！我不是欠打的那種人……
    我隻是淡淡在看了他一眼，便將眼光移開，以表示我對他的做法是不支持的。當我眼光的佘輝看到宛兒時，嚇了我一跳，她的臉仿佛烏雲劃邊一陣黑暗。我急忙扭頭，看著宛兒。她立刻調整了她的表情，努力擠出一絲免強的微笑，招牌性的掛在臉上。但還是不能掩飾住她的失落——連笑容也掛了霜。
    皇帝又問：“上藥了嗎？”
    我回道：“上藥了。”
    皇帝說：“那群庸醫，真是無用。上了藥還這麼痛！”仿佛他比我還痛，心裏比我還急。
    我說：“皇帝無須責怪太醫。若皇上要怪，就怪打臣妾的那個人，或者怪臣妾的臉太經不住打罷！”
    皇帝臉一紅，道：“你是在怪朕打了你？”
    我道：“臣妾不敢！”但我心裏並不是這樣想的。當然怪他了。如果這次不生氣，那他下一次他在生了氣，會在次動手打我的！我可不想有下一次。
    皇帝說：“朕也是一時情急！”
    我不理他。
    “落兒！”皇帝雙手捧著我的雙肩。
    我還是不理他。
    皇帝隻好誓言旦旦地說：“好！朕答應落兒：以後朕在也不動手打朕的落兒了！”
    我方露出了笑容。
    皇帝見我笑了，便將我收入懷中，柔聲道：“那你也要答應朕：以後不要一個人呆在外邊。你不知道朕會擔心的嗎？”
    我終於堅持不了我的驕傲，眼淚劃了下來，回道：“臣妾知道錯了。請見深恕罪！”是呀，他是我的見深，他是我的見深！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