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也惘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2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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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我不是同性戀,隻是剛好愛上一個女人;
我也不是剛好愛上一個女人,隻是愛上的那個人剛好是個女人;
我也不是愛上的那個人剛好是個女人,隻是我剛好愛上你。
    擁擠的人群,無論你站在這城市裏的哪個地方,都熠熠生輝,我們在這樣的環境中不期而遇。
    “女人,得個空閑的時間,我們去旅遊吧,什麼加勒比海,夏威夷……嗯,拉斯維加斯怎麼樣!”黎天愛看著旅遊衛視的節目忽然很認真地對著我說。
    “可我怕坐飛機啊!”
    “沒關係啊,害怕的時候就這樣靠在我肩上,閉上眼睛,到了,我就叫醒你,什麼都不會發生!”她越發正經起來,完全看不出我是在和她開玩笑。
    其實我並不是害怕坐飛機,我隻是不喜歡旅行!因為看到美的東西總想占有,但當我不能得到時又免不了失落。可我喜歡坐火車,坐火車在理想環境下是浪漫的,它翻山越嶺,途中大地的每一寸肌膚都被你一覽無遺,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品味你逝去的回憶並暢想美好的未來,我們也會發現生活充滿了激情和動力。
    為了這樣的一場視覺和心靈盛宴一般的旅行,我特別買了一條長長的波希米亞裙子,我幻想穿上它靠在火車窗邊,目不轉睛的把窗外所有的景色全部貪婪的抓進自己的眼中,滿眼的青翠和蒼黃,滿眼的無垠和咫尺的思念,我的心合著火車一樣飛馳而過,卻處處留下我走過的痕跡。
    “如果你還是擔心,我們就坐火車吧,我們去鳳凰,怎麼樣?”從沒看見過她這麼小心翼翼的向往和征求意見,從來都是一臉的不可一世和清高自負。
    “考慮考慮!”不忍心讓她難過,什麼都想滿足,但仍心有餘而力不足。
    其實平時工作實在太忙了,總是出差但不是為了觀光,而是沒完沒了的考察和會議。自從大學畢業後就沒有再做過火車,印象中坐火車的過程是難過和破爛不堪的。
    當我鼓起勇氣背著行李真的坐在這車上,發現現實和幻想總是有差距的,幻想總是更美滿,現實總是很殘酷。生活在這樣的矛盾中,我們必須學會自我安慰和獎勵,隻有更愛自己才會在彌留之際看到一個更完滿的自己。還好我的座位靠在窗邊,還好我還能轉過頭來望望窗外。
    我不禁感歎,當你發現所有的路都不同時,還好有一條小船停靠在湖邊,我們總是有希望的,不會走投無路。
    有多久沒有坐火車了,古老的交通工具。火車啟動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無比的失落,那一瞥這城市最繁華的街道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漸行漸遠。
    我離這擁擠不堪的城市越來越遠,應該高興吧,可我竟哭了,我默默地留下兩行淚水,以緬懷我對這城市最後的思念和愛。
    天色漸暗,華燈初照,這城市的夜景如此美麗,我不忍再看。
    那一夜我的思緒一直拉著我的神經,我從來沒有那麼清醒過。
    我即將離開它,也即將離開仍然還留在這裏的她。為什麼我聽著這麼歡快的歌卻仍然淚流滿麵。
    我知道她和這城市一樣,心事重重。
    其實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童政,在等待火車的那一刻我忽然意識到,原來我的心一直都盤結在一個叫黎天愛的女人身上,抽絲剝繭也不能清透,因為那愛已經滲入骨髓。
    “女人,我有時候想,我是不是愛上你了。為什麼我看到你的時候想把你掐死?免得你愛上別人。”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曖昧極了。有一刻我以為是真的。
    “那你對我的愛一定沒有我對你的愛更深刻!”愛一個人怎麼會容忍她死在自己麵前,寧可自己死了看不到她愛上了別人,也不能讓她死了。
    這才是愛吧!
    我喜歡她,依賴她,希望我們互相依賴。但我們卻互相傷害,我和她深愛的童政上床,我讓童政從心裏到身體無一不背叛她,我想讓她知道童政在這世上並不是她的結果,隻是一個配角,可我卻讓她深深深深地失去了再愛上任何人的能力。
    從此以後,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一個人。不是喜歡,是愛。
    喜歡一朵花,你可以把它摘下來,但是愛上一多花,你會精心澆灌它。可是黎天愛從此以後再也不會看任何一朵花,沒有喜歡,沒有愛。
    “回憶是毫無力量的。”
    如果回憶是毫無力量的,那你為什麼始終都不能將已經逝去的傷害遺忘?
    可能一直都是我一廂情願,但我煞費苦心的陪在你的身旁,你就從來都沒有些許感動嗎?  
    時間和距離,回憶和想念,一遍一遍在腦海裏描述著趨向完美的愛情故事和愛人。在回憶裏,那些悲傷奇怪的紛爭不再痛徹心扉,隻留下一些不敢碰觸的疤痕在那裏。
    “我爸和我媽又催我結婚了,你知道理由是什麼嗎?”因為合黎天愛住在一起,我學會了很多東西。洗衣服、做飯、沏茶、煮咖啡、還有把蘋果削得非常漂亮。
    “無非是想抱孫子了。”黎天愛信口說到,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電腦。
我把手上的蘋果遞給她,她仍然不看我,甚至也不看一眼那個蘋果,我削得極漂亮的蘋果。
    “竟然被你猜到。”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什麼都被她猜到了,不過這樣問題的答案也太顯而易見了吧。
    “這有什麼,男人和女人結婚除了能生個孩子,還能幹什麼?孩子要是半截死了,難保不離婚。要是你婚檢發現自己不能生育,你看還有哪個男的還能像信誓旦旦的發誓要和你白頭到老。”無論是什麼道理,黎天愛總能事不關己的輕鬆說出,無情無欲。
    我有點失去理智的從後麵抱住她,我討厭極了她有時看著我時那種憎恨和鄙夷的眼神,可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竟然不能自拔的依賴她的眼神?我吸毒成癮的依賴她。
    她仍然不說話,忽然轉過身,捧起我的臉,輕輕地吻我。
    有時候我太天真。以為那些傷害都可以痊愈,可以摸著那些奇怪的形狀感慨;而快樂也奇怪的更加清晰起來,那些爭吵,誤會,遺憾,都被記憶的過濾器一一過濾掉,留下的全是美好的另一麵。那是怎麼樣一種甜蜜的憂傷和溫柔的傷感。
    當我長途旅行回來後,牽著她的手莫名的激動,我說,有沒有想我?
    她輕描淡寫地說,我常常的記得你。
    多令人尷尬又不被重視的答案。
    我和童政上床後,她不會再放縱的把煙蒂彈在毛毯上,她把煙蒂全部點在我最心愛的芭蕉葉子上。我再回來的時候,我的芭蕉葉子全是大小不同的窟窿,我捧著那些可憐的葉子,一時竟想笑。
    是你先勾引我的,她把頭埋在我的懷裏,撒嬌說,說我們是相同的翅膀,雖然是一順的,但是我們不用飛,可以走。
    當時,我揪住她的耳朵拉到我心愛的芭蕉樹旁邊,我以為她看到它們那麼可憐的樣子會稍微升起一點憐憫之心,沒想到她這個冷血無情的死女人,竟然笑得更歡了。我說趕緊向它們道歉,否則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我氣壞了,她竟然笑著說,看你們這些植物人還敢和我搶女人。
    我發誓我沒見過這樣的人,氣得我哭笑不得。
    我說,黎天愛,如果你是想和它們爭感情的話,我可以嚴肅地告訴你,你輸了。
    這死皮賴臉的功夫不知道她是幾時學來的,眨眼之間竟然爐火純青。
    她抱著我,低聲在我耳邊吹著熱風,弄得我心煩意亂,然後炫耀著說“輸了?我怎麼覺得雖敗猶榮。”
    一眨眼的功夫,美好的回憶就煙消雲散。  
    她不會在見麵時毫不猶豫的摟住我說想死我了,我的女人。
    想念是多麼深刻的感情,足以使人煎熬至瘋狂崩潰,我們隻是說記得,說想起。
那些過去的日日夜夜,飛快而漫長,在每一個電話鈴聲響起的瞬間,在每一個陰雨或薄霧的黎明,在一個個熟悉的地名被提起的時刻,在某一個有著特殊意義的日子,在一輛銀灰色車子開過的縫隙裏,甚至是一隻飛鳥掠過天空的陰影下,無時無刻,可以忘懷。
    我平靜的想,那又是一種多麼深遠的情懷。
    菲列特利加的那句話:“民主主義也好,世界變成原子也罷。我隻希望她能在我身邊半醒半睡地看書。”
    可就算共產主義到來,世界末日將臨,我們仍然留不住自己,留不住彼此,留不住歲月,留不住一點一滴的成長,我們默默的在改變著,我們什麼都沒有留下。
    她永遠也不會在我身邊半睡半醒的看書,倏的一下,她從我麵前消失的無影無蹤。
    有人喜歡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幻想著被逼到死角之後依然能奇異的轉身。
    我總是在想,有那麼多盼望期待和夢想,真的是因為命太苦了嗎。以至於連一小塊糖都舍不得放手。
    遺憾的是,世上的事情本沒道理可說,努力的人往往隻有一個,就算兩個人掙紮著靠近,又常被造化作弄。那麼我們誰來說分手?
    我知道黎天愛是一個不能輕易放過任何人的人,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心軟,都可能放棄,但黎天愛卻不能,她永遠不會放棄,她隻能毀滅。
    我像知道我這一生必死無疑一樣相信黎天愛永遠都不會留下我這個活口,她可以對著我微笑,也可以親自把我送上斷頭台,但我竟然隻能坐以待斃,我連自嘲的借口都被剝奪,我哪天會死呢?嗬嗬,我哪天會因為什麼原因死呢?
    我問過她:“你不後悔?”
    “我不後悔!”我永遠記得,她微微一笑,輕輕攥住我的手,眼睛裏全是天真和無辜。
    我也不後悔,天愛,信任已經支離破碎,愛呢?  
    她甚至都不知道我其實是不愛童政的,隻是青春初來的無忌和青春逝去後的迷茫,蹉跎的歲月有多少可以緬懷?
    我也不愛崔軍,隻是為了讓她安心,所以委屈自己。說起來我又變得偉大,我也不想為自己找任何借口,但愛到底有多寬?誰能知道。
    到了我這樣的年紀,再不結婚恐怕就要鰥寡孤獨一輩子了,除了有點錢財之外實在是沒什麼可招惹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的資本,這年頭有錢的老頭子都喜歡年輕姑娘,正處在我這種進退兩難的時候,隻能退而求其次。
    況且,既然她給我安排了這條路,我當然不能不領情,隻是無端卻又拉了不想幹的崔軍進來陪葬。
    這一點在我看到崔軍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人活得時間長就是有這樣的好處,總能經曆很多奇妙的事情。
    麵具一旦帶上就不要摘下,置之死地才能後生。
    “如果,我真的結婚了,你會後悔嗎?”我看著鏡中的黎天愛,充滿挑釁地問道。
    “我不後悔!”
    是啊,一個冷血心腸的人又怎麼會對自己的目標後悔!隻可惜我自己懦弱又無能,救不了她也救不了自己。
    我不後悔!
    無論遇上什麼事,這都是她給我的唯一答複。我不免驚奇像這樣一個有著邪惡血性的人是怎麼安然生活到今天的?
    我也從不後悔,我親手奪走她的愛人,並非出於背叛,也不是出於嫉妒,但是出於愛。
    多荒唐的理由,出於愛。
    看著童政毫不知情的睡在身邊,我真想狂妄的大笑,黎天愛,你到底是贏不過我的,對不對?
    “有沒有想過和童政結婚?”我總是試探著聽她的口氣,總是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對我的了解。
    “我們不是互相愛著的人。”何必。
    “如果我告訴你他一直愛你,隻愛你一個人呢?”手臂不知覺得環住她的腰,臉貼在她的肩上,冰冷的人。
    “那就不會和別的女人睡覺。”甩掉我的手臂,轉身擎起我的臉,慢慢展現在我麵前一張溫和的笑容。
    “男人總是這樣,愛和性在他們看來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何必放在心上。”我故伎重演。
    “這麼說我用過的手紙你會拿過來接著用嘍……”嗬嗬,冷笑後是一成不變的溫和的眼神,在她的眼中,我很少看到肅殺的氣氛,她對著我從來都是百般的柔和和天真,但我卻是插在她心頭最痛的一把刀。
    她可以饒過王清蘭,但她饒不了我。因為王清蘭從來沒有得到過童政的心,而我得到了,即使隻是片刻的虛假,我仍然是童政在一起的,可是你什麼都沒有。
    她永遠都不知道我其實也攥了她的弱點,隻是不想像她一樣拿來耀武揚威,也不想像她一樣咬牙切齒的虐待自己。
    “童政這次病得不輕,好像已經昏迷了好多天……”
    “你吃飽了?”
    “沒,怎麼了!”
    “那還不快吃,說什麼不相幹的事情!”
    “不相幹?對一個深愛你的人說這樣的話未免太過絕情了吧!”聽黎天愛毫不在乎冷冰冰的話,我繼續為童政感到不值。換了我早就天涯何處無芳草了!
    ……黎天愛沒說話,一雙眼睛射出萬支毒箭,箭箭穿心。
    下午工作的時候有點心不在焉,覺得自己沒必要像黎天愛一樣決絕,至少自己還是對那個男人有點冷熱感覺的。於是驅車過去看他。
    和護士小姐寒暄了一陣後,我徑直來到童政的房間,推門進去迎上童政父親的眼睛,眼袋很重,看樣子也好長時間沒好好休息了,以前總在電視上看他老人家一臉春光,頭發染得像年輕人一樣黑,這會兒倒露了本來的麵目。
    躡手躡腳進去,童父也沒說話,接了我手上的東西,一般領導幹部的派頭十足又自然。轉身出去了。
    我有點不知所措,童政沒醒,麵色蒼白,眉目倒還平和,隻一會兒,一個長相有點虧損的男子輕輕推門進來,看那親熱的樣子我猜他就是黎天愛口中,童政的姐夫了。
    來人看了看我,二話沒說,遞了張名片,很謙和的笑笑,看不出什麼偽裝,但還是不太自在。我也回遞了一張名片,他看了看低聲說,久仰久仰。
    不知道他久仰個什麼,反正在外麵混的人說起話來總是冠冕堂皇。
    我打聽了一下童政的情況,知道也沒什麼大礙,覺得也沒什麼理由久留,就告辭了。
    出來的時候,一瞬間晃過我的眼簾是那個頎長熟悉的背影。
    我跟著她走了一會兒,看見她有些惆悵的背影,心中莫名的恐慌。
    她在醫院外麵的回廊上點了根煙,臉色不太好,一刹那我以為是她生病了,差一點就要跑過去關心她。隻看她眼淚奪眶而出,也不擦也不忍,隻任眼淚肆無忌憚的傾瀉而下,迎著風狠狠地抽煙。
    裹在黑風衣裏的她顯得有些單薄,風一吹就更顯弱不禁風。
    抽完煙把煙頭扔到腳下,踩了踩。我以為她要走,竟一屁股坐在長椅上,沒一會兒,又點了一隻煙。她背對著我坐,看不見表情,但那落寞的背影卻讓我揪心。
    “你他媽在這裝什麼高尚啊?來都來了,怎麼不進去?你怕阿?”我上前一把拽起黎天愛,我感覺自己全身的血都在逆流,我一把奪過她手上的煙,完全不理會她震驚的樣子.
    “進去啊,不是愛他嗎?為什麼不進去?黎天愛!我他媽第一次認識你。“好久沒有罵人了,我拽著她的胳膊,周圍的人都在看我們,我第一次不知道廉恥。我氣瘋了。
    她始終沒說一句話,她那樣子讓我特別想抽她,憑什麼,大家都覺得你好,就連這次也是,在不認識的人麵前,我都成了沒素質的潑婦,你還是那麼有本事。
    我豁出去了,我把她往病房裏拽,忽然她一個反手扣住我,我回頭看她,以為她要打我,沒想到她停下來,那眼神我至今找不到詞彙來形容。
    我冷冷地望著她,她旋即無聲的哭了,我鬆了手,我最受不了她在我麵前哭,她哭的時候我會止不住流淚。
    一陣風吹過來,我打了個寒噤。
    “一對兒大傻子!”我最後大聲罵了她一句,她倒是老實,也不像從前那麼貧嘴了,偏著頭看別的地方,“滾吧,滾遠點,我看著煩。”
    她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心煩意亂的把手插在兜裏玩弄兜裏的車鑰匙,又抬頭看看她:“妝都花了,真他媽醜。”說完又拽了她往醫院裏走,她忽然開口說道,“我不是來看他的。”
    我渾身一僵,杵在原地跟土生土長出來的杆子。
    “我爸爸死了。”
    我一句話都沒有,我當時特別想死,最好別給我地縫讓我鑽,我就想死。
    我回身一把抱住她,不知道該不該說話,她從來沒提過她爸爸,我隻知道她爸爸在她一出生沒多久就拋棄了她和她媽媽,我不知道她和她爸爸一直有聯係,我也不知道她爸爸今天死了。
    是我太不夠關心她了,我成天說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以前發誓自己知道她所有的底細,到如今我才知道我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我對一個和自己朝夕相處的人一無所知。
    媽的!這叫什麼狗屁朋友。這叫哪門子關心?
    “對……對不起……”我抱著她顫抖的身體,什麼都說不出來。她在懷裏無聲地哭著。
    那之後,我們一直沒說話,我開車把她送回家,給她洗了臉,又把她抱到床上,給她蓋好了被子,她像個小孩子一樣無助的凝望著屋頂,我站在旁邊對這樣的事情無能為力。
    我甚至說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話,我就呆呆的站在旁邊,任時間如風刀一般呼嘯而過,留下我一具骷髏身。
    後來,黎天愛和從前一樣再也沒提過她和她爸爸的事情,我有些難過,我真希望她能說點什麼,她總是憋在心裏,什麼事情都憋在心裏,什麼都當成沒發生過一樣,她盡量忍住不哭,她說她媽媽告訴她不許哭,但她從來沒有成功過。
    後來童政來找我,我已經對他完全沒興趣了,我冷靜地看著他。
他囁嚅著,我有點看不起他,這男人怎麼這麼沒有男子漢的氣度。我問他有事嗎?沒事的話,我還有工作。
    他又遲疑了一會說,天愛最近沒事嗎?
我知道他很難見到黎天愛,就算見也不會知道什麼消息。
    我沒好氣地說,沒事。她能有什麼事,她三頭六臂,無堅不摧。有什麼事,她踩著烽火輪就逃之夭夭了,放心吧,她自我求救的本能比誰都強。
    我說完童政有些驚訝,不過迅速又轉為平靜,看來也沒什麼可知道的,又坐了一會,說了聲“那你先忙,我走了。回頭見。”
    回頭見什麼?看見你我就煩。我打心眼裏不想他再纏著黎天愛,我覺得黎天愛太苦了,那麼小平白無故的受了那麼多苦,現在還要和這麼個傻男人較勁。我慶幸自己即時抽身而退,忽然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真正愛過那個男人,就連我和他上床的時候,我都沒有真的愛過他,我隻是在和黎天愛較勁而已。
    都怪黎天愛太堅強,以為自己無堅不摧,其實她是又膽怯又自大,還遇人不殊,愛上童政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男人,又碰上了我。
    童政總是一臉無辜和自大清高,兩個人在一起真是無端的巧合。
    我知道童政是嬌慣的家夥,生在那樣的家庭,若是還能和我們這群瘋丫頭野小子一般在地上摸打滾爬恐怕黎天愛也不至於到現在都不能接受他。
    童政從來不在學校的食堂和外麵的小吃一條街吃東西,他自動自覺地和我們這類人保持著在生活作風上一定的距離。那次黎天愛拽著他去學校外麵著名的小吃一條街吃大排檔,這是當代大學生在炎熱的夏季最標準的生活麵貌。
    童政坐在我們一大群人中間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我慢慢走近他,陽光下,他的側麵像雕刻一樣驚心動魄,旁邊的人都在偷偷看著他。
    夕陽灑在他的身上,留下班駁的影子。
    那時候我常偷偷的想他長得多帥啊,一點都不比梁朝偉差。如今他的眉宇更有了成熟的氣概,雕鑿出的俊美五官比當年還要絢耀奪目。
    估計童政從小就被家長嚴厲教育日後要到發達國家享福上層生活,所以從來沒在這種學生多口水多蒼蠅多的地方吃過東西,雖然很努力地低頭夾菜,卻還是在第N次發現菜青蟲以後就遲疑地沒再下筷子了。
    學生向來都是生命力很頑強對生存條件要求很低的人種。要都像他那樣火眼金睛,隻能幹脆把嘴巴縫起來不吃不喝。
    黎天愛裝作沒看見的樣子依然滿嘴冒油的吃著笑著。
    其實這些對於在這邊摸爬滾打了四年的我來說倒沒什麼希奇,以前還有學長們在砂鍋裏麵吃到類似墩布之類的東西,我們幾年學生做下來大大小小的昆蟲雜物都不知道吃了多少,還不是照樣健康茁壯成長。隻要菜的分量足味道好,夾到兩三隻不明爬行類大家都裝沒看到,就權當是附加的菜色好了。
    這些我們都能忍,如果連這些都忍不了,我們又談何忍後來那些格格不入的習慣?又怎麼在一起生活?
    我其實很想對黎天愛好一點,晚上我抱著她的時候覺得她渾身上下冷的像死了一千年。我望著她滿含著淚的雙眼,鼻子隱隱發酸。但我知道我不能心軟,那眼睛能把我吃掉。
    我們在朋友麵前仍然會笑得人畜無害,開懷暢飲,相擁而泣,沒人知道我們各懷鬼胎。
    黎天愛,我們之間的信任從一開始就已經支離破碎千瘡百孔了,為什麼我們還能入此心平氣和的喝下午茶,在msn上聊八卦?喝了酒你就可以毫無防範,肆無忌憚的躺在我懷裏,捏我的鼻子狠狠地說要整死我。
    我們都是心痛的人,隻是她已漸漸無心。如果我可以和你一起醉該有多好,我多希望我們一醉不醒。
    是你逼我和崔軍結婚的,不是嗎?無數個深夜,望著她無辜的睡顏,我都會問,問你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哪怕是一點點——愛我。
    她隻相信我愛童政,所以既然她得不到也不會讓我得到,她寧可毀掉別人的幸福也決不會放棄自己的獵物。可是你為什麼這麼不能自拔地陷入惡性循環中?抬起頭來的時候,看不到太陽嗎?
    我隻是覺得對不住崔軍,明明不愛他,卻給他希望,不知不覺中,我才發現自己犯下了和黎天愛一樣的錯誤。你真陰險。
    “公司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我要負全部責任,是我一時疏忽才會導致這樣毫無餘地的慘敗,我知道我太自負了,低估了對手的能力……我,這是我的辭職信……”我站在董事會上。
    我壯誌酬酬,廢寢忘食的工作,就是想在這次競標中一舉奪標,給公司爭來一個好彩頭,沒想到,竟然被對家公司搶了機會,不光沒有競到標,連公司的股份也都賠進去了,我成了公司最大的罪人。
    “辭職信?現在提辭職信,鄭小姐不覺得有點太晚了嗎?”王總厲聲喝道。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已經不是一個剛步入社會的新鮮人了,我在行業裏算也算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人,曾經有很多公司都要高薪挖我過去,我都沒去,不是因為別的,王總對我有恩,我剛從大學出來的時候,找不到工作,是王總給了我一個機會,他是我爸爸的老同學,對我不算很照顧,但是一直對我很有信心。
    幾年下來,我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這次接手長江奔騰的案子,我是極有信心的,王總曾經萬般囑咐我一定要慎重,說對方是實力雄厚且靠山很大的企業,不能硬來。
    我畢竟還年輕,對轉業雖然很擅長,但是對人心的險惡卻還知之甚少。
    我當時拍著胸脯對王總說,交給我沒問題。
    誰知道,我那麼長時間的辛苦竟然在一夜間付之東流,不光是我的心血,連著王總幾十年辛辛苦苦的付出也在一夕間化為泡沫。
    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了,我站在王總麵前,如果眼神真的可以殺人,我一定死了一萬遍了。
    “別告訴我,你什麼都不知道!鄭諾!我當初要不是因為你爸的麵子,我憑什麼帶著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你倒好,現在給我來個恩將仇報?我還真是沒想到啊,一個小姑娘,竟然有這麼歹毒的心腸,還真是會算機……”王總忽然拚命咳嗽起來,身邊的幾個經理連忙圍上前去,我什麼都沒說,我真得快要哭了,不,我已經淚流滿麵。
    “鄭小姐,你馬上就會收到法院的起訴……”
    “賣主求榮……”
    “真想不到,原來那麼拚命是為了討好別人……”
    我拖著疲憊的身心從公司裏走出來的時候,兩耳充斥著同事們憤怒的語言攻擊,我隻是一個一心想為公司創收的員工而已,一夜之間,一敗塗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公司裏走出來的,我今年才27歲,可是我將在監獄裏度過餘生。
    我發誓我什麼都沒做,我辛辛苦苦,不辭辛勞的連夜籌備長江奔騰的提案,我費勁腦汁,徹夜不眠,有時候吃著飯忽然想到一個更完善的計劃,來不及嚼口裏的東西,就吐出來,馬上去寫出來,就是怕一個耽誤就耽誤了公司的前程。
    我背負了王總的希冀,也背負了同事們的希冀,我更背負了自己的希冀,可是突如其來的一切徹底粉碎了我的美夢,一夕之間,我輸得一塌糊塗,我沒有權利,沒有錢,又背上了買主求榮的黑鍋,我在行業內變得一文不值,人人視我如敝履,厭之如惡狗,我的名聲在行內低到了負值。
    我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我什麼都沒有,偌大的北京市,我沒有自己的房子,沒有自己的車,沒有一個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銀行裏沒有存款,走在路上,沒有人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遭此毒手。
    我一步一步向高速公路走去,我不想在監獄裏過一輩子,我不想看到父親被我氣得發青的臉。
    我對不起王總,我知道那是他全部的家當了,他一輩子都搭在那間在商業大潮中搖搖欲墜的小帆船,可是我卻親手將它的心血葬身在海底。
    “喂?鄭小姐嗎?”我接了電話,不認識的電話號碼,“我是新世紀公司的陳強,請問您現在有沒有時間來我辦公室一趟?”
    “對不起,我沒時間。”如果不是這件事,我發誓一輩子都不敢這麼和一個赫赫有名的大公司老板用這種口氣說話,我承認我是一個勢利的人,我對有錢人有權人都會另眼相看,可是現在我已經是一個沒鞋穿的人了,光腳的人不怕穿鞋的,我終於懂了。
    我不光沒了工作,賣主求榮,我還欠了一身債——我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我進公司的第二年就把自己的存款都買了公司的股票,結果現在,全部賠進去了,一分都不剩,我還欠新世紀這個收購了我那個可憐的小公司的三百萬的債。
三百萬,對有錢人來說什麼都不是,可是對我來說,可以要了我的命。
    “鄭諾——”我剛掛掉電話,就聽到身後有人喊我,我以為自己幻聽,沒有理會。
    我還在超高速走去,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拽住,我茫然的看他。一時間,眼淚沒忍住,如山洪暴發一樣決堤而出。我失聲痛哭起來,我怎麼也想不到我會在自己最脆弱不堪一擊的時候被童政看盡我的全部狼狽。
    “跟我回去吧,不會有事的。”童政好像什麼都知道,他摟著我扶我進車,係好安全帶。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這麼讓人安心,原來他的肩膀那麼寬,那麼溫暖。
    一路上,他並不說話,我也不說話,這樣的情景實際上很尷尬,好像我是一個被他傷害的棄婦,如今他心血來潮又來尋我,我一時還不能完全接受他。
    我閉著眼睛,畢業後有兩年多沒再見過他了,竟然是這樣的見麵,我的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一下子就全部零落。
    忽然想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他,一輩子都沒有愛過他。
    “鄭諾,放心吧,沒事的,問題都解決了。”我僵坐在那個有落地窗的咖啡館裏,迎著一地明媚的陽光,風清雲淡。
    “我來了!”緩緩的,我才抬眼看了看翩翩而來的女人。
    一天之中遇到兩個讓我最不想見到的人,還在我這麼難堪的時候,我算不算倒黴。我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也不看童政,也不看黎天愛,兩年多的時間裏讓這兩個昔日校園裏的風雲人物變得更脫穎非常了。
而我竟這樣萎靡蕭條著殆盡著自己最珍貴的27歲。
    “好久不見。”終於說話了,我生硬的牽牽嘴角,望向笑著對我說話的黎天愛,她的臉上沒有如願以償地看到我猜測的那種諷刺和不屑。
    嗯!我囁嚅著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兩年多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短。當初我提著箱子走出寢室的時候,至今我都清楚地記得我充滿鄙視但更多的是隻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嫉妒,對她說:“你這樣天生的偽君子,不去演戲真是演藝圈的一大損失。”
    很明顯,她聽了我的話有點驚訝,我們之前表現得太和睦了,以至於後來我為什麼沒頭沒尾的說這麼一句,想必她現在還蒙在鼓裏。
    怎麼,想來尋仇嗎?抱歉,本小姐現在已經沒心情再和你玩了,我別過頭,不再看她,我不想看她高高在上的瀟灑和無論在什麼情況中都能轉危為安的鎮定自如。
好像這樣的人就是在人間施舍別人的。
    “怎麼樣,現在住在哪?我那裏一直都空著,搬過去和我一起住吧。”黎天愛親切地問我,我仍然一聲不吭,我真傻,我當時就應該有所察覺的,為什麼我們兩年多沒有見過麵,卻對我最近的狀況了如指掌?
    可是我被那種消失了很久的體貼和溫暖衝昏了頭腦,我本來就是一個沒骨氣的人,沒兩句就繳械投降。
    我拖著一大堆行李搬到黎天愛家裏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星期後的中午了。我是那個時候正式認識的伍子、饅頭和大川,我以前看見過他們,隻是一直都沒說過話,後來黎天愛總帶我和他們一起出去喝酒侃大山,時間長發現他們都是很好的人,為人仗義,說話也不拐彎抹角,雖然大大咧咧的但是又很心細,對朋友好的簡直沒話說。
    我開始知道為什麼黎天愛身邊總是有很多人圍繞,她自己就是一個核心力量,她可以不說話,但是隻要她在,絕不會冷場。
    起初的時候我還是不能完全從那件事情中平複心情,我也沒有工作,我就窩在黎天愛的家裏,也沒錢給她房租,她也不要。其實她家不大,就一個臥室,我們擠在一張床上,我以為她會問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她隻字未提,她像本來就應該這樣一樣,睡覺前還會給我講很多原來住在學校時的事情,我通常都背對著她,一聲不響的流淚。
    我差不多快要對這種百無聊賴的生活習以為常的時候,忽然接到黎天愛的電話,她幾乎是用興高采烈的語氣和我說的:“快點好好準備準備你之前的提案作品,今天有公司麵試。我晚一個小時過來接你。”不等我說話,她已經匆忙的掛了電話。
    我懶散的回到電腦前,一時間竟無語,望著電腦上空洞洞的黑屏,我肩膀顫動起來,兩行有點發鹹的液體滑落嘴邊,我靜靜地整理著從前自己都是熬夜趕製的作品,這些東西有很多都獲過獎,我曾經引以為傲的東西,如今看起來隻不過是一個刪除鍵就可以盡數毀掉的東西,有那麼長一段時間,沒有人願意給我哪怕一個微小的機會讓我給他們看看我的東西,可是現在,它們重新躍然於我麵前,神氣活現,雄赳赳氣昂昂的不可一世。
    一刹那,我才知道我從前那麼多努力全白費了,如今的我才是真的輸得體無完膚。
    我沒了工作的事情,沒告訴父母,可王總病逝的消息卻傳到他們的耳朵裏,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知道王總的公司倒閉了,我正在朋友家繼續尋找機會,也沒多說什麼。他們都老了,什麼世麵都見過,看我如今的落魄也不便多說什麼,他們很相信我,我從小就能力頗高,有幹勁,還有野心,不甘認輸,我是一個讓他們驕傲的孩子,但他們並不了解我內心是多麼虛弱。
    他們甚至沒有黎天愛了解我。
    “準備好了嗎?”我剛穿好衣服,黎天愛就興衝衝的進來,少了在外麵的成熟穩中,在我麵前,她還是那個沒畢業的大學生。
    我笑了一下,如果那個生扯出來的樣子算是個笑容的話。黎天愛也沒顧那麼多,看了看我手上的東西,很滿意地說,沒關係,童政幫了很多忙,沒問題,那件事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是受害者。
    我們都是受害者?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竟然她也是受害者。
    “因為,我很珍惜你,你被傷害就是我被傷害,所以我們兩個都是受害者。”我幾乎又要不能停止的哭了,這一陣子我特別能哭,不管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鼻子一酸,我就哭了。楊大川開玩笑說,瓊瑤看見我一定如獲至寶,這麼能哭,一拍就成,都省得浪費膠片了。
    “幹嘛?幹嘛?你可別嚇我啊,我們可不是去麵試哭戲。”黎天愛一句話又把我逗笑了。
    她比我高一頭,我被她扯著進了車,沒一會就到了麵試的地方——原來是一國企效益不好,瀕臨破產,需要一個有能力的人幫它起死回生。
    我無疑就是那個有能力的人。
    把我送過去之後,黎天愛說單位還有事就走了,我看到童政,他笑得依舊很燦爛,是那種天生的優越感。
    “他們對你很滿意。”
    “謝謝。”我沒什麼可說的,如果不是他和黎天愛,我又怎麼會輕易得到這樣好的事情。
    我想問問他是不是和黎天愛在一起了,可我終究還是沒有問。
    事實證明,我沒有讓任何一個人失望,我成功地將一個風燭殘年,老弱病殘的企業重煥青春的力量。隻幾年的功夫,已經重新成為城裏最有號召力和競爭力的龍頭企業。
    我和黎天愛的關係也越來越好,我們成了無話不談、天衣無縫的朋友,我有時候會像她媽一樣照顧她。
    我知道她愛喝酒,甚至有點酗酒成性,不過她酒品很好,從不耍酒風。我覺得我欠了她很多,我需要找一個機會報答她。
    “你能不能少喝一點?你想喝死啊?”每當看著她又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我就像個老媽一樣絮絮叨叨的說她,我知道她早已經醉得一蹋糊塗了,哪裏聽得到我說什麼。
    我是真得很擔心她,她胃一直不好,那是小時後落下的病根。
    她小時候家裏條件很差,從小就沒有父親,媽媽一個人帶她,還要照顧一個眼盲了的外公,生活很拮據,學費又高。於是她總是偷偷跑到外麵打零工,買過報紙,看過孩子,在學校當圖書管理員,放學了就到小飯館裏給人家洗碗,她看到路上有塑料瓶子會收集到一個黑塑料袋裏,然後一並賣掉。
    這些她都瞞著她媽媽做,她媽媽一直身體不好,最後又得了嚴重的胃潰瘍,疼起來的時候連床都起不了。
    她常常夜裏一個人對著家徒四壁的小屋子哭,她有時後悔仰起頭看看窗外的天空,那一望無際的夜空像一張大網。她在前麵跑,那張網就在後麵緊追不舍。她常常哭著睡著了,然後哭著醒過來。
    生活太糟糕了,她以為咬咬牙可以挺過去,可她終於還是敲響了那扇門。
    “呦!這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啦?”她麵無表情的站在大舅媽的門外,憑大舅馬刺耳的奚落。
    “我想找我舅舅。”
    “舅舅?誰是你舅舅?滾!”
    “我媽媽快要死了,求求你們……”她是多麼驕傲的人,她從來都不曾向誰低過頭,就算是生活這麼貧困,她仍然保持一顆高傲的心,她在學校裏是優秀的學生,她和同學和老師都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不常笑,學校有活動,她就安靜的坐在最後麵的位置上,等同學們都走光了,她就拿著黑塑料袋裝同學們扔下的飲料瓶子。
她有自己的秘密,她從來都衣著整潔,她很窮,但她從來都驕傲。
    “我求求你們……我求求你們……救救她吧。”黎天愛跪在那個女人麵前,聲淚俱下。
    “滾滾滾,別在我們家麵前給我丟人,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快滾!再不滾,我報警了!”那個女人甚至踢了黎天愛一腳。隨即砰的一聲把黎天愛連同她弱小自尊心死死的關在外麵。
    最後,她媽媽還是死了。她以為外公去世了,媽媽可以不像從前那麼累了,不用再為那些煩心的事情半夜歎息著醒來,可是媽媽還是歎息著,那歎息聲像一把刀,聲聲砍在黎天愛的心頭。
    “媽媽,不要走吧!天愛下次再也不出去打工了,天愛一心一意學習……媽媽……”黎天愛伏在媽媽的床前,月色像銀河一樣傾瀉而來,華麗而優雅的照在這個空蕩蕩的小屋子裏,諷刺著已經碎了一地的心。
    “不要哭了,天愛,將來就自己照顧自己吧,隻是記得,以後不要再哭了。”
    “媽媽,天愛不哭了,媽媽不要走好不好?”
    “傻孩子,媽媽看著你呢,你不考上大學,不成家立業,媽媽怎麼能走呢!”
    “媽媽——”
    “你看你這孩子,媽媽都說今後不要哭了,怎麼還哭?”媽媽摸著黎天愛的臉,哭著說,“你一哭,媽媽都哭了。”
    到底還是沒能留住媽媽。黎天愛站在北京喧囂的十字街頭,找不到來路,也找不到去路。
    是不是不哭了,就不會受到傷害?
    躺在我的懷裏,她仍然全身冰涼,仍然會哭著睡著,哭著醒來。
    能不能不再這麼折磨自己了?我握著她冰涼的手,輕輕地對她說。
    “不要離開我,不要每次都丟下我一個人……就算我覺得不幸福——也一定不要丟下我……”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她這樣喃喃對我說。
    ——就算我覺得不幸福,也一定不要丟下我。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和誰說。醒來後又是全新的一個人,陽光明媚,靈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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