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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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信他真的會把你騙到!”小秋瞪了我半天,哇哇大嚷。
“嗬嗬。”我笑著看他逗趣的表情,“怎麼不可能?”
“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會上當才怪呢。”小秋做了個鬼臉,嗤之以鼻。
“聰明?”我不以為然地笑,“有多少人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即便是瑜亮之流,也不乏大意痛悔的時候。
“反正我是不相信的。”小秋固執地堅持,複又催促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某次與同事一起逛街,在一偏僻轉角被一個這樣的女攤主攔下,態度極度熱情,你還沒明白她在說什麼,同事的手裏已經被她塞進一張紙片兒。然後托兒就迫不及待地跑過來了,從籃子裏摸起一張紙片兒就大嚷︰‘呀,我中了五塊錢。’攤主立即眉開眼笑地遞了五塊錢給托兒並一個勁兒地說著‘呀你的運氣真好呀……’之類的話。”我不再與小秋爭辯,微笑著繼續說下去,“你說得沒錯,那時我也算出身社會多年,別的本事沒有,察顏觀色倒是不輸於人,這兩人的表情分明就寫滿了快撕吧快撕吧你這白癡。嗬嗬,做戲也做得忒假了一點。”
“後來呢?”小秋來了興趣。
“本來是準備奪過同事手裏的紙片兒丟回攤主的小筐子裏的,不想那紙片兒已經被她不知何時拆開了。”我歎了一口氣,“工作也沒見她這麼快手。”
“嗬嗬。”小秋笑起來,“那不是慘了?”
“當然啦,攤主立即心花怒放地拉住同事,說她已經拆開了,沒中獎就要買一瓶洗發水,同事是個老實的姑娘,臉立即漲得通紅,不知所措。”我揚了揚眉,笑道,“一切都在攤主的算計之中,惟一可惜的是,她沒想到會遇上我。”
“你怎麼做了?”小秋的蛋糕拿在手裏,都忘了吃了。
“我翻了翻白眼,板起臉粗魯地拍開攤主的手,很凶地罵︰‘放手!’。就像現在這樣。”我做了個鬼臉,逗得小秋嗬嗬直樂,“說老實話我麵相生得似父親,一臉凶相,平日板起臉來已是嚇人,怒目圓瞪時更是惡形惡狀,攤主兒想是怕我打她,不敢再拉拉扯扯。”
“怎麼這裏有個很凶的女人嗎?”小秋東張西望地四處看了一眼。
“你有弱視。”我微笑,不理會他的調笑,接著往下講,“雖然放開了我的同事,那攤主卻嘴不饒人,念叨著沒錢就別來摸獎之類的難聽話。你想我可是省事兒的主兒?拉起攤主的手就非要拉她去派出所,頓時嚇得她急忙掙脫我,與那托兒七手八腳地收拾攤子忙不迭地跑了。”
“你們當時一定跟我現在一樣,笑得直不起腰吧?”小秋哈哈大笑,引得豆漿店的老板娘頻頻回過頭來看他,“其實有時候有個這樣的人來娛樂你,也挺不錯。”
我斂起笑容,故意板起臉,“好笑?”
“嗯……這是另一個駱琳,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小秋仍是收不住笑聲,根本不理會我做出來的凶相,捂著肚子嚷道,“拜托,你別再裝酷了。”
我也笑了,一天的無趣似乎被什麼東西趕跑了,不知為何會跟這孩子講笑話?隻是覺得跟他呆在一起的感覺很放鬆,很舒服。而且,我能感覺出小秋對我的縱容。
不去深想那份縱容的緣由,享受過程就好,隻要開心,就夠了,隻要開心。
從豆漿店出來,我和小秋肩並肩地慢慢地向著“泡吧”走去。一路上仍不時看到剛才笑話中的那些騙術拙劣的攤主︰有的正在與摸彩者又吵又鬧拉拉扯扯,似乎又是一個摸了紙片兒不願買東西的路人;有的攤主正在把三十塊錢遞給托兒,一邊大嚷,“你中了三十元呀,運氣可真好,這是給你的……”,當然他們的身邊還有兩三個在心動猶豫的行人;還有一個攤主正拉著一個行人熱情地誘惑,“來摸獎吧,大獎一百元,摸不到也沒什麼關係,又不用付錢……”;隻有一個攤主那裏顯得有些冷清,暫無行人,僅見一個托兒蹲在離他兩三米遠的一個花壇上,與他眉來眼去……
如同看電影一般一路行來,小秋低下頭看了我一眼,我對著他心照不宣地笑笑。他突然停下腳步,炯然的雙瞳凝進我的眼楮,很認真地道,“駱琳,你應該多笑的,你笑起來很好看。”
我微微一怔,他叫的“駱琳”,而不是“駱姐”。
“我還沒有祝你生日快樂!”不等我細想他那稱呼的含義,小秋徑直說下去,“祝你每年的生日都能像今天這麼開心。”
“謝謝。”即使是一個孩子的祝福,也許比很多人都來得更有誠意。有些感動,或者也隻是因為剛剛的氣氛太融洽,容易使人變得軟弱善感。
“我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送給你。”小秋看著我微笑,眼裏閃過一絲狡黠。
“禮物?”我怔了怔,剛剛沒看到他去買了什麼呀,“是什麼?”
“是……”他眼裏湧動著奇異的光采,緩緩低下頭,溫軟的雙唇輕輕啄了啄我的唇瓣。抬起臉,少年微笑著,明朗的聲線驀然變得低沉暗啞,“這個!”
我撫著唇,完全呆住了。
難道連今天這樣短暫的快樂,也隻是一種狩獵的香餌和手段?頃刻間回神,在萬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將心穿上鎧甲,我淡淡地笑,“謝謝你的禮物。”盡管不適合我。
“是不是很特別?”見我沒有動怒,少年的眼楮晶亮。
“似乎送錯了對象。”我仍是淡淡的語氣,神情是不可捉摸地冷漠。
“沒有。”那孩子倔強地堅持。
“隨便吧。”我皺了皺眉,不再停留原地,與他爭辯。
“我喜歡你。”見我無動於衷,小秋在我身後鬥氣般發出驚人之語。
“如果十年後,不,五年後,你在麵對我時仍然能這麼說,我就嫁給你。”我走得很從容,既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加快步伐。
喜歡我?也許吧,在這個特殊的氛圍裏,也許你是真心喜歡我的。隻是,脫離了這個氛圍,回到現實的生活中去,你會發現人人都是在盡可能的範圍內選擇自己最佳層次的配偶,這個最佳層次幾乎與他和她的位置大致相同。這也就是世上絕少甚至根本沒公主與乞丐聯姻的原因。
再不是遊戲的年紀了,愛情不再是我的玩具。嗬小秋,我不可能像對林那麼對你,也不可能像喜歡楊那麼喜歡你,更不可能像愛明傑那麼愛你。
男人和女人,是多麼的不同。男人可以為了美而追求愛情,女人卻是為了愛情而追求美。女人追求美,從外表漸漸向心靈轉移,於是她們持久而執著;男人追求美,從空幻向現實墜落,於是他們短暫而可悲。
女人,怎麼敢拿自己持久的愛情去賭男人短暫的追求。
“你為什麼對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這麼冷漠?”那孩子在我背後激動地叫喊,語氣充滿難堪的困惑。
為什麼?嗬,這個世界本就是這麼冷漠的,你不過才學了第一課。我可以拿你當朋友,因為朋友可以眾多,聚散沒有束縛。卻不能選擇你作愛人,因為愛人必須是一個,並且將終生相守。因此,在質量上,愛人往往得高於友人,所以孩子,選擇愛人比選擇友人謹慎得多。
這種謹慎表現得最多的形式,就是冷漠。這種冷漠,捍衛我,也保護你。如果你不能懂,又怎麼能夠輕易就說出喜歡我。
等你學會了冷漠,你才能了解冷漠。
?
“泡吧”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小秋在DJ台上歇斯底裏地狂擺和嘶叫,少見的激情穿過舞台五彩迷離的燈光,瘋狂地在舞池爆炸,引領著台下狂野地甩動著身體的紅男綠女跟著他一起熊熊燃燒。
酒吧永遠是這樣,沸騰著嘶吼的音樂和墮落的荒靡,隔著煙霧彌漫的舞台,我看不太清小秋的臉,在這雷射閃爍,音響妖冶魅惑的所在,那孩子的臉竟似絕色。
發泄也是一種療傷的藥,隻要傷口能好,至於它是怎麼好的,並不重要。
“請給我調一杯‘瑪格麗特’。”
轉過頭,在吧台外看見那雙滄桑的眼楮。他眼裏的憂鬱與溫暖有些刺眼的逼迫。我淡淡地看他,冷笑。原來,危險並不曾有一刻真正地遠去,它一直躲在牆角虎視眈眈,伺機待發。
沉默,將冰塊放入調酒壺內,注入特基拉酒和檸檬汁,用力搖晃著手裏的搖酒壺。這個男人,居然會喜歡“瑪格麗特”。
傳說,在1949年,美國洛杉磯一位叫簡?雷特沙的調酒師,為了寄托對情人瑪格麗特在他們狩獵時不幸被子彈擊中而死在他懷抱裏的哀思,設計成耐人尋味的“瑪格麗特雞尾酒”。
那他呢,又想借“瑪格麗特”來品味什麼?男人不說話,隻用那種含著淡淡憂鬱的眼神望著我。避開他的目光,我用檸檬皮將雞尾酒杯的杯口擦了一遍,杯口頓時變得濕潤芳香。
“我沒想到你還會調酒。”男人看著我嫻熟的動作,微笑。
手頓了頓,我抬起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東西都是可以學的。”
將杯口放到鹽上轉動,使之呈現一圈兒白色的鹽環,我將酒濾入載杯內,推到他麵前。
“你還會調什麼?”男人對我的冷淡不以為忤。
“紅粉佳人、血腥瑪麗、藍色夏威夷、龍舌蘭日出……”低著頭,在吧台內忙碌,我報出一連串兒酒名。
“我可不可以請你喝一杯?”男人眼角的微笑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暖。
“請我喝酒是收雙份兒的。”我把價目表推到他麵前,冷淡地看他。
“我還付得起。”男人按住推過來的表格,勾起了唇。
不再說話,我在高杯中放入4塊冰塊,將量好份量的白酒和可口可樂依次倒入杯中攪拌。等到酒度達到15度,再把一小袋跳跳糖倒入杯中,插上一根吸管。
跳跳糖在酒中爆裂,發出輕輕的響聲,我狠狠地吸入一口,清甜爽口的酒液順著喉嚨滑入腹中,一時竟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不會再喜歡有著美麗外表的事物了,原來並不。
“這酒叫什麼名字?”男人好奇地看著杯中的世界,輕聲詢問。
“午夜星輝。”我鬆開吸管,杯中的酒液已消失殆盡。
“仿若節日裏群星熠熠、時有爆響的夜空。”他輕聲稱讚,“好傳神的名字。”
“可要一杯?風味很別致。”我又可嫌一筆。
“好。”男人默默地看我,眼角一直泛著溫柔的紋路,“謝謝你。”
“你要付錢的。”我淡淡地一笑。真多餘。
“你與公司的事解決了麼?”男人也笑,“怎會想起到酒吧上班?”
“解不解決我都要吃飯的。”笑話!那個案子電視台不是一直在跟進麼?何需問我?虛偽的男人,“我喜歡這裏。”
“口是心非的女人。”男人的語氣裏有了一絲絲的不認同,“這裏不適合你。”
嗬!又一個自為以是的人,抱著自己的臆想妄圖點評我的生活。
“你幾點下班?”男人絲毫不隱藏自己的目的,“我送你回去。”
“客人走完了就下班。”我冷嘲地勾起唇角,淡淡地提醒,“不用你費心了,可能會很晚。太晚回去,你的太太和孩子會為你擔心。”
還是他的太太,對他太過信任?對他太過放心?嗬愚蠢的女人!可以相信男人纏綿的情火熱的愛,卻不可以相信男人的專一和長久。因為他們心中關於貞潔的概念常常都很矛盾,有時甚至是徹底對立的。除了天性極其古板的男人,大多數男人的心都像海洋一樣動蕩。如果被一位美麗又富貴的女人勾引,即便是那些平時看來道貌岸然的男人也會忍不住墮落。他們一方麵對其他男人拈花惹草感到深惡痛絕,一方麵又期待著從天而降的豔遇;他們認為自己的愛人最美好,同又總是感到別的女人更可愛;他們偷香竊玉或者隻是想入非非的時候,也仍然覺得自己的心靈十分純潔。
“我想你對我有點兒誤會。”男人皺起了眉。
“是麼?”我淡淡地一笑,又如何?“你的事我不想知道。”
誤會?嗬,請不要侮辱我的智慧。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怎敢以身犯險?田妮的遭遇,鑿鑿確確。
男人不再說話,沉默地喝酒,一杯接著一杯。
激情火爆的的士高中場,有二十分鍾的柔情舞曲,舞池換上了柔和的燈光。我透過安然的肩膀看向DJ台,小秋倚著牆角燃起了一支煙,黑暗的空間亮起一團小小的火星,若隱若現,我看不清楚他的臉。
吧台盡頭的電話“丁鈴鈴”地響起,站在那邊的另一個調酒師巧兒接起電話,“駱姐,找你的。”
我的?隻有晨晨和雙親知道我在玨的酒吧,難道母親又有事了?我搖搖頭,有些無奈地接起電話,“喂?”
“生日快樂!”
手中的玻璃杯掉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我同時感覺到不同年齡的兩個男人傳來的關切的目光,安然的滄桑與小秋的清澈。但我無暇理會,我隻是震驚地捏住話筒,一句話也說不出。
“很意外?”電話那頭的聲音輕笑。
好半天,才從混沌的狀態中回過神,我小心翼翼地確定,“林?”
“是我。”
“你怎會有這裏的電話。”我疑惑。
“我打電話到你家裏,你母親告訴我的。”林的語氣裏有絲責怪,“怎不告訴我你換了電話?”
母親竟也這麼多事!微微歎了口氣,我啞然失笑,怎不告訴?傻孩子,這都不懂,不告訴,就是不想讓你知道。既然明知我不想讓你知,又何苦打破砂鍋,死死糾纏?林,依舊是小孩兒的心性,一別經年,也未曾改。
“你最近過得好嗎?”林透過細細的電話線傳遞他的款款溫情,“我很想你。”
從什麼時候開始,擄掠和征服一個女人變成了癡纏?
這便是我不告訴的原由了。不過是想遺忘一片狼藉的過去,重新建立自己的生活,自然要斬斷那些個令人不快的過去裏的一切,包括物,包括事,也包括人。
我的明天,不可能有你的空間。
“我不想聽這些。”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有什麼事?”
當然不止對我說一句“生日快樂”那麼簡單。我太了解這孩子的性格了。早在四年前,就看得清清楚楚。
“沒什麼事啦。”竟還是不肯說實話,“就是想跟你說聲‘生日快樂’,對了小輝也叫我代為祝賀。”
“他好嗎?”我微笑起來,小輝是我最得力的助手,當初跟我的時候和林一樣,也才十九歲,可是打工的經驗卻已經有六年了,從最初的雜工爬到後來的打版師傅這個位置,除了他為人謙虛好學之外,與老板的“知人善用”也有莫大的關係。
就像自己,那年剛進公司的時候不也對軟膠這一行完全無知麼?接連踫壁兩個月的自己當時不是對老板肯給自己一個邊做邊學的機會感激萬分麼?哪裏會想到原來身處的環境會這麼複雜和波濤暗湧?
“很好,就快和阿蘭結婚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心不在焉。
“是麼?替我恭喜他。”一直挺喜歡沉靜聰明的小輝,以前每次看到他,我都會想起小自己五歲的弟弟駱琦。但洛琦卻是個小人精呢,又調皮又聰明,賊得很,我不禁微笑起來,眼前浮出駱琦淘氣的笑眉笑眼。
“我會的。”電話那頭的聲音頓了頓,“阿琳……”
“還有什麼事嗎?”我淡淡地問,耐性已被磨盡,還是不肯痛快一點?嗬這孩子,這麼多年也沒能摸清我的個性,“沒事我掛了。”
“別……”林在電話那頭急急地嚷,終於暴露出他今天的目的,“周生很想你回來幫他手,他讓我……”
“讓你來當說客?”我冷笑,竟連老板,也沒摸清我的性格。若是說客,叫小輝來也比林穩當得多。那般狡猾世故的人,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難不成他以為,女人一旦跟男人發生了肉體的糾葛,就會像被攻陷的城堡,永遠沉淪其中,藕斷絲連?
敢情我駱琳在別人的眼裏還是一個會顧念舊情的人?敢情林竟然也算是老板手裏的一張王牌?嗬!簡直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