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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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睡了Angel,我踏入客廳,安然和小莊各自坐在沙發的一端,男人見我出來,站了起來,女人卻是陰沉著臉,神情莫測地看著我。
“Angel睡著了?”安然走到我麵前。
“嗯,她今天玩得太累,很容易睡著的。”我笑了笑,看到小莊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Angel好像很喜歡你嘛?駱琳,這可真難得。”
“和孩子相處要花點心思的。”我淡淡地一笑,算是好心提醒小莊,至於她能不能領悟,卻不在我的理會範圍之內了。
“恐怕要花心思的不僅僅是與孩子相處吧?”小莊冷笑一聲,怪聲怪氣地道。
“這幾天麻煩你了,謝謝你幫我照顧Angel。”安然的眼裏浮出溫暖的微笑,我在他眼楮裏看出抱歉,不禁微微一笑。其實他完全不必為小莊的無禮感到難堪的,我完全能夠理解小莊不悅的感受,根本沒將她的態度放在心上。
“你要付錢的。”小莊插進話來,眼裏的不悅加深了,像是要證明什麼,她從包裏掏出錢夾,拿出幾張大鈔,“我一開始就跟駱琳說好了,人家才肯來的。”
“小莊?”安然有些尷尬,但已經阻止不及小莊把鈔票塞到我的手上,還未等我出聲,小莊立即又開了口,“謝謝你照顧了Angel這幾天,駱琳,這是你應得的,不要客氣。”
我望著小莊的眼楮,她眼裏充滿了一個女人捍衛自己的愛情的警惕,以及——以為挫傷了對手的得意。
好生可愛的女人,我幾乎大笑起來,為了忍住笑意,讓小莊誤解了。
“真的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她按住我的手,越發得意,嘴裏卻假言勸慰著,我的目光越過她看向安然,他的臉色因為難堪,一陣青一陣白,讓我越發忍不住,打從心裏愉快的笑了起來,“嗬,怎會,謝謝你啊小莊。”
我接過她手裏的鈔票,還特意當著她的麵數了數,嘖嘖地道︰“到底是在電視台做主持的,跟我們小老百姓就是不一樣,出手好大方。”
小莊沉了臉,沒有看到意料中受辱後的暴跳和受傷後的無助,我粗俗的反應超乎了她的想象。我怎可一點兒在意的神情也沒?怎可一絲絲也沒有?我微笑著看她微微有些不可置信的眼神,嗬,好有趣,從來不知道我的存在居然可以讓人這麼不安,而且,是讓這麼漂亮的女人感到不安。壞心腸地笑著,我從來就不是個仁慈的女人,既然挑起我玩遊戲的興趣,就要玩得起,隻是讓你受一受被反噬的痛苦,也太無趣了些。
“我把Angel完整交還給你了。”我轉過頭,對安然微笑,男人深沉地看我,他當然看得穿我的小把戲,不過又若何?隻準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把鈔票塞進牛仔褲的口袋裏,我拎起放在客廳的行李袋,“任務完成,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安然接過我的行李。
“安,我累了,你先送我回去好不好?”小莊慌了手腳,想必也明白剛才不理智的舉動已經惹怒了安然。
“先送小莊回去吧,我自己打車。”我伸手去拿他手裏的行李袋。
“一起。我先送小莊回去,再送你。”安然避開我的手,不再多言,徑直拉開門走了出去。
“安……”小莊急忙跟出去,“我其實沒那麼累,我跟你一起送駱琳回家。”
“別鬧了。”安然不理她的急切,“在成都忙了這幾天怎麼會不累,先送你回去。”
我跟著他們後麵,對把他倆的爭執視若無睹,就像看電影一般,將自己置身事外。我自然明白小莊的那點小心眼,想是為了斷絕安然與我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可是,我真是不明白,我怎麼會成為她的威脅?小莊,實在不如她表麵上看起來那般聰慧。
小莊顯然沒有拗過安然,憤憤地拉開副駕駛位的車門,坐了上去,我坐到了後座上,安然專注地開車,不發一言,小莊今晚頻頻受挫,也不再出聲,隻將頭斜看向窗外。我這個看戲的,自然更是一句話都沒有,車內沉默得有些令人覺得緊張。
到了小莊家樓下,安然停下車,小莊沒有立即起身,我從後鏡中看到憤怒的挫敗充盈著小莊的眼楮,我知道,從今天起,她已經把我當成了她的敵人。盡管,這敵人來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我理解她心裏翻騰著的忌妒和被冷落的痛楚。
我突然覺得不怎麼好玩了,不過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女人,想保全她不確定的感情,再怎麼的可恨,也令人同情。看著她下車,重重地摔上車門,頭也不回地離開。轉過頭,我看向安然,他沒有回頭看她一眼,隻是啟動了汽車,我的眼神有些冷︰“你一向如此麼?”
“什麼?”車子向前駛去,安然從車後鏡中看了我一眼。
“一向如此麼?”我對安然露出微笑。恍惚的,冷冷的微笑,“讓你身邊的人生活在恐慌裏,無法給她們以安全感。”
我在浴室裏就聽到電話震耳欲聾地響了,裹了浴巾出來,抓起電話,田妮在電話裏不滿地嚷,“死女人,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在洗澡。”我攏了攏垂到眼前的濕發,坐到沙發上,“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啊?”她頓了頓,突然很傷感,“駱琳,好像我真的是有事才給你來電話的。”
我笑了笑,不作聲。曲起手指,無意識地玩弄自己的指甲,等她的下文。
“我下個月初就結婚了。”田妮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了。
我的電話差點驚得掉到地上去,那個男人,竟然肯娶她?短短數月,田妮用了什麼辦法,竟然可以逼得頑石點頭?
“他怎麼肯?”因為不可置信,我竟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他怎麼肯……”電話那頭的田妮笑了,可是語聲卻是淒楚的,“是不是連你也認為,此生我再不可能離得開他?”
我無語,我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像田妮這樣為愛癡狂的女子,很難想像她離了愛情會怎麼生存。
“不是他。”田妮頓了頓,似乎也沒想要我的答案,“我是說新郎。”
“呃?”我更驚訝了,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半天,我才緩過神來,“新郎是誰?”
“你不認識的。”田妮的語氣有些微妙的上揚,“結婚的時候不就知道了,你會來參加婚禮的吧?”
“當然。”我聽出她情緒的變化,微笑起來,看來新郎應該是合她的心意的,“田妮,你愛他嗎?”
“愛?”田妮笑了,“哦當然,我喜歡他。”
喜歡?我咬了咬唇,田妮可能真的是心力交瘁了,若是我,絕不可能接受這樣的理由,如若不然,楊會是我最好的選擇。
“你呢?駱琳?”田妮突然道,她的話觸動了我心間一些柔軟的部分,“我曾經以為你一定會比我先結婚的,沒想到現在我反而走在你前麵,你就一直沒有遇上合意的人嗎?”
合意的人?明傑?還是……安然?
我怔了怔,想起今晚譏諷安然時他痙攣的臉,他直勾勾地注視著前方的表情,從齒縫裏擠出的一個個字︰“你指什麼?”
“你會不明白?”我當時的表情微嘲,頗不以為然。
“別對我妄下定論。”他的臉色驀地蒼白,眼光飄忽起來,“駱琳,你對我公平一點。”
“我對你的評價根本無關緊要。”我淡淡地說,唇角勾起一抹弧,似笑非笑地,“嚴格地說來,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
他鐵青著臉,卻不發一言,眼楮幾乎噴出火,死死地注視著前方,將車開得飛快。我看著他驚險萬分地躲過川流不息的車輛,駭得差點叫出聲,有那麼一瞬,我幾乎以為他要帶著我衝向未知的黑暗,衝向毀滅。
我知道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更遠了。也許我誤會他了?不過又如何呢?他和我都不是單純的人,無論從背景到個性,到底,是我們之間的鴻溝太寬了,難以逾越。
我的頭開始旋轉了,幾乎透不過氣,我用力甩甩頭,想把暈眩的感覺甩掉。可是沒用,連胸口也惡心起來,我滑下車窗,把頭伸出窗外,開始嘔吐。
風刮得我的皮膚有些刺痛,眼淚和鼻涕齊來,狀態洶湧。該死!還是極小的時候有暈車的經曆,拜他所賜,今天又受了一回罪。
車驟然停到路邊,安然抽出紙巾遞給我,我沒有回頭,一把抓過,胡亂地往臉上擦。
“對不起。”他在我身後道歉。
好半天我才有力氣縮回座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他沒有看我,隻是望著前方,我隻看到他少少的一部分側臉,在車窗外透進的微弱而幽暗的路燈光線的照射下,他的臉色陰沉。
“希望你別把這樣陰冷的情緒帶回家裏,影響到Angel。”我平靜地提醒他,臉上維持著冷淡的表情,“你知道麼?她很愛你,但是也很怕你。”
“Angel?”安然抬起頭望了我一眼。
“那孩子非常寂寞。”我毫不客氣地斥責他,“不管你多忙,都應該多抽一些時間來陪陪她。”
安然的臉色微微一變,嘴唇輕輕張開,似乎想說什麼,但立即又轉過頭去。他重新啟動了汽車,車緩緩地向前開去,靜了半晌,他終於出聲,“我很少看到琪琪和人相處得這麼好,你知道嗎?她並不是個很容易跟人相處的孩子。”
“原來你知道啊?”我笑了,“初次見麵,差點被她震住。”
“哦?”安然感興趣地追問,我們都刻意回避著剛才那個尖銳而敏感的問題,隻圍繞著Angel談著不會讓雙方受傷的話題,末了,安然突然很認真地問我,“駱琳,我可不可以請你做琪琪的家教老師?”
我怔了怔,突然沉默了。安然誤會了我的沉默,有些緊張又有些著急地解釋︰“我沒有其它的意思,駱琳,我隻是想,Angel很難得會不排斥一個人,你們相處得這麼好,她一定會聽你的話,再說這也是Angel的願望……”
“我到了。”我突然開口,提醒繼續向前開車的安然。
“哦,對不起。”安然轉了個彎,將車開進小區,有些不好意思,“我沒留意。”
車停在晨晨家樓下,我微微一笑,打開車門下車。安然的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怎樣的患得患失才會令他這樣的男子如此心神不屬?心底竟有些得意的虛榮,駱琳,你原來也不過是個如此庸俗的女子。低下頭,我望著他忐忑的神情,歎了口氣,“我考慮一下,過幾天給你答複。”
他沉甸甸的眉頭,驟然舒展開來。
田妮來機場接我。
乍一見她,我著實吃了一驚。
五年不見,她像是老了十歲。二十八九的年紀,看上去竟像是年逾不惑的婦人。縱使身上昂貴合宜的套裝與臉上厚重的脂粉,也遮不住她滿臉憔悴的疲態。
麵對我的瞠目結舌,田妮苦笑,“怎麼?我變得這麼厲害麼?”
我無言以對。
當年田妮,可是梅香鎮裏鋒頭最勁的美女,追求她的男子猶如過江之鯽,關於她的一切,都是那個小小的鎮子裏的三姑六婆們茶餘飯後所津津樂道的新聞。
去深圳之前,我與田妮並不熟悉。我所知的關於她的一切,基本上都是從那些傳聞裏總結出來的︰這個女子如何如何的潑辣;這個女子如何如何的傲慢;這個女子如何如何的輕浮。在那些曖昧的流言蜚語中,田妮的名聲並不好。
對田妮有了具體的印象,是在深圳。我通過小學同學穆南平的關係,經常與幾個同是梅香鎮出來的老鄉聚會,這才算正式認識了田妮。通過接觸,把以前所聽到的流言刪刪減減,再把我所看到的事實增增添添,直到田妮二十三歲生日的時候,我才算把這個女人形象化起來。
那真是一次令人難忘的生日聚會,這個女人周旋在十幾個賓客之間,笑靨如花,妙語如珠,令人如沐春風。酒過三巡,一個平時就對田妮有點兒意思的男同事,仗著酒膽,單膝跪地,對她大書愛慕之情,露骨地說出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話,田妮巧妙地應答著,十分得體。我那時即使涉世不深,也看得出那男人分明是在借酒裝瘋,在眾人的起哄聲中,男人的膽子越發大了,竟發展成動手動腳。田妮笑盈盈地,毫不動怒地看著麵前的男人猶以為得計的得意笑臉,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舉動——她舉起手裏的紅酒杯,將那原本甜美的暗紅色酒汁,緩緩地倒在男人噴滿發膠的頭頂上。
我當時幾乎暴笑出聲,這個女人的潑辣一覽無遺,男人狼狽地跳起,拂去頭頂的酒珠,怒不可遏。田妮嬌笑著,好生過意不去地道歉︰“哎呀,真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要不您先回去換套衫可好?”
誰都看得出她是故意的,可是她的表情偏偏無辜得很,本來稍微識趣兒的人看到這麼個台階,即使心裏忿忿,也知道借機下的,畢竟大家都是同事,平日裏低頭不見抬頭見,真要有人說起來還可以推說是因為酒喝多了。哪知那男人不知道是因為臉上掛不住,還是因為其他的緣故,竟非要田妮給他一個答複,鬧鬧嚷嚷的,吵得不可開交,最後竟爬到窗台上威脅田妮︰“你今兒個要是不同意做我的女人,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這般無賴的行為讓我們大跌眼鏡,也把田妮真的惹怒了,她大步走到窗前,“呼”地一聲將窗戶猛然拉開,對著那男人冷笑道︰“這兒這麼多人都給你我做個見證,你今兒個若真是從這裏跳下去,摔死了,我嫁給你的牌位,若摔不死,隻摔成個癱子跛子的,我侍侯你一輩子。我田妮說話算話,絕不食言,現在你可以跳了。”
她當時的表情,像極了戰鬥中的雅典娜,冷漠、高貴而傲慢。在一片鴉雀無聲的寂靜中,男人臉色鐵青地從窗台上爬下來,重重地摔上門走了。
據說那男人第二天便給老板遞交了辭職信,離開了與田妮一同共事的公司,我後來不無後怕地對她道︰“你也真敢說,萬一他真的跳下去了,看你怎麼辦?那裏可是七樓啊。”
她滿不在乎地笑︰“傻瓜,你不知道他是哪種人才擔心。我跟他同事已久,什麼人是什麼性格,還不清楚?我是料準了他不敢往下跳,才敢那樣說的啊。”
她笑的時候,滿眼的慧黠。
那個如女神般的田妮,那個靈慧的田妮,跟眼前這個蒼老的田妮在我的眼前重疊,我的心像被刺刀狠狠地劃過,痛得一陣陣抽搐。
如果田妮當年沒有遭遇那場車禍,沒有選擇那樣一條生活的路,今天的情形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呢?我不敢保證,誰也不是預言家,能對未來發生的不幸提前做出判斷。
“我什麼時候可以看到準新郎?”我急於想見到田妮托付終生的男子,到底有什麼魔力,竟然可以把她從那個男人身邊拉開。
“你急什麼?”田妮發動車子,笑著瞥我一眼,“婚禮當天不就看到了。”
“那怎麼成?”我白了她一眼,“如果他不能通過質檢,我怎麼能放心讓你嫁給一個偽劣品?”
“噗嗤!”田妮忍俊不禁,笑得差點收不住,“駱琳,你的嘴還是那麼刁毒。”
我笑,不說話,望著車窗外一幢幢飛快向後倒退著的摩天大廈,深圳曾經是我夢寐以求的城市,許多年以前,那個紮著馬尾,穿著棉布T恤和牛仔褲的女孩,背著一個巨大的藍色帆布包,被洶湧的人流裹挾著擠出萬頭攢動的車站,黑壓壓的人群像蝗蟲一樣撲天蓋地,令人窒息的熱浪和噪音令她想嘔吐。她像一顆投入洪流中的石子,瞬間便被巨大的,不可抗爭的力量吞沒,於是,這個剛下汽車的女孩兒立即就明白,自己永遠不會屬於這個充滿擠壓感的城市。
“在看什麼?”
我回過頭,淡淡一笑,“深圳好像沒變多少。”
“沒變?”田妮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笑道,“那些城建部門聽到你這樣的話可要跳起來了?”
“我是說,它帶給人的壓迫感,永遠都不會改變。”我搖搖頭,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田妮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駱琳,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嗯?”我懶洋洋地哼哼一聲,表示在聽。
“你跟林有聯係嗎?”田妮的表情不太自然。
“有必要嗎?你還不知道我跟他之間的瓜葛?”我詫異地看著田妮,見她的表情,疑惑地道,“那孩子有找你?”
“嗯……”田妮直視著前方,回避我的視線,“有時候會來找我問問你的消息。”
“他過得怎麼樣?”和田妮聊起林,像聊著一個與我無關的陌生人,我的心竟連一點漣漪都沒有。
“還好吧……”見我反應冷淡,田妮也不再多說,“長高了,也長壯了。”
知道他過得不錯,我點點頭。
也就是這麼多了,我實在沒辦法做出更多更好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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