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的林曖仍然沉默。簡單梳洗後倒頭便睡。
雙手緊抱，身體蜷曲。微顰的眉頭有孩子般的脆弱天真。
我望著安睡的林曖。一向形容冷漠的林曖，大概隻在此刻才暴露軟弱。

第二天去火葬廠。火化後挑揀骨灰。林曖始終安靜而專注。
我怕我會忘記，至親離開的痛楚，所以要努力記得。時間可以治療一切。但這傷口我並不打算讓它愈合。
林曖不抬頭，輕聲地，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林曖父親的喪事辦得極其簡單。沒有多餘的人，沒有繁複的儀式。隻有我陪著林曖，將骨灰撒向大海。
他說死亡於他，是種快樂。他早已開始盼望這一刻，可以追尋母親。現在終於如願以償。
林曖說。
然後突然問我，蘇曉，他們會不會忘了我？
你是他們愛情的痕跡，他們怎麼舍得忘記。
我對林曖的問題感到疑惑，卻仍然衷心回答。
林曖卻嘴角輕動，說，他們心中隻有彼此，怎會記得？但我會一直記得。
然後再不說話。
我亦無語。
我們就這樣沉默著，站在海邊。
海風吹在臉上，有濕重的鹹腥味道。
林曖迎著風，解開束在腦後的馬尾。頭發擺脫束縛，在風中自由飄揚，如同海底湧動的海藻。
她開始向最高的礁石上爬，站在上麵用盡全力地喊。單調的發音，聲嘶力竭。仿佛要將所有力氣從喉嚨中傾泄。直到聲音沙啞，在海風中漸漸微弱，支離破碎。
仿似耗光力氣，林曖停止呼喊。迎著海風，麵頰輕揚，雙眼緊閉。
我望著站在礁石上的林曖。瘦削的肩胛仿佛即刻便要生出雙翼。雙臂展開的姿勢極像飛翔。
莫名地，突然心生恐懼。好象林曖會隨時從我眼前，從這個世界消失，以這樣飛翔的姿態。
林曖，回來！
我脫口而出。撕心裂肺。
林曖回頭，眼神詫異。
我猛然回過神。卻不知該如何與林曖解釋，便隻說，下來吧，礁石太高，很危險。況且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回程時林曖將NISSAN350Z交與我開。是高原曾開過的車。他將它送與林曖，自己換了LEXUS的GS430。
林曖對這些並不在意。當初接受350Z也不過因為一直用它練車，比較順手而已。
我拿到駕照時間並不長，因此開車時小心翼翼。林曖卻一點也不擔心，隻疲倦地坐在副駕駛位，望著窗外倏忽而過的景色，一言不發。
回家後的林曖仍然少言。吃東西，洗澡。要我隨意。然後睡覺。
我看著林曖疲憊慵懶地在房間裏走動，直到她閉上眼睛。想起在海灘上的錯覺，感受到這樣真實的林曖就在身邊，方覺安心。
然而那驚恐感覺卻似陰影，許久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