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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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來,看到門外透來很強的光線,就知道今天一定是個好天氣。幸好“道明寺”在我和玨的堅決反對下被送走了,不然想睡個好覺還真是有點困難。身畔早已無人,可是枕頭上還殘留有屬於楊的淡淡的煙草味,我閉上眼,順手抱住枕頭,就像是抱住了楊光滑結實的身體,手指踫到了什麼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我摸索著抓過,眼皮微微眯起一條縫兒,是楊留的紙條。
“??︰看你睡得這麼熟,就不吵醒你了。我煮了皮蛋瘦肉粥,起床後記得吃。今天我要到福建出差,這次可能會比較久,回來再聯絡你。楊”
我微笑,放下紙條,懶懶地翻了個身。楊永遠這麼細心,記得皮蛋瘦肉粥是我的最愛,真奇怪嗬,這樣細心且溫柔又長得不俗的男人,為何我永遠隻是喜歡,非常喜歡,卻愛不起來?
也許正應了某些人說的,女人天生犯賤,喜歡壞男人。那又何苦整天愁眉苦臉,唉聲歎氣地抱怨,好男人都死光了,要不就還沒出世雲雲?
睜著朦朧的睡眼走到飯廳,晨晨和玨正埋頭吃著楊煮的皮蛋瘦肉粥,不亦樂乎。見我進來,晨晨抬起眼曖昧的笑︰“姐,昨晚畫了幾隻毛毛熊?”
玨“嗤嗤”地偷笑,我則微微一愕。低下頭看到自己身上穿著的印著卡通毛毛熊公仔的棉布睡衣,才算是反應過來,頓時滿臉通紅,又羞又惱地斥道,“死妮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不用吐象牙——”晨晨拖長了聲音,笑意自嘴角擴散,“吐毛毛熊就好了……”
“你還說?”昨晚的狂野瞬間浮現眼前,心在胸腔裏不受控製地“怦怦”亂跳,我惱羞成怒地從桌上抓起一張稀麵餅,一把塞進她的嘴裏。
“咳咳……”晨晨擺脫了麵餅的攻勢,笑著向玨懷裏倒去,“老公,有人謀殺你娘子……”
“你是自作自受。”玨笑著用紙巾細心地擦掉她嘴角的油,晨晨賴在他懷裏不依地撒嬌,“不來啦,你都不幫我,剛剛幹嘛笑得那麼大聲……”
“我哪有……”
“怎麼沒有?我不管啦,今天晚上你也要幫我畫毛毛熊……”
“……”
小倆口當著我的麵卿卿我我,對我這個電燈泡視若無睹,我搖搖頭,走進洗漱間。窗外果然是一副春光明媚的模樣,一連幾天都是好天氣,想是可以除下笨重的冬衣了。
洗完澡,我換上一件降紫色帶大毛領的T恤,一條紫紅底印黑白條格子的及膝裙,頭發用晨晨送我的那枝樣式極美的複古發簪挽了個簡單的髻。站在穿衣鏡前發現自己這個冬天胖了些,之前我先試了那條深咖啡色的及膝裙,居然小了。也不知道實施過多少次減肥計劃,但效果平平,讓我終於不得不極不情願地承認自己是連喝水都會長胖的女子。
一個女子若還有心思打扮自己,說明她對她身處的環境還是十分留戀的。可我在留戀些什麼呢?駱琳,其實你隻不過是個膽小鬼,失去再次走出去的勇氣,隻想依附在親人的身上做一朵菟絲花罷了。就像你的所謂的減肥計劃,從來堅持不了一天。鏡中的女人對我做了個鬼臉,我不服氣地對著她聳了聳鼻子,你想照出我的內心嗎?你以為你是魔鏡嗎?大樹底下好乘涼,當一朵菟絲花又有何不好?
“姐?你在幹嘛呢?”晨晨從飯廳裏走出來,看我在鏡子麵前擠眉弄眼,“幹嘛對著鏡子做鬼臉?”
我趕緊端莊了表情,輕描淡寫地回過頭,“我在看是不是長了條皺紋出來?”
“我幫你看看!”晨晨熱心地跑過來,一邊數落道,“你這個小氣的女人,誰叫你平時連瓶護膚霜也舍不得買,老是去割那蘆薈葉子來擦臉,你以為你很年輕啊……”
“拜托,不要老拿我的年齡來威脅我。用蘆薈有什麼不好,多少護膚品是用蘆薈做原料的啊。再說了我這可是純天然的……”我皺了皺鼻子,被晨晨輕輕拍了一下,叱道,“不準皺鼻子,咦,好像沒有耶,你眼花了吧?”
“我就說嘛,他們那些東西哪有我的蘆薈好……”我掙脫了晨晨的鉗製,一把抓了包匆匆出門,“不跟你扯了,我上班去了。”
幸而除了冬衣,走在街上我仍覺得有些熱,街上來來往往的女子都言笑晏晏,不知道哪裏傳來的聲音提到節日什麼的,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三月八日,婦女節。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對我而言似乎從來沒有在這個節日感受到一絲特別之處,我還不是一樣要自己動手做飯洗衣走路上班,該做的事一件也少不了。女人就是笨,如此容易就被男人收買,有了這個節日實際上有沒有改善到你的生活狀況呢?你還不是一樣得買米買菜搬煤球洗尿布哄小孩,還不是一樣要在菜市場為了一毛兩毛錢跟小販討價還價然後馬不停蹄地回家做一日三餐再到公司上班為了每個月那點微不足道的工資被東扣西扣還得找領導上演一場慘絕人寰的大悲劇或潑婦罵街。婦女節?嗬中國人真是一個懂得自我安慰的民族。
?
看到班長的詭笑,我便知道沒什麼好事。
果然,屁股才剛剛坐定,班長便湊到我麵前來,一臉的諂媚,“駱琳……”
“獻血的事免談。”我不理她,把眼楮落到電腦上,開始紮接班帳。
“哎喲,不要這麼無情嘛。”班長的笑臉熱情不減,“如果有錢拿你去不去呢?”
“是嗎?”我狐疑地轉過頭,冷笑。莫非是天降紅雨了不成?
“對呀,都是我跟公司爭取的呢,如果你們願意去義務獻血的話,我們部門可以給每個人獎勵三百塊作營養費……”班長極力邀功,“我知道你最近手頭緊得很,怎麼樣,現在去不去?”
想必是實在是找不到人去頂下最後一個名額,不得以才出此下策吧?我們這個部門的經理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業績做不上去,在公司裏一直被老總和其它部門的員工看不起,處處都低人一等。這個公司等極製度森嚴,我曾笑言我們公司跟元朝一樣,把人分成四等,而我們部門無可厚非的是第三等。自然是處處受氣,經理主管們在老總和其它部門那裏受了氣,沒啥好說的,自然是把氣撒在更低等的人身上的,我們便是這樣的四等人,如同沒權沒勢的漢人在元朝的時候被稱為最低賤的“南人”一樣。
高貴的人種不願意把自己珍貴的血液奉獻出來,當奴才的就得為主子分憂解難,沒叫你去死你就該偷笑了,何況隻是要區區一點賤民的血。我冷笑,卻不暴露一絲上述的言論,我早已經學會了見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
“哎呀,你別光是笑嘛……”班長捉摸不定我的表情,“到底去不去啊?”
“去!怎麼不去?”我考慮的是更實際的問題,前兩天把買鞋的錢買了書,這鞋卻是拖不過下個月發工資了,沒錢的人沒有資格奢談傲氣與尊嚴,人窮誌不窮是哄人的鬼話,說出這樣的話的人肯定沒有真正地受過窮,“有錢當然會去了。”
“我就知道有錢你一定會去的。”班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表情竟有些悲憤,“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守財奴。”
“是麼?”我冷冷地看她一眼,淡淡一笑,“別以為我不知道賣血的市價是每200CC八百元。”
我不會感激任何人,別他媽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法律規定不準賣血了。”班長頭一次這麼揚眉吐氣。
“不是還有地下血站麼?”我冷眼看她得意的臉驀地一愕。
“你這個妖怪,小心得愛滋病。”班長憤憤地囁喃,頓了一會兒又說,“哦,今天晚上要考試呢,就是上星期開會說的那個事兒,別遲到了。”
我怔了怔,上星期開會說的哪個事兒?
我努力地回憶著,憶起上星期好像是開過一次會。會議的內容我是不太記得了,會後下來好像聽說是關於裁員的事吧?我當時的注意力全放到其它事情上去了,說到這裏我覺得還是有必要給大家闡述一下那天開會的情況的。
通常隻是我們部門開會的話,開會的地點就一定是在那間窄小擁擠的會議室。
房間小倒也罷了,偏偏擺在中間的橢圓形會議桌異常寬大,占去了會議室四分之三的空間。於是會議桌與四周牆的距離越發顯得窄了,我用腳量了量,不足一米。坐在如此氣派的會議桌的上首給人念報告,若是我也定會覺得十分有成就感,嗬誰說我不理解領導?
現在是下午三點五十二分了。會議已經開了近一個小時。每逢開會必定得犧牲掉我等小職員整個下午的時間。通常情況是一點下班,也不用回家了,為了省錢通常我是不坐車的,所以來回也要一個小半小時,匆忙得緊,還不如就呆在營業廳。兩點半開始走路到公司,剛好半個小時。三點準時開會,會議一般進行兩個小時。五點散會,再步行回家需一個小時,抵達家門口正好下午六點。一個下午的休息日就這麼完了。
請注意,我隻是在陳述事實,並非抱怨。開會算是最容易令人暴露醜態的一種活動了。例如本人,攤開筆記本像是在做會議記錄的樣子,其實我是在寫日記;坐在會議桌上首左側的是我們部門的副經理,他正低著頭閉著眼楮打瞌睡,不時還“叭噠”一下嘴;而與他遙遙相對的會議桌的下首坐著的是公司的司機,他正在用手指掏耳屎。該君挖耳屎的動作有必要描述一番的,隻見他歪著腦袋,曲起右手的尾指,輕輕地在耳朵裏掏著,然後突然眯起了眼,如釋重負地從耳朵深處挖出一團白色的耳屎。這時候他滿意地睜開眼,把手舉到嘴邊輕輕一吹,那團耳屎就被他吹得四散開來,消失在會議室汙濁的空氣裏。
說空氣汙濁是因為我們的部門經理每逢開會就會一支接一支地抽煙,這時候的會議室就像被突然從天而降的白色雲彩包圍著,煙霧繚繞,煞是好看。當然這隻是我一個人的意見,坐在我對麵的那個漂亮的倉庫保管員小姐顯然不這麼認為,隻見她不時地對著經理翻白眼,然後掏出小鏡子仔細檢查自己的皮膚受汙染程度;坐在我右側的是本該在做會議記錄的經理秘書,但顯然小秘書已經神遊太虛了,眼神不知飄落何方,儼然一座雕像,唯一顯示她還未完全僵化的動作是她的手裏無意識地玩弄著一支圓珠筆,否則我還真以為她已經坐化;其餘眾人皆昏昏欲睡,連表情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而現場唯一一位精神亢奮的人無疑是坐在會議桌上首右側的部門經理了。他正口沫橫飛地念著那篇亢長的會議報告,右手的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支仍在不斷製造毒氣的香煙,念到動情處他忍不住還揮動了一下手臂,煙灰四散。
真可惜,當時我全神貫注地觀察在座諸人的神情去了,我們的經理講了一些什麼我真的是沒有聽見,現在還有些慚愧,覺得對不起他那麼落力的表演。以上就是那天下午的開會情況,所以乍一聽到班長的話,我不愕然才怪︰“考什麼試?”
“哎呀,你這家夥,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搞忘的,你是我手底下的人裏最不長記性的一個了。”盡管是在斥責我,班長仍是有些得意,畢竟我又滿足她過了一次官癮,於是她心情很不錯地詳細闡述,“開會的時候不是說了嘛,今天的考試是為了裁員的事設定的呀,我們區的尋呼網一旦跟市區正式合網,我們部門不是就要從以前的16人裁減至5人嗎?這樣公司才決定以考試的方式公平競爭,擇優錄取呀……”
我笑了。我的確是不太關心裁員的問題,這份工作本就不為自己所喜,工資也僅夠糊口,要裁便裁便是,至於所謂的優勝劣汰?這本是好事,但之於我們公司來講卻不過是做做樣子,搞搞形式。我又不是第一天來這裏上班,還不清楚這些人搞的把戲?其實要裁誰留誰都是內定的,不過是看誰的後台最硬,關係最好罷了。何必搞這麼多花樣來愚弄大家的感情呢?
猶記得不久前的一場鬧劇,公司的客戶服務部因為人員緊缺,所以想到我們部門來抽取兩名員工。錄取方法也是像今天這樣通過考試,擇優錄取。當時隻考了打字和普通話,但結果卻是大跌眾人眼鏡。錄取的兩人中一位是打字速度最慢,一位是普通話成績最差的。害我幾乎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把“擇‘差’錄取”聽成了“擇‘優’錄取”,是什麼原因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
其實這原因我們實際上是很釋然的,並沒有誰因此而耿耿於懷,我們甚至通情達理到沒有一個人對那次可笑的擇優錄取考試表現出一絲絲責難。真的,惟一氣憤的就是為什麼要安排那場形式上的考試來浪費我的時間。
今天又是一場這樣的考試。我搖頭一歎,自然是不得不再做一次愚民了。這次增加了筆試,題出得漫無邊際,我於是答得也漫無邊際,其實我很想交白卷的,但是不行。我必須得做做樣子,隻是我做樣子不是做給領導看,不是做給同事看,不是做給自己看,隻是做給姑姑與姑父看。
我知道姑姑與姑父為我的事情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的。因為工作的關係,我隻能借住在晨晨家裏,寄人籬下的生活當然是極不便的,我不便,晨晨想必亦不便,從前段時間姑父令姑姑替我走馬燈似的安排相親就看出一點端倪來了。而我在這件事情上的軟硬不吃已經令姑父大為光火,所以我不能再不知好歹,哪怕我心裏巴不得這間公司快點倒閉,但在麵子上也還是要做過去的,我不能讓姑姑難堪,讓姑姑在姑父的麵前難做人。這就是生活的悲哀,你永遠都不可能擺脫掉一切的束縛,不去顧忌別人的想法,做到真正的灑脫。能夠自由地、不受控製地做自己喜歡的事簡直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而人,是不能生活在幻想裏麵的。
?
不知道他們的電腦裝的是哪種五筆,竟然連“數字”這麼簡單的詞組都可以打成“婁字”。倒!我翻翻白眼,收拾起漫不經心的態度,刪除的時候不小心按到頓號鍵,反倒再前進了幾格,再退回去已浪費了不少時間,打字成績是不甚理想的。由此得出一個教訓,以後遇到打字測試的時候,千萬不要打詞組。
普通話由我們部門的女市場主任,也是老總的妹妹擔任主考官。該女說得一口流利的川普,她的其他工作能力我也懶得置評,不過既然她作為我們普通話的主考官,就談談普通話好了。我們這兒流傳著一句俚語,“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川人說普通話。”足見四川普通話的可怕程度。而該女的川普一出,更是可以嚇退一個加強連,無人能出其右。如此也能證明,我們公司的內部管理混亂到何種地步。
普通話考試是一個人一個人地進行的,沒有叫到名字的人隻能在門外等候,從沒有拉合的百葉窗中看進去,能看到我們那位女市場主任一臉嚴肅的表情,似乎想極力顯示出主考官的權威來,可惜在我們這些知根知底的員工眼裏,她此舉無異於“畫虎不成反類犬”。
“駱琳。”站在我身邊的同事小敏看著辦公室裏的畫麵,笑著對我說,“我好害怕喲。”
怕?換個人來做主考官興許還有此種感覺,就她那能力?我不以為然地嗤道,“有啥好怕的!”
“我不是怕考試啦……”小敏笑得賊賊的,“我呀,是怕她聽不出來我們發錯音了。”
我先是錯愕,然後就跟一班同事哈哈大笑。嗬我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小敏講笑話是如此傳神?僅一句話就準確地勾勒出目前這位考官以及這場考試的現狀。
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不講也罷。